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你牙关嘴利,好大的狗胆。”一名花甲老人厉叱。
安平脸色一沉,冷笑道:“老伯,凭你这两句话,便知你只是个不明事理的匹夫而已,和你讲道理不啻对牛弹琴。”
老家伙气得七窍生烟,手杖一抡,大吼道:“老夫江湖客陈奇活了六十余岁,从来……”
“哼!从未挨过骂,是么?你这种人就算活上一百岁,也只不过平白糟蹋粮食而已,用不着骄傲。”安平抢着接口。
江湖客怒不可遏,排众奔上。
安平冷笑一声,虎目中神光四射。
另一名老人伸手急拦,低叫道:“陈兄,不可鲁莽,投鼠忌器,使不得。”
安平哈哈狂笑,接口道:“让他上,在下割破庄姑娘的咽喉,先捞回老本,再杀一个便赚一个,杀两个便是两倍利,这笔生意大可做得。”
江湖客果然不敢冲上,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小狗如果伤了四小姐,盛昌、敬业两家将付出百倍以上的代价。”
“不要脸!你简直无耻!你们口口声声要找三厂的人为世除害,没听说你们杀了多少鹰犬奴才,在下却已听到你们要杀盛昌敬业两家正当商号的人。老杀才,你听了,敝号的商誉全国闻名,每年拨有专款修桥补路济贫救灾,为善从不人后,不但白道英雄诸多赞誉,黑道朋友也另眼相看,水旱绿林豪杰,从不劫掠敝号的货物钱财。幻海山庄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武林魁首,公道自在人心,你们如果不择手段任性而为,天下江湖豪杰相信决不会坐视。别以为目下四周全是你们的人,便可一手遮天杀在下灭口嫁祸。可惜你们的阴谋并未准备同全,先前撤走了的砥柱山群雄与华山双彪等好汉,自会将事情传出江湖的。废话少说,在下要上船渡河,要动手的人,何不快上?有人陪死,而且是娇滴滴的四小姐庄姑娘相陪,夏某九泉瞑目。上啦,等什么?”
声落,村中突然传来一阵震天长笑。
众人一怔,扭头向上面的村镇看去。
村口,并肩站着两个男女,左面那人是个白发如银的持杖老人,右首是个年约十五六岁的花衫少女,相距在十余支外,阳光正烈,不易看清脸貌。
老人仰天狂笑,笑完,用洪钟似的嗓音说:“快哉,骂得好,痛快淋漓,不亦乐乎?许久没听到这种够份量的骂语了,大有耳目一新振聋起瞆之感。妙哉!小伙子,老夫为你喝采三声,鼓掌三下。”
声落,果然吆喝三声,鼓掌再三。
江湖客正无法下台,一肚子烟火全烧到老人的头上去了,人如怒龙疯虎,疾掠而出,三两个起落便到了老人身前,一声怒吼,挥杖猛扫。
“啪”一声暴响,老人的手杖架住了江湖客扫来的一杖。
少女嘻嘻一笑,突然身形一闪,纤足贴地扫出。
“噗!”闪电似的扫中了江湖客的右足胫,奇快绝伦。
江湖客猝不及防,重心倏失,人向前栽。
老人左掌疾飞,“啪”一耳光抽在江湖客的右颊上,前栽的身躯向左倒。
少女又是一声轻笑,侧欺而上,手脚之快,骇人听闻,一掌按出“泰山压顶”,按在江湖客的后脑勺处,喝声“趴下”,接着跃开八尺。
江湖客真是阴沟里翻船,在一连串迅捷绝伦的打击下,完全失去了反抗机会,应声趴下了。
老人一声在笑,在另一名花甲和老妇赶到之前,喝声“走”!偕同少女飞射入村,倾刻不见,等众人追人村中,两人早已失去踪影。
由于老人和少女倏出倏没,众女想搏杀夏安平便不得不顾虑后果了,委实帮了安平一次大忙。
安平乘乱撤走,挟着庄芬向码头退,同时向另一位侍女冷笑道:“姑娘,劳驾将在下的坐骑牵上渡船。”
李萱已别无抉择,眼睁睁地看安平上了大渡船,还得命侍女将坐骑送上。
安平喝令船夫解缆,向岸上的人叫道:“不劳远追,不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过了河,庄姑娘便可恢复自由。夏某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决不会与人结怨生事,关乎生死时又当别论,幸勿相逼。”
李萱有说不出的懊丧,恨恨地叫:“姓夏的,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你给我小心就是。”
船靠码头,安平请船夫牵坐骑登岸,重谢了船夫,放了庄芬说声得罪,飞身上马,向官道急驰,绝尘而去。
绵西渡是个小渡口,大渡口则在孝义东南十五里,叫霍家堡渡,是通向介休的要道。从霍家堡渡分出两条大路,西北至孝义县城,往西可到王田里会合南下官道。
王同里距县城整整十五里,辽壁寨是王同里最大的村寨,该里的里正便是辽壁寨的人充任的。孝义县自南至北,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天然环境。南起王同里,北迄县北义河,西面是山区,东面是太原盆地的平原地带。山区的人,住的是依山岭断层所建的窑洞。平原的人,皆建寨设堡而居。平原上逾远便可看到堡寨,山区却只见牛羊不见村落,如不留心,很难发现所站立的田地下有人居住,除非是发现通向地面的通道,或者看到天然形成的断崖沟谷。王同里正是天然分界线上的唯一大寨,以西便是山区。官道经过寨中,如果有匪警,寨门紧闭,过往的商旅必须绕寨西的小径而行。
安平急于离开是非地,快马加鞭策马飞驰,必须离开辽壁寨接近县城,方是安全区.他以为李萱一群人必定无法赶上他,还在暗中庆幸,却不知李萱一群少女,只算是沿途负责拦截的第一批人而已。
远远地辽壁寨在望,相距约有两里地。
道左,一条宽约半里地的地隙谷道,从西面伸出,像一条巨蟒般蜿蜒川下,蟒头尽头处衔接着官道,会合处树林散落。灌木丛生,野草高与人齐,地势甚是隐蔽。
马儿狂驰,黄尘滚滚,巳是未牌正时分。
前面半里地,道右的松林下两名穿青劲装的大汉倚树向南眺望,直待马儿接近至十丈内,右面的大汉讶然叫:“咦!来人不是盛昌的三东主么?”
右首的大汉剑眉虎目,身材魁伟跃至路中拔出背上的长剑,大喝道:“夏东主,下马,咱们亲近亲近。”
安平心中一懔,一带缰绳,马儿跃入路左的草坪向西北角落荒飞驰。
啸声震耳,大汉将警讯传出了,但并未跟踪追赶。
越过两道干沟,向前面的高岗急驰。岗顶林疏草密。岗右不足一里便是辽壁寨。
马儿浑身湿透,接近岗顶脚下乏力,冲劲消失。他扭头下望,还好,不见有人追来,心中一宽。
马儿全力冲刺,进人了疏林。蓦地前面灰影一闪,出现一个灰衣中年人,举手低唤道:“前面去不得,来人可是盛昌布庄的三东主么?”
相距约在五丈外,看对方脸上的神情不像有恶意。同时,坐骑也已力乏,想再夺路奔驰必将力竭而毙。他一跃下马,拔匕首挟在掌心,冷然问。“尊驾何人,怎会认识夏某?”
中年人虽带了剑,但并未撤下,上前行礼道:“在下汝宁浪子钟兴,三年前赴南京访友,病倒庐州府,盘缠用尽大病缠身,进退两难。幸得店家见怜,至宝号所设的盛昌施药局请求周济,贵局的主事大爷不仅亲至客店探视,而且带来了郎中,亲切慰问并致送盘缠二十两。调养一月期间,食宿费皆全部由宝号负责。此思此德,在下没齿不忘,如不是宝号加以援手周济,钟某必定客死他乡。在下记得,施药局的主事大爷姓徐,大名敬康。”
“哦!那是敝号的二东主徐二爷的堂弟。”安平友善地答。
“在下临行时,曾向店伙及街坊打听宝号的底细,方知宝号创业不足三年,肇业的翌年,即在万寿寺机房附近设立施药局以及赈济堂,主其事的人是三东主夏爷。在世情饶薄,商场唯利是图的今日,贵号的义举委实令人由衷感佩。三年来,在下流浪江湖,对宝号始终无缘回报,深以为憾。这次在下途径此地,无意中探出三东主的大驾将经过辽壁寨。而附近却有幻海山庄的高手埋伏,等候前来夺取百灵冲丹的山海夜叉。更令在下吃惊的是,他们居然要将三东主留下,要在你口中查出三厂派至九江的鹰犬下落。在下心中十分焦急、却苦于不知你何时可以到达,只好在附近潜伏,等候机会。苍天有眼,总算被在下等着了。”
“谢谢钟兄的云天高谊,小弟在绵西渡口几乎被他们拦住了……”安平将绵西渡口动手的事简略地说了,最后问:“他们在前面埋伏么?有多少人?”
汝宁浪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说:“警幻仙子本人已经来了,就在前面的山梁埋伏。往北两时之内,皆有幻海山庄请来的高手潜伏,出面的人,却是警幻仙子的第一门徒尹兰。你在绵酉渡口所碰上的人,老道叫黄山炼气士玄清。那江湖客陈奇是名震大河岸的名宿,艺业超尘拔俗。怪!怎么会被一个糟老头和稚女轻易地击倒折辱?警幻仙子有五位得意门人,她们的排名是尹兰、曾蓉、李萱、庄芬、吴蕙。论艺业,她们足以名列武林一流高手而无愧色,只是终究是女流之辈,先天不足,假使在二十招之内能支持不败,她们便难操胜算;但如果她们五人联手用剑阵围攻,连大名鼎鼎的三剑二刀五亡命这些当代奇人,恐怕也不易支撑一二十招哩!三东主能用机智擒住庄芬挟人质解围,真是苍天庇信哪!前面不能走,退后恐怕也非易事,他们已发出警讯,寨西南山沟中埋伏的人必定已将退路阻死。”
“那……”
“在下将情势加以说明,如何突围尚请自行裁夺。西面的辽壁寨有鬼道人一批高手,鬼道人是警幻仙子的好友。东面山林中有北丐韩浩,和他的三位高徒范小蛟、林英、吴芳,他们是候机袭击前来夺取神丹的人。同时,那儿还有不少闻风赶来浑水摸鱼的江湖人,他们惮于警幻仙子的威名,不敢前来正面讨野火。”
“那么,我还是从西面山林脱身为上。”
“西面也有危险,山海夜叉不是笨蛋,他必定带了几个宇内凶魔前来取丹。这家伙神出鬼没,机警绝伦,可能已知道有人先一步赶来取丹,也许已知道是警幻仙子在捣鬼必定不会从官道赶来,极可能沿山区接近。那么,警幻仙子一群人必定在发现时往西面拦截,岂不……”
“这么说来,我不是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危境了么!”
汝宁浪子沉吟片刻,说:“三东主,何不将坐骑让在下乘走?在下从东面脱身,引他们追来,你便可以从西北角潜迹远走了。”
“不行,小弟怎可连累钟兄?”
汝宁浪子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面孔,说:“在下深受三东主大恩。无以为报,目下正是在下回报的大好机会,粉身碎骨义不容辞。”
“笑话,小弟怎能……”
“三东主,目下情势殆危,不是理论是非的时候。在下与他们无仇无怨,即使被他们拦住,这些亦正亦邪却自命侠义的高手名宿,决不会与我这个江湖小混混为难的。快!最好请三东主易衣。”
“这……”
“三东主,不必犹豫不决,在下保证可以安全脱身,不必为在下耽心。快!时不我留。”不管安平肯是不肯,脱下灰直裰掷给字平,连头巾也解下递过,牵过坐骑,急催安平上道。
安平只好连声道谢,披上直掇缠上头巾,道声珍重,向西北角如飞而去。
汝宁浪子直待安平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方呵呵一笑,火速解下鞍后的马包,口中得意地骂道:“蠢材!毕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儿,容易受骗,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走了,笨蛋万里迢迢返家,行囊必丰,太爷我这下子可以快活三年两载了。”
他打开马包,果然不错,里面不但有物,且有百余两金叶子,百十两碎银。却没有珍宝,他将新衣物和金银打了一个包裹栓在腰带上,不值钱的物品弃掉不顾,准备停当,他站起来想去牵坐犄时,突然骇然惊叫,脸无人色,恐怖地踉跄直退。
坐骑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怪人,身高八尺以上,一头斑白的飞蓬发用一个头箍绾住,像个带发头陀。青灰色的脸膛横肉磷峋,铜铃眼布满红丝一狮子鼻血盆口,花白虬须戟立根根见肉。穿灰直掇,着多耳麻鞋,手持一根八尺长短粗如鹅卵乌光闪闪的乌金盘龙杖。突然出现在眼前,狞恶可怖的相貌真可吓破小朋友的胆。
汝宁浪子魂飞天外,恐怖地后退,几乎被草根绊倒,久久方发出一声如同兽号似的叫喊:“山海……夜……叉……”声未落,扭头跌跌撞撞地逃命。
“你敢逃走?”山海夜叉又沉喝。
汝宁浪子感到腿已麻木,膝盖发软,腿拒绝支持他的身躯,颓然仆倒在地,接着火速翻身想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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