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寒
他人随手进,门刚推开一条仅可容身子通过的空隙他已一闪而入,顺手左右一带,厅门大开,但他已先一步贴身在壁间了。
寒气侵骨,初冬的寒流令人战颤,似乎有气流在厅中流动,发出仅可听闻的呼啸,霉臭之气更浓,厅中虽然幽暗异常,但似乎可令人感觉厅中鬼影幢幢,并非空间无物的地方。
安平已横了心,明白今晚有点不大妙,反正今晚已无法再打听消息,且看看诱他来的人到底有何花样。
许久许久,没听到任何声息,但无形的压迫感却一步步加重,令人心中发虚。
他到了左面的明窗下,像幽灵般移动,未发出任何声息,一面全神戒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面伸手察明窗的形状。
窗共三层,内一层是木造窗门,早已打开。第二重是木格子明窗,用绵纸泡桐油糊得牢牢地。他用指甲徐徐地、轻轻地、划了一个角形缺口,将指头伸出外面,接触到外层的X字窗前。接触处冷冰冰地,那是铁造的玩意儿,格子甚粗,任何人也休想破窗而出。
心中不由暗懔,忖道:“如果所料不差,我已身陷牢笼。”
从手上的触觉猜测,这栋大宅虽则霉气触鼻,其实却是纤尘不染,窗户已经整理妥当,防冬设备十分完善,手指没感到有灰尘积垢,怎会没有人?
他心中明白,目前是进易出难,如想从厅门退出,可能受到可怕的暗器袭击,也许多面早已受到包围,想出去决非易事。
他也不想在这时退出,断设有入宝山却空手而归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甚么可怕的,有道是不久虎穴,焉得虎子?他的胆气已远非半年前可比,没有人可以吓住他了。
他本想用屠龙断犀匕将窗格毁了预留退步,但稍一思索使不再考虑,岂能预留退步于人?他小心翼翼向在沿壁徐移,以手代目,发现了墙上挂有书画,壁角有花几盆景。从任何角度推测,皆可证明宅中有人居住,决非空宅。
“好吧,咱们看谁先沉不住气。你们既然将我引来,必定有事待决,我不信你们能憋得住。”他想。
他占住壁角,定下心神坐下,泰然静候变化。
久久,有动静了。首先,一丝异香人鼻。
他反应奇快,不管是甚么香,立即屏住呼吸,将白龙辟毒珠放在鼻端狠狠地吸入几口气。
接着,厅中心的一张长案上,突然绿光乍起,像是一盏萤灯,幻发着令人心悸的绿芒,绿色的光线依稀可辨,照亮了大厅,显得清冷迷朦,鬼气冲天。
大厅宽约四丈见方,堂上没有神案,不像是一般民宅的厅堂,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花厅。
四面的墙壁是青碧色,此刻看上去却黑黝黝地,人藏身在内,假使光线不够,还真不易发现。
萤灯突放光明,但光线极为微弱,只可依稀分辨神案四周丈内的景物,无法照亮四壁。
安平穿的是青夹直裰,盘坐在壁角不动,很难被人发现,除非他移动,不然谁也不知壁角有人。
在微弱的线光闪烁,他看到正壁中心稍下方,有一块惨绿而苍白的圆形物体,定神看去,起初认为是壁上悬挂的字画,却又小得不像字画一类物品,最后方发现是一个人的面孔。但只看到面孔而已。不是身躯。
这张面孔惨绿得怕人,五官不易分辨,只有一双眼睛绿芒闪闪,极为可怖。
安平心中懔然,感到浑身汗毛皆悚然竖立,脊梁有冷气上升,右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剑把,本能地抓得紧紧地,蓄劲待发,心中悚然忖道:“我不清世间真有鬼,但这家伙怎么只有一张脸孔而没有身躯?这张面孔是这般可怖,必定惨白得不像是人,哼!我倒要看看这是啥玩意。”
他定下心神,悚然的感觉逐渐消逝,一面留意怪面孔的动静,一面留心四周的变化。
不久,地面似乎传出沙沙怪响,片刻,腥风扑鼻,地面隐约有物移动。
他大吃—惊,心中骇然叫:“老天爷!冬天哪来的这许多长虫?”
原来地下的移动物体,乃是千百条五颜六色、大小不等、长短不一的异蛇,从两座后厅门涌出,向外蜿蜒游动,到了厅中便四散分开。
有上百余毒蛇向他盘坐的角落游来,发出了喷气异声,急滑而来,游走的速度加快。
他第一个念头是赶快离开,刚想站起,眼前突然出现异象,快速爬来的毒蛇,在丈外突然静止不动,喷气声亦敛,有些已扭头折向滑走,去势比来势更快。
他突然憬悟,必定是白龙辟毒珠发挥了功能。
他心中一定,仍然安坐不动,静观变化。
久久,毒蛇大部价已逃逸无踪,另一部份则蛰伏不动,似乎已经吓软了。
惨绿色的面孔突然徐徐上升,升高数尺方行停住。
他心中冷笑,心说:“果然是人,他居然想装神弄鬼吓我呢!”
原来面孔上升,被他看出了破绽。那人穿了一袭碧绿色的长袍,与墙壁同色,浑身裹在与背景相同的长袍内,安坐不动,绿光幽暗,所以无法看出底细,这时人影移动,使逃不过他的神目了。
“甚么人在那儿?”绿面孔说话了。声如枭啼。
“区区夏安平。”他泰然地答。
“你不问我是谁么?”对方再问。
“阁下如果说出,在下并不反对。”
“老夫是鬼。”
“是鬼岂会自称老夫?称老鬼岂不更像些?”
“小子无礼!”对方怒吼。
“你这是自取其辱,可不能怪我,早些时在下曾经扮鬼,敢说比你阁下扮得更高明些,何必吓唬我?”
“你小子胆子相当大,果然名不虚传。说,你用什么药物将蛇阵驱散的?”
“在下不怕蛇,蛇便会怕我,何用药物?”
“胡说!看来,你小子已经料定咱们有蛇阵,可知定然已发现咱们在图谋你了。说,谁透露消息给你的?”
“正相反,在下入蓦时分方到达县城,对城中的一切陌生得紧。刚才诱夏某人伏的人,更不可能透露你们的诡计,你阁下的话问得太欠思虑,缺乏事实佐证。”
他的词锋相当锐利,令对方难以忍耐,意在迫对方暴露将他诱来的意向,因此相当不客气。
果然料中了,对方勃然大怒,举步欺近,像一个幽灵般冉冉超过长案,声息全无。经过案旁时,萤灯映照下,这人的脸色更为惨绿可怖。窄头、凸眉骨、朝天鼻,高颧、獠牙。凸眉剩下几根疏短的眉毛,留了八字短灰胡。深陷的眼眶中,嵌了一双锐利如鹰,绿芒熠熠的眼珠。身材瘦峭,高约七尺。穿了一袭碧绿色长袍,左胁下挨了一把连鞘长创。步履轻盈,像是脚不沾地,上体毫不晃动,仅一双脚徐徐移走。内行人一眼便可看出,他在用一种武林罕见的轻功提气术,在安平面前示威。
安平也徐徐站起相迎,面面相对,无畏无惧地盯视着这位自称为鬼的人。
“你小子认得老夫么?”这人在丈外止步,不友好地问。
安平摇摇头,冷冷地说:“抱歉,在下对老丈陌生得紧。请问,老丈派人将在下请来,有何见教?将有利于在下么?”
“老夫姓牟,单名彤。”
“在下出道太晚,对老丈的名号陌生很紧。”
“难道说,你的师门设将山灵牟彤的名号告诉你?”
“对不起,家师不是江湖人,不会提及。”
“那么,宇内四凶你该听说过吧?”
“宇内四凶?不错,在下曾听人说过,却不知四凶的名号,也许听说过,但却忘记了。
听说,守内四凶是三十年前的人物,这些年来早已不见踪迹,不再有人提及他们早年的罪迹恶行,可能早已成了冢中枯骨啦!”
“呸!闭上你的臭嘴!老夫就是四凶之一的山灵牟彤。”
安平有点心惊,却不是害怕,道:“原来前辈是四凶之一,久仰久仰。但不知前辈派人将晚辈引来,有何用意?”
“敝主人有事找你,所以派人将你引来。”
安平又是一惊,这老凶魔居然有“主人”,那位主人必定是极为可怕的人物了。
“可否请贵主人出厅相见?”他从容地问。
“家主人要试试你的胆识,设下了四道相试的小计,你若能通过四关,方和阁下相见。”
“请教相试的小计,可好?”
“其一,看你是否有胆量随咱们的手下家仆前来;其二,看阁下是否逃得过异香和蛇阵。其三,看你是否胆怯得被老夫吓走。”
“还有一试,是么?”
“你果然名不虚传,三试皆平安渡过了。其四,是胜得了老夫手中宝剑,家主人方肯接见。”
安平冷冷一笑,不悦地说:“在下与贵主无亲无故,素昧平生,如此故作神秘,不是太过份了么?如果设身处地而论,阁下有可感觉?退一万步说,贵主人要见夏某,可知在下是否愿见贵主人呢?真是些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自私自利之徒。哼!你们把夏某看成什么人?”
说完,举步便向大门走去。
“站住!”山灵牟彤沉喝。
安平充耳不闻,走近大门,伸手拉在门扣。
“你敢不听命?”山灵牟彤沉叱,一闪即至。
安平倏然转身,沉声道:“闭嘴!你凭什么要在下听命?岂有此理!”
山灵大怒,猛地欺近伸出鸟爪般瘦骨嶙峋的右手,五指如钩,劈面便抓,并且怒喝道:“老夫要教训你。”
安平已转身拉开了门扇,冷风吹入,爪已近身。他早有准备,蓦地不出反退,左肩斜撞入山灵的怀中,左手拨开抓来的右爪,右拳疾飞,来一记“霸王敬酒”。
山灵相当高明,火速仰身后退,避过一拳。
安平冷笑一声,顺势扭身一脚扫出,捷逾电闪。
“噗!”扫中了山灵的左胯。
“哎……”山灵惊叫一声,侧冲八尺外,踉跄而退。
安平一脚踏出厅门,心中一懔。院子中,十二名黑衣人一字排开,脸上涂了磷光粉,乍看上去,看不见身躯,只可看到绿光闪烁的十二张可怖脸孔,以及十二把反映着星光的长剑。十二个人屹立阶下,似有所待。
他脚下稍一迟疑,被踢退的山灵乘机反扑了。
山灵暴怒如狂,拔出长剑丢掉剑鞘、狂风似的冲到,剑发厉啸,喝声刺耳:“小辈,拔剑转身。”
安平火速转身,“铮”一声清鸣,寒影剑已将山灵刺来的长剑搭住,撤出偏门,两把剑粘住了。
这瞬间,娇喝震耳传来:“肃静,主人驾到。
“开!”安平低叱,手腕一振。
山灵的剑倏然外张,连人带剑侧飘八尺,脸色大变。
安平也侧跨一步,寒影剑发出隐隐龙吟。
厅门立被封死,被五名鬼形大汉堵住了。
安平本可立即突围,他相信五名大汉无法将他拦住,但他不能示怯,同时也想看看这些人的主人是谁。此时突围而走,糊糊涂涂被人耽搁了一晚工夫,岂会甘心。他退至壁角坐下,大方地收剑入鞘,静观其变。
两侧的后堂门灯光大明,八名千娇百媚的女郎高举着精巧的纱灯,轻盈地出厅,在长案两侧列班,雁翅排开。
接着,一左一右出来了两个年约花甲以上的怪老人、右面那人年长些,左耳缺耳轮,额角刀痕,右眉陷现一坑,鼻骨中断,右鼻翼不见,只留下一个大孔。兔唇,牙齿所剩无几,右眼不见睛。左手齐肘缺,右脚落地发出异响。原来是一条假腿。腰带上悬了一把刀,刀鞘斑剥古旧。如果这位老人家与山灵同时出现,恐怕安平真会以为世间有鬼怪出现哩;
右面那人也长得十分唬人,大马脸,山羊眼,鹰勾鼻,薄嘴唇,老鼠须,像煞了城惶庙中的马面鬼。更可怕的是,他的脖子上盘了一条浑身火红,形如赤炼蛇的五尺怪蛇,身穿一袭双袖特异的怪袍,肘以下的袍袖像是以藤枝所编就,各缠了一条浑身碧绿的小蛇,三角形的蛇头部近鼻端生了一只翡翠色小角,一看便知不是青竹蛇。他手中,挟着一根形如蠕蛇的六尺紫色蛇杖。
这两个狰狞老人,加上形如厉鬼的山灵牟彤,形成了三丑,狞恶无比,足以在光天地日之下,吓破英雄好汉的虎胆。
相反的是,八名女郎却美如天仙,相对之下、显得美丑悬殊.美的更美,丑的更丑,鲜明而强烈,令人生畏。
灯光再明,又是八名美艳的女郎高擎纱灯而出。之后又出来了八名雄赳赳气昂昂的英俊青年,全部一色箭衣,像是王府的卫士。八个人一般身材,一般英俊,一般年纪,一式打扮,佩剑挂囊,威风凛凛。
最后出来了三名俏丽的侍女,拥簇着两个艳丽超群的女人,令厅中为之生色。
异香扑鼻,中人欲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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