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徐曼如脸色苍白,倚在神案下用目光打量,扶着案柱站稳,向安平的背影问:“夏爷,你认出这些人么?”
“我认识一个。”
“我认识两个,你认识谁?”
安平用剑向左前方的蒙面人一指,沉声道:“他,心怀叵测的五湖浪子杜天奇。”
曼如也用发抖的手指示,说:“和逸凤朱姑娘说话、手持宝剑的人,是游龙剑客狄华。
右面用青巾裹头的人,是一指禅显安和尚;用剑非他所长,必须小心他的天禅指绝学。”
听说锦衣少妇是逸凤,安平不由多看她两眼。她也恰在这时向安平注视,妙目中似乎蕴藏着奇异的感情。
追凤,正是目下江湖中八大高手之一。她姓朱,芳名叫逸凤,以名为绰号,是一个在江湖里飘忽无常的女人。据说,她的芳龄已经有三十上下,尚未找到夫婿。为人亦正亦邪,亦侠亦盗,行径怪异,有点放荡,不受礼教所拘束。有人说她裙带松,曾有过好几位情夫面首。但她并不因可怕的流言而警惕检点,我行我素不以为意。至于她的为人是否真如流言所说那么不堪,却没有人能够证实。一度曾有人放出谣言,说她与游龙剑客曾经有过一段情,甚至说她曾替游龙剑客养过私生子。但久而久之,事实证明全属子虚。游龙剑客遍结天下英雄,暗中广罗羽党,志在称霸江湖,培植实力,以侠义英雄自命.却又和绿林大盗及黑道巨擘暗通声气,野心勃勃。而逸凤却是个不求名利、只求自身快乐,谜一般的女人,她是否甘心受游龙剑客羁绊,恐怕大有疑问;两人是否真有暧昧,也很难说。
安平并不知朱逸凤的为人,他仅用好奇的眼光,去衡量这位江湖名女人。他从双方的对话中,发觉这位名女人并不是游龙剑客的同党,但仍然难料定他们是否有志一同来对付他。
同时,从游龙剑客的口中,他已听出危机,显然在场的人皆不怀好意,要杀他灭口,当然也不会让徐姑娘主婢活着,缥缈鬼魔自然也非死不可。
危机已临,他必须早作打算。
突围撤走,如果是他单人独剑,也许可能,但他岂能丢下徐姑娘主仆几人?
“我不能一走了之。”他心中向自己说。
逸凤和游龙剑客的交涉已经告一段落,因为朱姑娘说:“阁下,本姑娘自然不想卷入是非漩涡。从阁下的语气中,本姑娘不得不小心提防。俗语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本姑娘必须脱身事外。”
“在下认为,姑娘何不暂且袖手旁观?请信任在下……”
“本姑娘确想信任阁下,但却不得不采取审慎态度。”
“姑娘之意……”
“请让路,本姑娘必须先脱被困的危境。”
“朱姑娘……”
“阁下不愿意?哼!显然阁下也想将本姑娘杀之灭口哩!”
“姑娘言重了,在下怎敢?请便。”游龙剑客说完,举手一挥,示意堵住厅门的人让路。
游龙剑客当然不希望她们离开,事后还得说服她们,不要透露今晚的事,如果她们走了,岂不麻烦?日后到何处去找她这个在江湖中神出鬼没的女人?
众人重新合围,他举手一挥,示意两个蒙面人动手,沉声道:“这小辈剑术通玄,曾经力挫三厂的绝顶高手,两位贤弟小心了,不可大意。”
两蒙面人之一嘿嘿一阵怪笑,傲然地说:“大哥,小弟从不信谣言,不是亲见的事,决不亲信。这小辈乳毛未干,就算从娘胎里拣起,迄今也不过二十来年,能有多大成就?凭他也敢和三厂的高手相搏?见鬼!请拭目以待,看咱们兄弟刺他百十个透明窟窿。”
说毕,两人互相一打手式,便待抢上进招。
安平却冷哼一声,沉声道:“且慢动手。”
“你想讨饶么?”刚才发话的蒙面人问。
“小辈,你不必枉费唇舌。”另一个蒙面人接口,稍顿又道:“有道是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今晚你小辈死定了,你的尸体可值黄金五百两,活的却值一千。但咱们只要五百,不要一千,所以你用不着妄图侥幸了。”
安平淡淡一笑,用手向左方疑是五湖浪子的人一指说:“在动手以性命相搏之前,可否叫那位五湖浪子前来说几句话?”
“你少废话,纳命!”两个蒙面人同声叱喝,双剑倏合,一上一下飞扑而至,风雷大作,剑如匹练横空,漫天彻地的剑浪一涌而至。
安平早已打定主意。对方有十六人之多,假使徐姑娘眼光正确,看出持宝剑的人是游龙剑客;那么十六人中,决无庸手在内。因此,他必须在初次接触时行雷霆一击,以便震慑其他的人,取得心理上的优势。
生死关头,别无抉择,他的俊脸上涌起了重重杀机,但依然神定气闲。
他后面仍有八尺空间可退,但他不能退,背后有失去自卫能力的徐姑娘,三位侍女虽已恢复自由,但气门穴被人制住,无法自保。
双剑攻到,生死须臾。右侧上盘电虹飞射,左首银芒控制了下盘,配合得十分紧密,剑尖几乎同时攻到,不可能同时招架两面的凶狠攻击。
谁也料不到他竟那么大胆,身形左转,挫腰坐势迎击左面攻向下盘的狠招,背后便完全暴露在右面攻上盘的剑尖下,看上去愚蠢而不智,他该迎斗右面的人,或是闪身错剑反击,化解攻上盘的招式比拆解下盘容易些。
“糟!”门外的逸凤情不自禁惊呼出声,她替安平惋惜。
糟字叫出口,大局已变。安平不进反退,挫身后退,身形稍移,“铮”一声轻响,攻上盘的长剑,被他斜身抬起的晶虹轻轻托得向上抬,他的背部已抵住右面蒙面人的怀中,旋身一肘顶出,左肘闪电似的击中那人的心窝。
同一瞬间,他的剑下沉,不退反进,进步、接招出击,“月落星沉”架开已攻近大腿的剑芒,揉身疾进,一声轻喝,寒影剑向上拂,但见晶虹一闪,危局已解。
“啊……哎……”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个蒙面人同声厉叫。
三个人影一静两动,生死已判。
安平站在那儿神色肃穆,寒影剑晶虹闪缩,眼观鼻鼻观心,冷然卓立,不言不动,呼吸似乎已经停住了,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石翁仲,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右首的蒙面人以手掩心,高举着长剑,伛偻着身子踉跄后退,退了一步仰面便倒,剑失手抛至身后,在地面上挣扎低声呻吟。
左面的蒙面人胸腹裂开,五脏外流,向后倒,跌倒在书案下,已不再挣扎。
书案上的缥缈鬼魔怪叫道:“杀得好,你小子剑术拙劣得紧,但捷逾电闪,而且敢于行险。奇怪,你刚才怎样胜了老夫的?”
安平并未用剑术杀人,只凭一个字“快”而且敢于行险,用肘出其不意击毙了一个人,胜来轻松,但十分冒险。
“咦!”其他的人骇然惊叫,被安平的雷霆一击镇住了。
门外的朱逸风吁出一口长气,怔怔地说:“这份机智和胆气,是经过千锤百炼而获得的。诸位,你们碰上敌手了,今晚之局,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安平脸上的冰雪逐渐溶解,神色徐弛,颊肉抽动了两下,冷冷地说:“游龙剑客不是无名小卒,名列江湖八大高手之一,威震武林,侠名满江湖。但从今晚的情景看来,阁下的行事,委实令在下失望,令天下英雄寒心。阁下为何要用巾掩去本来面目?不怕有失身份么?阁下定是五湖浪子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理所当然,并不是甚么丢人的事,何不以真面目相见?在下在庐山与五湖浪子交朋友,彼此交情不薄,他为何一再暗中陷害夏某,至今夏某百思莫解,请出来答话,夏某请问足下究竟有何居心,尚请明示。”
持宝剑的人仍在迟疑,门口的逸凤却笑道:“目前天下间有三处地方,是群雄际会趁火打劫的是非场;一是京师附近,二是川陕交界处,再就是江西。目下江西境地盗贼如毛,英雄豪杰也风云际会,彼此皆招子雪亮,瞒不了人的,诸位何不以本来面目相见?当然啦!这次玉笥山龙蛇毕集,谁也不否认暧昧,反正迟早皆须公诸天下,是非自有公论,用不着藏头缩尾了。”
“我不信你们这些人全是些见不得人的鼠辈。”安平接口道。
持宝剑的人沉不住气,拉掉蒙面巾,现出本来面目。一字浓眉,虎目炯炯,狮鼻海口,三绺短黑须,白净脸皮国字脸,不怒而威,一表人才,正是三十年华,龙虎精神的盛年壮汉。
接着,五湖浪子也现出了本来面目。
其他十二人,皆是四十以上花甲以下的人物。安平对他们完全陌生,从未谋面。
十二人中,有一僧一尼。僧人是一指禅显安,一个艺臻化境年约花甲的走方僧,生得浓眉大眼,相貌清癯,但并不瘦小,阴沉沉地不苟言笑。
女尼年约四十开外,长相倒还端正,一双大眼十分明亮,瓜子脸相当俏丽,细皮白肉,不像练武人,当年必定是个美貌俏佳人。
十二双眼睛全向安乎集中盯视,气氛紧张。门外的逸凤噗嗤一笑,朗笑道:“夏三东主,你该见识一下这几位英雄人物。持宝剑的人是游龙剑客狄华,蟠龙堡的少堡主。他左右八个人,称为蟠龙八豪,是蟠龙堡的顶尖儿高手,全都是力举千斤剑术通玄的名家。五湖浪子阁下不陌生,他是狄少堡主的知交好友,口头上的兄弟。和尚是曾力败少林罗汉的名宿一指禅显安大师,他如果带着方便铲,舞起来风雨不透,三丈内无人敢近。女菩萨是武林中以慈航剑术威镇江湖的清华庵立空空圣尼,她的剑术足以和武当的八卦剑分庭抗礼,曾和武当的太极观主持论剑于襄河困龙州,激斗一昼夜,逼和太极观主,名震江湖。死在你剑下的两个人,是川中五虎门的名武师罗氏双雄,两人的艺业,皆足以跻身于武林一流高手之林,被你一招击毙,死得极冤,可能九泉难以瞑目,如不是在场亲见,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可能是他们时运不济,白虎当头。霉星照命。在眼前众多绝顶高手的围困下,即使你有三头六臂,再加上一对翅膀,也无法全身活命,死期将至。”
她的话说得正经,但仍可从话中听出些许揶揄的成份。安平心中懔然,问道:“姑娘大概是武林八大高手的逸风朱姑娘,听说姑娘与游龙剑客是知交,今晚是否相助游龙剑客,向在下送剑呢?”
“三东主,不必过问我的事。”逸凤避开主题说。
安平举步踏进八尺,豪气飞扬地说:“在下既然已经插手管事,自不能有始无终,即使肋生双翅,在下也不会飞走,诸位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名宿高手,武林声誉甚佳,如果你们不珍惜羽毛,今晚置名誉于不顾,自承技不如我夏安平,当然可以联手围攻,反正杀人灭口的事可以做得天衣无缝,附近并无外人……”
话未完,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哈哈狂笑,有人用洪钟似的嗓音说:“谁说并无外人,别忘了隔墙有耳哪!”
游龙剑客大吃一惊,举手一挥,八豪中有四豪像狂风般刮出门外,隐没在茫茫夜幕之中。门外的逸凤和两侍女,已先一步一闪不见。
“哈哈哈哈!”笑声依然震耳,似从四面八方传至,不易分辨传来的方向。
安平本想突围,可是无法带走四位姑娘,心中暗暗叫苦,希望发话示警的人能出面相助,或者主持公道。
“夏爷,你乘机脱身吧,不必……”曼如急急地低声说。
不等地说完,安平冷叱道:“住口!请不要乱我的心神。”
“夏爷……”
“没有人可阻得了我,姑娘,如果他们不要脸围攻,在下只好违背师训,用神匕大开杀戒了。”安平抢着说,虎目中涌起重重杀机。
不久,逸凤出现在门口,悚然地说:“四周十丈圆径内鬼影俱无,来人可怕极了。”
第二个现身的人是八豪中的两豪,脸色悚然,一人说:“少堡主,屋四周没有人迹,老三老五在屋顶,也没看见任何人影离开。”
游龙剑客突向内面叫:“赵兄弟,里面有动静么?”
“狄兄,兄弟和五位贤弟一无所见,没看见有人入屋。”内堂有人高声答。
安平吃了一惊,原来后堂还有人埋伏,如果先前退入,岂不糟透?看来,今晚如不使用恩师禁止他使用的以气御匕术制敌,要脱身势比登天还难。
他乘游龙剑客和党羽们打交道的机会,向五湖浪子笑问:“天奇兄,你阁下的葫芦中,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他的神态极令五湖浪子迷惑,生死关头,他居然沉得住气,不怒反笑哩!
“反正今晚你已死定了,明年今日,是你阁下的忌辰,人死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