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丁大郎怒气未消,将从乃父处所受的怨气,在仆人们身上发泄,向两名打手叫:“你两人去将丁才抓回来,他竟敢擅自逃走,抓来砍了。”
两名打手应喏一声,奔出厅门。不久,架着刚才吓跑了的仆人转回,仆人狂叫“饶命!”在打手的挟持下挣扎,泪出如雨。
丁大郎双手叉腰,怒叫道:“这奴才擅自逃走,罪该断四脚剜五官而死,目下无暇用刑,拖出厅外就在厅下砍了,便宜了他。”
仆人涕泪滂论,号叫道:“老爷,饶……饶命,饶……”
两打手之一出掌猛劈,劈中仆人的颈根,叫不出声音,任由两人拖出厅外,推至厅中按倒,一名打手拔出了单刀,准备动手。
大厅中鸦鹊无声,寂静如死,所有的人,全用恐怖的眼神瞪视着厅外,厅外有四盏大灯,两席也挂了八盏气死风灯,将厅外的花园院落照耀得如同白昼,看得十分真切。
丁二爷惊恐已过,吃力地坐稳,悚然地说:“大郎,刚才不是鬼叫声么?为父没听错吧?”
“穿堂没有人,也没有鬼,内堂有八名带刀的把守,他们没看到穿堂有任何可疑鬼影。
鬼叫声也就是死鬼丁旺所发出的,他惊恐过度神智不清,所以乱叫乱喊,而且错乱中竟作鬼叫声唬人,所以孩儿将他踢死了。”丁大郎理直气壮地说,脸色乖戾。
“丁才可暂免他一死……”
“不,爹,如果不杀一敬百,怎能保证他们不各自逃命?”
“好,你做主好了。”丁二爷闭上眼睛说。他心力交瘁,急需歇息养神。
“砍!”丁大郎大吼。
蓦地,两打手狂叫一声,丢掉仆人扭头狂奔入厅。
“鬼来了!”两廊下把守的奴仆尖声厉叫,四散飞奔。一部份恶奴脸色灰败,随着两打手向厅中逃,跌跌撞撞鬼叫连天,乱成一片。
人群后方,一个高有丈余的白无常,站在厅门中间。头上白高帽直顶门框,迎面写了四个大字:“见我生财。”
白无常穿一身拖地白袍,腰挂大草绳,脸白如纸,吊客眉又粗又长,一双大眼光闪闪。
口中吊出一条火红的一尺八寸长舌头。右手握住一根绕有纸带的大木棍,左手举着一块贴了白纸的长木牌,上面写了四个大红字:“你来了么?”
据传说,无常鬼叫做勾魂使者。共有两位,一白一黑,白无常管呼名点鬼,黑无常管勾拿鬼魂。黑无常是不说话的,手上带了勾魂牌,上面写着“你来了么?”据说,如果黑无常说话,在被勾者附近的人全得死。
白无常手中有勾魂牌,老江湖一看便知是假的。但厅中这群人早已惊破了胆,心力交瘁,精神已近崩溃边缘,谁敢大胆分辨真假?
“叮叮!”四丈外神案上的两盏长明灯,灯盏自行炸裂,火焰倏熄。
“卟卟卟卟……”厅中四面所挂的十盏纱灯,有九盏无故自坠在地下火焰立熄。
偌大的厅中,此刻只有一盏纱灯,光线微弱,显得阴森可怖。厅外灯光明亮,但光线无法照入,从厅内外看,固然看得清晰,却只能看到白无常的形影,更为恐怖,更为骇人。
厅中人数不下四五十,不等主招呼,狂叫着一哄而散,狼奔豕突向西厢和后厅命。地下,吓昏了六个人,倒在地上吐白沫。
丁二爷狂叫一声,也昏了。
丁大郎英雄不起来了,魂飞魄散地逃入了内厅。
白无常一跃入厅,最后一盏纱灯随即熄灭。
丁大郎不分天南地北,没命地飞逃,鬼使神差的达到西跨院客房的走廊下。
南丐古凡穿了一身锦袍,带着两位门徒宋坚和霍芳。听到外面的叫号声,讶然出房看个究竟,一探眼便看到丁大郎随着两名打手沿走廊奔来,三个人全都两眼发直,脸无人色,狼狈已极。
他心中惑然,伸手虚拦大叫道:“站住!大郎,怎么回事?”
两名打手惊得脚下失闪,第一个倒了,第二个也砰然仆倒在同伴身上,鬼叫连天。
丁大郎反而神智一清,刹住脚步恐怖地叫:“老前辈,大……大厅有……有无常……”
“什么无常?”南丐不解地问。
“无……无常鬼,白……白……白的……”
“废话!”南丐叱喝,他也是个不信鬼的人。
“白……白无常。”丁大郎仍在说。
“带我去看看,世间哪会真有鬼?走!”
丁大郎定下神,说:“老……前辈,真的有……有鬼。”
“废话,带老夫去看看,走!”
不管丁大郎肯是不肯,师徒三人挟持着丁大郎向大厅奔去,宋坚顺手摘下一盏气死风灯,领先便走。
大厅不见鬼影,太师椅上的丁二爷,脖子上勒着一大草绳,心脏已停止跳动,显然是被草绳勒死的。
神案上,丁家的祖先牌位插着白无常带来的勾魂牌,四个鲜红的朱字“你来了么?”墨迹未干。
丁大郎浑身发抖,将经过向南丐说了。
仆人和打手逐渐到达,七手八脚重新掌灯。
南丐一面检查丁二书的死因,一面察看自坠的纱灯,将丁大郎唤过,冷笑道:“不是鬼,是夜行人来了,装神弄鬼吓人,令尊是被草绳勒死的。这些灯笼是被飞蝗石所击落,这人的暗器手法委实惊人,九盏纱灯皆被击中系带。据老夫所知,天下间只有一个有此高明的造诣,那就是蟠龙堡的游龙剑客狄少庄主狄华。按清形揣测,游龙剑客决不会装神弄鬼,他也不会只杀一个人便悄然离开的。你在此处理善后,庄东犬吠甚厉,我去看看。”
南丐带着两徒走了,大厅中乱糟糟,没有人会相信南丐的话,却相信丁二爷是被白无常勾了魂。
装白无常的人是安平,他在庄中耽误了许久,便是费工夫找书房并搜集扮白无常的用具。
他并未击灭九盏纱灯,却看出飞蝗石是从东院门来的,收拾了丁二爷,他发现有人在东院门一闪而没,便奋起急迫。
第二十三章 蒙面双侠
安平扮鬼入厅,他仅用小石击灭神案上的明灯,而十盏纱灯中,却有九盏被人用暗器击灭,增加厅中的恐怖气氛,显然有人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他心中有数,由飞蝗石的来处望去,他发现东院的厢门的黑影一闪,仿佛看到两个与恶仆的打扮不同的人。他心疑是碧眼行者,但却知碧眼行者没有在相距四五丈外,一举击灭九盏纱灯的造诣。
他匆匆用草绳结果了丁二爷,进入了东院,从天井跃上了瓦面。果然不错,东面远处的另一栋瓦面上,有人刚越脊而过,一闪而没。
“这人的轻功高明极了,恐怕不易追上哩!”他想。
他一面追,一面脱下用白布做成的高帽白袍,塞在檐角内急掠。
屋顶起伏不定,人影时隐时现,不易追踪,如果迫得太近,黑形如向下穿伏而走,便不易追踪了。果然,前面的黑影越过一座屋脊,便突然隐没不见,等他上了屋脊,前面已没有人影了。夜黑如墨。视线仅可及六七丈外,追逐的人轻功相差不远,除非有意招引,不然想追谈何容易?
由于丁二爷已将能派上用场的人聚集至正屋附近,其他房舍能源用场的人少之又少,因此极少有人,分散在各地的猎犬却多,没有人发现他们,但犬吠声凶猛凄厉。
他降下瓦面,沿屋角的小巷道急追,绕了数折,一无所获,只好罢休,跃上瓦面,向东出庄。
他宅心仁厚,只除去元凶便罢手,本想逗留至破晓时分方撤走,由于黑影的打岔,他便提前撤出丁家。
南丐带着两名弟子,循犬吠声到达庄东至雷公桥的大道,反而走在安平的前面,因为安平为了找黑影耽误了些少时光。师徒三人站在路旁,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往前追赶,怕碧眼行者在前面等候他们。
宋坚偶一回头眼,看到一个黑影从庄前缘的屋顶飞跃而下,低声急叫道:“师父,有人出来了,轻功了得哩!”
三人往路倒伏下,南丐说:“等他来,用暗器制他,听为师招呼,准备了。”
安平出到路中,并未松懈,仍深怀戒心,留意是否可发现先前的黑影,因此以不徐不疾的步调,向东而行。
路侧是田地,很难发现路两旁的小树下潜伏着人,刚到达三人潜伏处,南丐低喝一声,先一刹那打出三颗枣核镖,为了想要活擒,所以袭击下盘。
两弟子应声各打出三枚飞蝗石,也袭向下盘。
安平在听到喝声之前,已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路右的树影下有物移动。黑夜中,眼角余光比正视还灵敏。他刚想止步,暗器已到,喝声随之。
他本能的向前一仆,行动比思想快,暗器从上空飞掠而过,他才想到该如何处理。
此地不宜久留,且到前面再说,看人影有三个之多,不会是用飞蝗石击灭纱灯的两个人。他向前一窜,故意瘸着腿装成受了伤的模样,一跳一跳地向前急逃。
“追!”南丐跃出叫,三人狂风似的急赶。
安平听到叫声,心中大喜,心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啊!原来是卑鄙的南丐。先前我有事在身,放过了你,这次可有你受的啦!”
他故意放慢脚程,一跳一跳地仍然快极。
南丐渐从三丈外拉近至丈余了,狂笑道:“好小子,你跑得了么?给我乖乖地站住。哈哈!你定然是在丁家庄扮鬼的人,逃不过老夫的法眼,你就是老夫的财神爷,留下啦!”
叫着叫着,已追近雷公桥。到了桥头,老花子已到了三尺后,一声长笑,伸手便抓,喝道:“哪里走?”
安平也是一声长笑,右旋身右手一拨,拨开抓向肩颈的手,左拳疾飞。快!快逾电光石火,一拳捣中南丐的右肋,接着伸脚一勾。
“哎……唷!”骤不及防,被得意冲昏头脑的南丐狂叫一声,砰然倒地。
安平一脚踏住南丐的右膝,左手扳住右小腿一扭,再用左掌顶住,笑道:“阁下,你的暗器发在出声之前,果然不愧称卑鄙的南丐,这次有你受的了。”
南丐痛得哎唷唷怪叫,右脚被制站不起身。出庄追人他忘了带打狗棍,只带了随身的百宝囊。却被安干俯身劈了他一掌,摘掉百宝囊抓在手中,冷笑道:“阁下,大概你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服贴的。”
声落,左脚掌徐徐前推。
“哎……哎晴!别动别动,哎……”南丐鬼叫连天,痛得冷汗直流,委实受不了。膝盖被踏住,本就够受的了,小腿再被相反的方面顶出,大筋被扳长,再加些劲脚可能残废或折断哩!
安平收了劲,探手从夺来的百宝囊中取出两枚枣核镖,向迟来的两名南丐弟子叫:“老兄们,小心暗器。”
宋坚和霍芳老远便发现师父被制,心中虽凛,却不敢不上前拼命,两人左右一分,一声大吼,先下手为强,三丈外便各自扔出一把飞刀,随着飞刀疾扑而上。黑暗中使用暗器,可说百无一失,可是他们遇上了艺业臻化境的安平,飞刀只有两把,他两的艺业却又差得太远太远。
安平身形一扭,躲过右面射来的飞刀,黑暗中他居然能明察秋毫,右手一抬一带,接住了左面的飞刀,喝声“打!”枣核镖出手。
“哎……唷!”右面的宋坚高叫,突然屈膝仆倒,冲势太猛,直滑至安平脚前,大腿根内恻挨了一镖,怎能不倒?
霍芳急冲而至,相距还在八尺外,便看到安平将接来的飞刀徐徐向他伸出,轻轻晃动。
他大吃一惊,火速向左一闪。
安平却不用飞刀回敬,喝道:“打!”另一枚枣核镖出手,顺势向前蹲身,一掌拍中从地面滑来的宋坚右肩膀。
霍芳向左闪,双脚尚未踏实,右大腿根内侧挨了一镖,如受电殛,腿一软,挫倒在地狂叫。
安平不理他,俯身“卟卟”两声,两掌劈中南丐的双肩头节,臂胸将南丐提起,回头到了桥头的右面第一根桥栏前,将南丐抵在横扶栏上,将接来的飞刀在南丐的脸颊上磨了磨,然后用刀尖抵在南丐的右眼眼下方,冷笑道:“阁下,我问,你答,你如果不吐实,在下先挖出你的右眼珠,再慢慢消遣你。在下知道你这个假花子卑鄙好猾,诡计多端,只消有一句话不实,在下便动手治你,不然你就会耍花枪。”
南丐两手失去活动的能力,刀尖抵在眼眶下,稍一大意便会遗憾终身,所以他连动都不敢动,忍着痛楚,用沙嘎的声音恐惧地说:“老兄,有……有活好……好说,请将……将刀拿……拿开,在下决……决不含糊。”
“刀决不拿开,但请放心,在下手下自有分寸,当然你也得放明白华,如若不然,休怪刀尖无情。”
“你……你要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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