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熟练地用净巾替周廷瑞清理胸颈和头部的药渣淤积。
周廷瑞的肩胸头部各处,鞭痕和被钝器击伤的创口,狰狞地暴露在灯光下,随着小太岁移动着的手,咬紧牙关忍受痛楚,肌肉可怕地抽搐颤动,他居然受得了,不发出呻吟呼号,可算得上是一条硬汉。
忙了许久,小太岁上药毕,一面裹上伤巾,一面用安慰的口吻平静地说:“淤血清消,创口已逐渐结痂,不妨事了。夏大哥所配的金创药十分神效,不消十天半月,廷瑞兄便可下床行走了,致于内伤却需休养三两月。要是夏大哥晚来一步,恐怕就算华陀再世,亦难以回天。这些恶贼下手真狠,真亏廷瑞兄抵受得住。”
秋玉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纤丽小姑娘,捧着药盒的手不住颤抖,大眼中泪光闪闪,颤声低问:“念慈哥,二哥真脱险了么?”
小太岁下床净手,笑道:“廷瑞兄是午间开始清醒的,证明药已对症,夏大哥的预测完全正确。我已遵嘱不再用冷巾覆额,说明廷瑞兄的高烧已退,转危为安了,三小姐但请放心。”
周二婶清理好盆巾等物,满怀希冀地问:“彭爷,夏爷今晚会来么?”
小太岁的目光落在屋顶上,笑道:“夏大哥是神,他无所不在,也许他已经来了,除非药不对症,不然他不会现身的。二嫂请留心廷瑞兄的动静,小弟告辞,如有变故,可着人到客房找我。”
秋玉接过仆人手中的纱灯,说:“念慈哥,我送你到内室,客房相距过远。我已将内室清扫洁净,如果夜间二哥有事也方便些。”
小太岁让在一分,客气地说:“三小姐。让一位大嫂领路好了,怎敢劳驾三小姐……”
秋玉跺着小弓鞋,噘着小嘴说:“念慈哥,我说过我叫秋玉,三小姐三个字,多刺耳嘛!”
“三……”
“彭爷,再说一次,我叫秋玉。”她笑嗔着抢着说。
小太岁红着脸,跟着她出房,苦笑道:“那么,我称你秋玉姑娘,呼名道姓,到底不礼貌。”
“那么,我只好称你恩公了。”她扭头笑答,神情相当顽皮,也羞态可掬。
“叫公?我还至于老得称公吧?”他也笑嘻嘻地说。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向内室,灯光闪烁,但由于宅大而人少,显得十分空旷而阴森。
小太岁走在她身后,突听身后从内堂和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令他悚然而惊,汗毛直竖。
“哎呀!”秋玉骇然惊呼,失手将灯抛落,灯光立熄,走道隐入一片黑暗中,她扭头回扑。
小太岁伸手将她抱住,强压心潮安慰地说:“不必害怕,我出去看看,你……”
“我……我怕……”她发着抖叫。
他挽着秋玉回头急走,还未到达堂回,已听到堂中有粗厉的声音沉喝:“不许声张,谁叫便杀谁。”
他将秋玉塞在门角,伸手捞往一条木棍,低声说:“你先躲一躲,我去看看。”
黑暗中,突然传来细小而清晰的语音:“小弟,放下棍,不必动手,看他们能做出什么绝事来。”是安平的声音。
他心中大定,挽着秋玉的纤手,挺胸大步踏入内堂的右侧门,劈面撞上两名挺刀堵住门的蒙面大汉。
“来的好,进来。”大汉们叫,放两人进入,然后闪在门后戒备,一名大汉则用刀顶住小太岁的腰背,向厅中走。
共有八名凶悍的蒙面大汉,将屋中两名老仆和三名仆妇用刀迫在厅角看守,加上小太岁和秋玉,共有七人。
“小丫头在这。”一名大汉指着秋玉叫。
小太岁急忙挽着脸无人色的秋玉,低声呼吁道:“不必惊慌,夏大哥已经来了。”
秋玉横了心,硬着头皮战栗着说:“念慈哥,我……我不怕。”
接着,内堂后涌出五名蒙面大汉,押着周二婶和三名仆妇一涌而出,最后出来的是丁家的主事打手。周二婶的儿子小龙却不在,昨天她刚将爱子送到外家藏妥。
恶贼们手脚甚快,将人赶出堂,为首的挥手急叫。“捆上,快!”
十四个恶贼同时动手,伺候十一名男女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所有的人皆不加反抗,束手就缚。
两名恶赋分别将周二婶和秋玉捆住手脚,用帕堵住口,放倒在地。
“准备引火物,快!”大汉下令叫。
大汉们急急忙忙地搜集引火物,堆积在厅堂的壁根下,为首的蒙面大汉俯身摸了摸周二婶的脸蛋,嘿嘿怪笑道:“青春年华,貌美如花,可是却命薄如纸。二婶,今晚你居然不哭不闹,省了爷们不少的事,你们也因此而免做刀下亡魂。等会儿咱们一把火将你们烧掉,本镇姓周的人便不会反抗了。至于你姑嫂两人,即将否极泰来,但你两人如果不放明白些,下场便很难说了。”
恶贼见引火物准备得差不多了,向同伴叫:“先将两个女的带走,快!”
应声奔来两个蒙面人,收刀俯身抓人,岂知两人的手才一触及两女的身体,突然浑身一震,稍一停顿,砰然倒下,手脚一阵抽搐,身躯在痉挛,却叫不出声音。
“咦!”为首的蒙面人讶然叫,惊得急退两步。
“吱溜溜……”堂中突然传出凄厉刺耳的鬼啸声。
“啊……”一名抱了一床棉被奔出的大汉狂叫,其声凄厉,令人闻之惊心动魄,随着叫号声砰然冲倒在壁角下。
厅中原有四盏桐油灯,突然火焰摇摇,三盏灯接二连三地熄灭,昏黄色的光芒在空阔的内堂中,显得出奇地的暗而阴森,灯光摇曳下,似乎鬼啸声再起,四周魅影森森,鬼影幢幢。
“怎么回事?”有人骇然叫。
“吱溜溜……”鬼啸声从向堂后传出,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莫不是姓周的咽气了?”有人叫。
两名大双突然厉叫道:“有鬼!”
不等为首的人下令,两人疯了似的,奔出了厅门,逃命去了。
为首的蒙面大汉拔刀大喝道:“不许乱,世间哪里有鬼?去两个人到内房看看。”
声刚落,厅口出现一个朦胧鬼影,高与门齐,白惨惨地,吊着一根红舌头,眼如碗口如盆,腰上吊着一根大草绳。门外刮入一阵阴风,似乎奇冷彻骨。
“我的天!”有人狂叫。。
为首的大汉发出一声恐怖的长号,丢掉刀扭头便跑,突被先前倒下的人所绊,“砰”然倒地,立即昏厥。
其他的人形如中魔,四散而逃,爬墙跳窗,片刻间便逃了个无影无踪。
第二天,六个被吓昏了的大汉躺在宏昌酒店的大门前,直至天亮方始被人发现,有两个竟然吓疯了。
周家毫无动静,似乎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安平在店中耽搁到午间,足不出房,但他却知道三眼华光师兄弟已被丁家请走,心中大乐。
午膳时分,他大摇大摆地出房,到了柜台哈哈一笑,向帐房先生说:“伙计,午后在下离店,早些替我打点。”
帐房伙计应喏一声,信口笑问:“安爷是离镇么?怎么午后方启程动身?”
“不,在下缺少盘缠,怎能离镇?”
“那么……”
“在下到周家应聘。”他亮声说完,大踏步出店,向对街的宏昌酒店走去。
他在宏昌故意耽搁一个时辰,让客店的眼线前往丁家通风报信,然后方施施然返店结帐。
提着小包裹踏出店门,果然不出所料,左夫子文川带了五名恶仆赶到,在店门外碰上了。
左夫子堆下笑,上前长揖到地,笑道:“安壮士,请借一步说话。”
他将包裹扔上肩头,笑道:“左夫子,不必借一步,在下行事光明正大,没有不可告人的事要说,何不面对面当街解决?你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可否到宏昌小饮三杯?”
“不。在下刚从宏昌出来,已经酒足饭饱。”他断然拒绝。
说话间,镇西街上大踏步来了两人,一老一少,风尘仆仆,显然是过路的旅客。老的须发如银,慈眉善目,一双老眼依然明亮,脚下稳健,气朗神清。小的年约十六七岁,身材雄伟但稚容来褪,齿白唇红,剑眉人鬓,一双大眼晶亮澄澈,好俊的少年人!
两人走近,向这儿的人丛瞥了一眼。少年人的目光扫过安平的脸面,再扭头向街北礁,说:“爷爷,这儿有的是饭店嘛。”
老人点点头,一面向宏昌酒店移步,一面说:“不错,云儿,咱们爷俩就在这打尖。”
其他的人皆未留意这一老一少,仅安平心中一跳,盯着两人的背影,心说:“怪事,少年人的脸貌,真像恩师他老人家!唔,神韵与庐山那位皓姑娘也极为相似呢!”
他对面站着的左夫子却不知他的心事,往下说:“安壮士,昨日足下曾经说过,如果姓华的师兄弟两应聘敝东主,便有所商量……”
“不错,在下曾经说过这些话。”他抢着答。
“华、廖两位英雄,今晨已为敝东主所聘,荣任敝庄的武师。壮士……”
安平摇手相阻,说:“左夫子,在下已经想通了。”
“壮士也答允……”
“不!在下即与贵庄的人闹翻,也和姓华的师兄弟交过手,彼此之间已成仇雠,势同水火。在下孤身一人,委实缺乏至贵庄冒险的勇气。”
“敝东主决非……”
“左夫子,不必多费唇舌了,在下要到周家应聘,我意已决,幸勿相缠。”他不耐烦地说完,举步便走。
左夫子冷笑一声,伸手虚拦,阴森森地说:“安壮士,尚请三思而行,识时势知时务,方是英雄。”
“在下已经不止三思了。时势造英雄,英雄亦可造时势,在下既不是英雄,也用不着识时势。在下不信任贵东主,万一到了贵庄,贵庄人多势众,在下孤掌难鸣,说不定要枉死在贵庄,尸骨无存哩!走开,别拦路。”
安平最后的话很不客气,昂然夺路走了。
镇民事先已听到风声,老少们全挤到街上来看热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昂然地踏入周家的大院门。
在酒店内吃食的一老一少,也好奇地站在店门眺望。
半个时辰后,一老一少在五峡客栈落了店。
安平恰好带了一名老仆,入店拜望化装易客的碧眼行者,两人在店中恳谈片刻,决定了动手报复的大计。原来镇北尹家是本镇的缙绅,也就是周二婶的母家,在府城经商,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这次尹老太爷忍无可忍,以重金请来了乾坤五丐中的南丐古凡,发誓不惜任何代价,欲将丁家逐出峡江镇。
镇北巴丘废墟的周瑜庙内,主持庙祝姓金,这家伙与丁二爷交情不薄,早年曾经是江湖亡命客,经不起丁二爷的请求,答应从府城请来故友碧眼行者助拳,专门对付南丐。想不到碧眼行者在五亡命中,却是个侠胆男儿,答应前来一行,暗中却先期化装易容到达峡江打听消息,一天一夜中,已查出镇中的恶霸是丁二爷而非尹家,心中极为不快,已打定主意不加过问。
安平与碧眼行者一见如故,坦然请求碧眼行者缠住南丐,表面上不过问两家的恩怨,由他安平独自惩治了二爷,免得卑鄙的南丐把事情闹大,同时,他请求碧眼行者助他向南丐打听警幻仙子的下落,当然也希望从南丐口中,探出夜入敬业钱庄的主事人是谁。碧眼行者对金庙祝极为不满,但也不愿伤了朋友的感情,本拟留信一走了之,经安平一说,慨然应允缠住南丐,助安平一臂之力。
当夜平安无事,丁家当晚置筵会,替丁大郎从承天宫请来三名老道接风。三位老道是年约半百的妖道,他们的道号是松明、松真、松龄,是凌虚真人的得意门人,据说道力通玄,剑术无双,性情阴狠,尤好女色。一个个肥头大耳,毫无仙风道骨的方外人气概。与他们同来的人共有三名俗家凶徒,旨是江湖上偷鸡摸狗的小恶棍,在承天宫供跑腿,随老道们前来浑水摸鱼。
整座峡江镇沸沸扬扬,语言满天飞,良善的镇民极端不安,几乎形成罢市。
落店的一老一少,藉口旅途劳顿,需在这儿歇两天脚,谁也不会留意这两位落魄的旅人。
次日近午时分,暴风而终于光临。
周家的院门,今天破例地院门大开。月来,周家的院门不分昼夜皆关得紧紧地,既没有亲友上门,也没有外客造访,既怕丁家的人前来骚扰,更怕恶汉们打上门来。
周家的内进院客厅中,主人周廷瑞已可起床,但仍不能行走,倚坐在躺椅上,在客厅里与安平聊天。经过两天的医治,由安平替他配制上好的金创药内外双管齐下,从鬼门关里将他拉回阳世,日有起色,今天他精神大佳。
所有的佃户和仆人,全被安置在戚友们的家中,明知凶险将至,遣走他们以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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