剑影寒
自从安平走后,尚陵似乎也受了安平的感染,渐渐感到六神无主,焦燥不安。
旭日初升,他走出祠外往复走动,不时向西北眺望,似乎希望奇迹出现,希望三位东主会突然平安地出现在眼底。
三十余名青衣人伏在十余丈外的树下草丛中,远远地监视着神祠附近的动静,不动声色,在他们的主事人员未赶到之前,谁也不敢暴露形迹贸然下手擒人。
昨晚二更左右,黄、你二人的船到了九江,落入天罗地网,未经激斗,两位东主与三位武师同时束手就缚,经过两个更次的讯问,三位武师与徐敬业被押在紫烟楼。
五更天,黄昌龄被一群高手押解着,直奔莲花峰。天色大明,已到了拨云峰的东北山麓附近。
古木阴森,怪石如林,羊肠小径在古林、怪石、荒草、巉岩中盘旋而上,如不接近至十丈内,不易发现对面有人,视界可及十文外的地方并不多。
凛凛秋风呼啸,落叶满天飞舞,荒草大部变成枯黄色,不仅是秋深矣!寒冬将接踵而来了。
黄昌龄比安平大十一岁,目下正是三十岁的壮年人,生得相貌堂堂,人才一表,身材雄壮结实。但目前他两眼无神,头青面肿,在两名青衣大汉的扶持下,步履蹒跚,双脚沉重。
熬了半夜刑,他一个字也没透露,恶贼们迫他交出二十万两金珠赎命,他也断然拒绝。
走上了至莲花峰的小径,他知道完了,显然对方已经知道他与安平约会的事,这次栽定了。
“难道说,尚师父将消息走露了?”他心中叫苦地想。
再就是他感到心中略宽,看光景,安平并未落在他们手中,不然就用不着将他押来莲花峰了。
押解他的人共有十八名之多,他一个也不认识。
十八个人中,有六名主脑人物,却没有一个认识安平的人,认识安平的人已到了董仙祠,另一些熟面孔,则留在紫烟楼看守俘虏。
六名首要人物中,有赛纯阳凌霄道人在内,他跟在一名青衣向导身后,袍袖飘飘身轻似燕。其他五人是从京师带来的内厂好手,紧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黄昌龄被挟持着走在中间,到了峰腰的山崖附近,小径容不下三人并行,扶持他的两个人,改为前拉后推,一步步向上移动。
赛纯阳为人阴险,足智多谋,但今天却有点反常,在这种易受伏击的山径中,竟然毫无戒心。一群好汉鱼贯而行,既不分开行走,也不吩咐手下提高警觉,一面走,一面向向导问:“沈巡捕,躲在董仙祠的两个人,你们派了多少人监视。”
沈巡捕一面急走,一面答道:“回禀道爷。小的只知原先派有四个人,但惟恐那两个家伙四更以后出到外面练功,怕被发现,同时,奉命引领伏魔天王姜爷以及先行赶往包围监视的诸位爷,所以在四更撤离现场。预计天明之前,先赶到的诸位爷可以及时赶到合围,这时恐伯姜爷也该从峰北赶到了。”
“哦!这时该己动手擒人啦!咱们赶两步,还有多远?”
“两里地山势下降。三里左右可进人莲花峰下的杏林。”
“怎么还看不见呢?”
“到了小径最高处,方可看到莲花峰,前面的山腹挡住了视线,所以看不见,其实转过前面的山嘴,便可看到莲花峰左侧了。”
前面往下走的安平,听到后面有人声,心中一动,忙向路左的树后闪入,藏身在路旁的乱石堆中,利用野草掩身,从草缝中向外瞧。
看不见下面的人,但却可听清对方的对话。
黄昌龄越走越心焦,突然一脚踏在一块小石上,身躯向前栽。“哎”一声惊叫。
走在前面的人猛地回身,手急眼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发给猛地向上提,喝道:“你小子没长眼睛,想死么?下面是十余丈的山沟,跌下去怕不变成烂泥?”
黄昌龄强忍痛楚,挣扎着站稳忿然道:“我黄昌龄如果想死,任何人也休想阻止。黄某要留下住命,看你们这些三厂走狗受报。”
大汉勃然变色,使待动手打人。前面的人已经闻声止步扭头回望,赛纯阳冷叱道:“住手,不必再为难他,如果他再被打伤,便很难利用他迫姓夏的小子就范了。”
“小的遵命。”大汉恭敬地答。
黄昌龄冷哼一声,大声道:“老杂毛,见了黄某的安平弟,黄某便会叫他永不要为恶贼所屈。”
老道阴阴一笑,睥睨着他说:“咱们走着瞧。看姓夏的是否屈服,贫道早已派人将他和姓尚的围住,他想逃生比登天还难。你以为你能指使他么?他能不管你的死活?再说,贫道下令杀他,你能为了保护身外之物的金银而不顾他的死活?哈哈!不久自可分晓,贫道不和你斗口。走!”
前面藏伏在草中的安平,只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暗叫糟了,大哥黄昌龄竟然落在他们的手中,听口气。还有大批走狗围住了杏林董仙祠,尚陵大事不妙。
已没有他多作思量的机会,他必须要以破釜沉舟的决心行雷霆一击,将黄昌龄救出,再设法去救尚陵。
他毫不迟疑地掩近路边,拔剑在手,左手挟了三把小飞剑,准备冒险救人。
这一带的地势极为险峻,一边是怪石如林的山壁,高低不平不易行走,另一边是下沉十余丈的山沟,坡度相当峻陡,失足掉下去,不堕至沟底决不会停止,在这种地方动手打斗,想依多为胜根本不可能,反而碍手碍脚。
他必须等到看清了对方的阵容之后,方能决定动手的办法。
第一个人影在下面山至出现,是带路的青衣向导,接着是赛纯阳,方脸大耳一表人才,三绺长髯略现斑色,除了一双眼睛冷电四射,泛现阴冷之色外,看去仙风道骨,极有风度,谁敢说他不是个有道全真?腰上悬着的剑宝光四射,定是价值连城的宝刃,袍袂塞在腰带上,毫无戒心的往上赶。
第七名是一位壮实如牛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凶猛大汉,抓住黄昌龄的腰带向上拉。第八名好汉更是雄壮,抓住黄昌龄的腰带不住用劲推。
安平感到眼前发晕,脑中发沉,一股凶猛的火焰,从心底猛地升起,直透泥丸宫,黄昌龄虽被折磨得变了形,但一眼便可看出黄昌龄的本来面目。
他虽怒火中烧,但仍能冷静地下决心,神智不乱。
第六个人经过他潜伏的地方,最后一名亦转过山壁,后面没有人了。
他本想用小飞剑突击,但看了对方的阵式,他放弃用暗器进去的不光明举动,直待黄昌龄经过身旁,方突起发难,贴地扑出。
快!快得像是电光一闪,相距不足八尺,人影乍现,任何人也休想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晶芒一闪。后面推迟昌龄的大汉断了一条胳膊,接着挨了一掌,发出一声凄厉地叫号,堕落山沟下去了。
安平一手挽住黄昌龄的腰带向后带,晶芒倏吐,贯入在前面拉拖大汉命门穴。救人伤人,像是同一刹那发生的事,变化太快了。
他向崖下跃退,火速拉下头巾,将尚未清醒呆如木鸡的黄昌龄背上,低叫道:“大哥,我是安平,抱稳了。”
“我的天!你……你……果然是你?”黄昌龄语无伦次地叫。
没有机会再说了,走狗们已呐喊示警,各亮兵刃,一名年约半百的中年人大吼一声,刀影一闪,风声虎虎,凶猛地冲来,劈面就是一刀。
安平必须早早脱身去救尚陵,事态严重,慈悲不得,不由他不硬起心肠了。
“铮”一声暴响,他震开劈来的一刀,反手就是一剑拂出,晶虹一闪,血光出现。
“哎……啊……”扑上来的中年人失声狂叫,左颧经鼻梁至右颧下方,斜裂了一条血缝,肉裂骨伤,丢掉单刀在叫着向后急退,反而阻住了其他扑上的人。
赛纯阳到了,一把将受伤的大汉推向一恻,抢出拔剑大喝道:“小辈,你是……”
他说不下去了,蓦地收住话尾,因为他已看清了晶虹闪缩的寒影剑,猜出来人是谁了。
安平立下门户,对三面迫近的人视若未见,大眼睛神光似电,冷冷地盯视着眼前的老道,冷然一笑。
人的名,树的影,安平大闹九江,剑下无敌,三厂的走狗们闻名色变,望影心惊,连一向目中无人自命不凡的赛纯阳也不由悚然而惊,再看到安平沉着镇静冷然的脸色,更是心中发毛。
“你是谁?”他凛然地问,希望对方不是夏安平。
“夏安平。”安平一字一吐地答。
“你不是躲在董公祠么?”老道失常地问。
“在下出没有如神龙,你们枉费心机了。”
“四天前,是你救走了姓尚的小辈?”
“自然是夏某。何用多问?那晚失剑的老道,似乎不像是你。”
“如果那晚贫道在场,你插翅也难飞渡。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山路险阻之中,即使你是神龙,也无所遁形。”
“老道,在下不想杀人,你最好乖乖地退走,给你三声送行,不然你将血溅荒山。”
老道怒火倏发,冲昏了灵智,这一生中,他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更未受过这种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你该死!”他暴怒地叫,先前的怯念一扫而空。
“二!”安平阴森森地叫。
“呔!”老道狂吼,飞扑而上,身剑合一扑到,“飞星逐月”凶猛地递剑进击,剑上光华熠烁.发出动人心魄的震鸣,恍若风雷骤发。
安平决定行雷霆一击,对方人手太多,而且他必须赶至杏林,尚陵在那儿急待援手,希望能来得及赶上。
“飞星逐月”不易化解,洒来的银星不知那一颗是实是虚,即是说,老道出剑一振,剑尖幻化出无数银星,虚实难分,不知该如何封架,封错了生死交关。
他不用封架,以攻还攻,一声沉喝,拂剑错入,“铮”一声暴响,“唰”一声晶芒疾闪,走中宫切入。
老道侧闪八尺,脸色一变。
安平屹立原地,冷冷地说:“老道,你逃得倒快。”
赛纯阳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宝剑上,剑锋出现了豆大的一处缺口。这一招他如果退得不够快,腹胁之间可能挨上一剑,似乎刚才对方的剑尖所指处,仍然有些冷飓飓地,不由他不惊。
“老道,再不走,在下只好打发你走了。”安平接着说。
赛纯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后撤,狞笑道:“姓夏的,别忘了,你还有人在贫道手中。明日午正,甘棠湖堤上见,施主如果不到,贫道便在堤上对四个人质慈悲。”
一语惊醒梦中人,显然,徐敬业与三位师父皆已落在他们手中了。对方扶人质要求与会,哪里还会有好结果?安平心中一动,蓦地一声沉叱,人化狂风刮到,剑出与老道先前所出的格式相同,“飞星逐月”狂野地进迫。
老道不能不接招,太名鼎鼎的赛纯阳,岂能不接招便遽然退走?一声沉喝,招出“云封雾锁”,出招封架。
“铍锵!”双剑接触了两次。
“嘎!”错剑的怪响刺耳,老道的剑向左荡,被安平压出偏门,脚下失闪。
“噗!”安平掌出如电,劈在老边的右胁下。接着伸脚一钩,老道向侧便倒。
安平手急眼快,手腕一振,击落老道的宝剑,左手抓住老道的曲池穴向上提,右膝急抬,“噗”一声顶中老道的下颚,顺手向下一撩,一脚踏住老道的背心,向众人大喝道:“你们快滚!这位老道夏某要留作人质,夏某的四个人如有三长两短,这位老道将是还债的人。”
一连串的急剧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却快得宛若在刹那间同时发生,赛纯阳攻了一招接了一招,便被人生擒活捉击昏倒地,其他的人惊得连血液都似乎不再流动了,脸色恐怖,像是吓傻了。
“还不快走。”安平发出震天大吼。
站在最下方的人打一冷战,扭头拔腿便跑。
安平身形一闪,截住了最后动身一名大汉,伸剑拦住叱道:“你给我站住!”
大汉惊得腿膝发软,几乎大小便不禁,浑身发抖脸色死灰,恐怖地张开双手叫:“小……小的遵……遵命,站……站住了。”
“被夏某打昏的老道是谁?”
“是赛纯……纯阳凌……凌霄道……道人。”
“是八道之一?”
“是……是的,在……在八道中排……排名第二。”
“京师来了些什么人,主事的是谁?”_
他背上的黄昌龄接口道:“安平弟。我全知道,不必问他了,须争取时效。”
安平的剑尖升向大汉的喉部,厉声道:“刚才夏某的话,你听清了么?”
“小……小的字字入……入耳。”
“回去将话传到,日后夏某会告诉你们的生事人,商讨交换人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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