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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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月赞道:“陈家果然厉害,短短数日内竟然购得数十万石的粮食,抢在朝廷大队人马到来之前补足官仓亏空,咱们从外省运过去的粮食也都卖了个好价钱。如今吴王只须来个查无实据,便可脱身,还能反参监察御史严理好大喜功,诬陷朝廷命官,顺便把大皇子的这只鹰犬除掉。这一下绝地反击,漂亮!”

    赵长歌却摇头说:“两地粮仓,数十万石的亏空必须在短时间内补齐,岂是易事!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五皇子为了摆平此事,火力全开,把自己隐藏多年的实力全盘曝露了出来。日后,他那些亲信党羽必成为其他皇子打击的活标靶。这一仗,吴王勉强没输,雍王不能算全胜,倒是睿王这里略得了些便宜。”

    赵月目光一闪,嘴唇微动,赵长歌知道他有话想说,就笑道:“你想问爷我为什么要暗中帮元瑾筹粮是不是?”

    赵月点头。长歌说:“吴王一倒,老大、老二两个必定因此受益而坐大,到时候咱们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江南道官粮亏空案尘埃落定后,紧接着就是皇帝春耕祭天,李皇后的寿诞,等这两件大事忙完了,天气也开始暖和起来。这一日,御花园里牡丹花开,美不胜收。绍帝便命人在宫中设宴,请了宗室皇亲一同前来赏花。因算是家宴,公主和各宫品级高些的嫔妃也可出席,只是须坐在内院,且用帘子挡住门脸,不与其他众人一起入花厅。

    赵长歌来得甚早,先去向太后请了安,这才进入御花园中。只见满园牡丹盛开,遍地姹紫嫣红。丛丛花海当中,尤以一处娇艳非常,细细瞧来花瓣儿有千数之多,最为奇特的是,其心蕊艳到了极致,呈紫红色,逐渐向外淡去,微风拂来,竟异紫纷呈,其余牡丹难以与之比肩。这株魏紫幽香弥漫,令人如饮醇酿,长歌心喜,便站到花前仔细赏玩。

    元琛和几个弟弟进园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一个白衣少年含笑弯腰,温柔地掬起魏紫,轻轻抿一口,就好象攀住了情人的唇,深深给予一吻。元琛脸面发烫,不觉抚上胸口,方才好似有一道闪电蓦地击中了他的心,噗通~~噗通~~,一颗心震荡得厉害,再也不能如往常那般将它牢牢控制住。其他皇子也都各怀心思,表情古怪。

    皇家盛宴本来表演着一团和气,可这宴开到一半,却出了点岔子。一个负责送菜的小太监居然是混进来的刺客,幸好他还没有机会出手就被大内侍卫统领卫仲瞧出破绽。卫仲一命人上前盘问,那人就拔出暗藏的匕首捅了对方一刀,转身逃走。卫仲和几名大内高手要贴身保护皇帝、太后和重要嫔妃,不敢亲自追敌,其他的侍卫轻功不济,最后竟然被那刺客逃脱,只拣得遗落的宫中腰牌一块。查那腰牌,居然出自君惠妃的锦福宫。绍帝顿时大怒,君惠妃娇小可人,他这些年来待她最厚,不想竟然心怀叵测,于是拿起那腰牌用力掷过去,骂道:“你干得好事!”

    君惠妃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得瘫倒在地,平时的机灵能干都忘了,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是哭喊道:“冤枉,冤枉啊~~~臣妾冤枉!”她本是一个玉雕粉妆的美人,此时妆容散乱,浑身颤抖,凄惨的模样叫人心有不忍。

    绍帝经历多次宫闱之变,自幼年起便不断遭人暗算,最憎恶惧怕这些手段。狂怒之下不及细想便向左右喝道:“将君惠妃押入宗正寺,等待发落。”一语出,惠妃大叫一声仰面昏厥。

    “等~~等一等~~~”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当时绍帝正在暴怒中,人人自危,即使有与惠妃交好的也不敢开口求情,连她的亲子元瑷也被太后叫到自己身边去,嘱咐他不可在此时当众出言顶撞皇帝。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众人诧异中,只见七皇子元玮抖抖嗦嗦地从人群中爬出,向前膝行几步磕头奏道:“父皇万万不可仅凭一块腰牌就定惠妃娘娘的罪。儿臣请父皇仔细想想,宫里人口众多,弄一块太监的腰牌有何难处?要是那刺客真是惠妃娘娘派来的,娘娘为何要给刺客一块自己锦福宫里的腰牌?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幕后主使吗?”

    绍帝看了看跪在阶下的元玮,心里很是惊讶。这个老七,素来胆小懦弱,每次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似的,今日居然敢挺身而出,相助与他素无交情的惠妃,倒是令人大感意外,一时竟忘记了斥责。

    元玮勉强说完方才那一番话,身子已抖得像个筛子,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发怒,偷眼看过去,发现绍帝面色缓和,顿时勇气大生。于是又说道:“那腰牌许是刺客偷来的,甚至可能是有人嫉妒惠妃娘娘得陛下恩宠,故意栽赃陷害也未可知啊,求陛下细查,不可冤枉了好人。八皇弟尚年幼,如因此失母,那~~未免~未免太过可怜!”他最后一句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在场众人顿时醒悟过来,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十年前戚妃旧事。

    当年七皇子元玮生母戚妃被赐死的事甚是蹊跷,虽有人怀疑其中也许另有隐情,但因为这是帝王家事,所以无人敢问。绍帝见元玮还在不住磕头求情,额上已有血丝渗出,已明白他是物伤其类,心中微微不忍,就温言道:“你起来吧,朕都知道了。”

    君惠妃这时恰好被身边宫女救醒,哭着扑到皇帝近前,双手抓住袍角苦苦哀求道:“臣妾受陛下厚爱,怎敢负义,这定是有人陷害,求陛下明查。臣妾冤枉啊~~~”

    绍帝安抚她说:“先回锦福宫里休息吧,朕自会给你个公道。”然后,转头对众人道:“这宴席是开不下去了,大家都散了吧。元玮,你跟着朕来。”

    众人不敢多言,皆默默离开皇宫。段子堇在路上问赵长歌,“你说到底是谁派了那刺客前来?”

    长歌端坐车中,笑而不答。赵峰冷笑着说:“自然是杨淑妃所为。”

    “为什么?”

    赵月接口道:“后宫中惟有李后和淑妃有能力办下这样的大事,君惠妃虽得宠,但皇后就是皇后,照样能统率六宫,倒是杨淑妃在宫中的地位受了很大影响,她应该才是最想除掉惠妃的人。”

    段子堇觉得有理,频频点头。赵长歌这时才开口说:“你们还忘记了一件事,有大皇子对吴王出手在前,睿王党构陷惠妃在后,这说明两位年长的皇子眼看弟弟们渐成威胁,终于忍不住开始联手剪除了。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另一个人却在此事中借机出了好大风头。”

    “你说的是七皇子元玮?”段子堇问。

    “正是,”赵长歌笑道,“看着吧,这位皇子终于要走到前台来了。”方才,赵长歌眼瞅对方做戏,犹如对着一面铜镜,镜中人已换成是自己,一步步一招招的那么熟悉了然。想到那人的毒辣,与自己的阴狠倒是天地间一双绝配,赵长歌这又痛又爱又恨又怜的心头滋味翻滚不休,一时,面孔连同胸口都是火辣辣的。

    第二天,绍帝果然下旨嘉奖七皇子元玮孝感动天,友爱弟兄,晋升为秦王。众人知道皇帝那是在内疚戚妃之死,弥补这个儿子幼年失母的苦痛罢了。此后,绍帝觉得诸子中唯秦王心地善良,故待他甚为亲厚。君惠妃则因大难临头之时得他舍命相救,感激涕零,一力拉拢他。于是,原本默默无闻的七皇子,就这样一夜之间成了南魏王朝中的大红人。
第六章
    也许是觉得南魏缺少能征善战的将军,绍帝下旨为招才选士,开本朝武举恩科,凡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保举人才三员入试。有心争储的皇子们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扩充势力的机会,纷纷选派亲信党羽参与角逐。赵长歌挂了个左散骑常侍的虚衔,也算是从三品的官。这两天来找他的熟人不少,都向他讨要那推荐名额。他被人烦怕了,索性躲到金玉苑里和月泠凤卿厮混,三人情热,常是一夜笙歌到天明。

    这天赵长歌人还在金玉苑,宫里忽然来人召他入宫,当他连忙收拾停当赶到绍帝居住的宫殿时,却见信王元璎也在。行过君臣大礼,皇帝指着案上一具旧琴说:“朕新近得了一张伽倻琴,请元璎来试一试,信王却说他的琴艺不及长歌。能得元璎如此推崇的,至今只有长歌一人而已。”

    赵长歌看了一眼。那正乐伽倻琴形似古筝,十二弦柱,以象十二月之律,虽极旧了,但琴槽刳桐木色着实不错。他信手调弄,琴声清越,却隐隐有肃杀之意,不觉心头微颤。

    “此琴原是伽倻国一位将军所有,他爱琴如命,带着它上过战场,后伽倻国灭,他便抱琴自刎了。”三皇子说话时神情冷漠,这些惨淡往事被他娓娓道来,竟不带一丝血腥气。

    赵长歌一缩脖子,龇牙咧嘴地说:“莫吓我,我胆小怕鬼。”

    皇帝大笑,摇头说:“是朕和太后把长歌宠坏了,这哪里像是将门之后啊,倒像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一旁的宫女们不由个个抿嘴偷笑,有贴身的大太监凑趣道:“哪家的女儿也比不上小王爷漂亮。”

    赵长歌心里说话,若我不是这般模样,皇上还能容得下赵家吗?他腆着脸陪笑,余光一瞥,看见元璎的嘴角微动了一下。知道自己就算瞒过了天下人,也决瞒不过他。于是席地坐下,将琴左端放上琴架,右端置于自己的右腿。左手按下,右手弹奏,一曲鸟鸣风林,轻快活泼。

    曲毕,有礼部官员呈了参加本次武举科试的名单上来。绍帝看后笑问:“长歌也推荐了三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赵长歌嘻嘻一笑说:“雍王府里的几位侍卫大哥。本来微臣是想推荐自己的,如侥幸得个名次,也好一偿微臣披甲持戟、马踏京城的雄心夙愿,可惜我又打不过他们,想想就把名额作人情算了。”

    “嗯,这次开武举,试子中倒有三分之一出至雍王府。”绍帝此言一出,赵长歌不敢再笑了,他早知道今天召他入宫不可能仅仅是为了一张伽倻琴。二皇子元琪手里有一半禁军,五皇子元瑾握着江南几个重镇,倒是大皇子元琛虽把持着朝中数个重要部门,却无兵权。此次武举讲明了是为军队选材,所以雍王表现得最急切,以至于不顾皇帝的忌讳了。

    绍帝见他吓得不敢言语,心想,“这个孩子一点不像赵家的人,太漂亮,性子太软,哪里有当年太后和舅舅的半分魄力与手段。因怕赵家外戚弄权,坐稳王位后就秘密派人暗杀了他手握重兵的父亲和叔叔们,却手下留情放过了他,纯粹是担心太后那里实在不好交代。如今自己儿子都已长大,武威王赵广胜老迈久病,赵家也始终没有一星半点的异心。也罢,以你的风流性子,由你做一辈子快活王爷,也算对得住你了。”

    稍后,赵长歌与元璎一同走出宫门。信王问他:“为什么弹鸟鸣风林,以伽倻琴奏铁马金戈,更具韵味。”长歌低头不语。元璎却不许他逃避,双目直视如电,叫人无处遁形。无奈之下,赵长歌懒洋洋地开口了,“不知信王殿下要微臣如何回答?”

    他语带调侃,笑意俨然,眼中的悲凉之色却太过明显。难道要我回答说怕被圣上猜忌才装小丑弄臣,还是回答说为了保命,皇权生生将一个人的全部尊严扫地?这个问题只怕你这个当儿子的也不好回答吧?!

    元璎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说:“真要是不堪了,我帮你!”

    赵长歌骑马回府,一路想着元璎对他说过的话。信王明知这里面有皇帝,还肯说出“我帮你”这三个字,可谓情谊无价了。可惜,这是个死结,不死不休,谁也没办法化解。长歌心中长叹,“元璎,你看穿了我第一张面具,却不知我还有第二、第三张面具。你虽对我有情,我却注定要对你负义。”

    元璎如一轮皓月,清纯无垢,可长歌心里时常牵挂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人相貌不如信王,性子隐忍狠毒似狼,风骨气节全无,在他面前做戏欺骗有如吃白水豆腐。赵长歌面热心冷,做事极有分寸尺度,惟独这个人轻而易举的就能叫他心乱。可见冥冥之中自有翻云覆雨手,把各人的命运揉得百转千回,不由你强项。

    武举还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另一件大事,每年的年选却眼看着就要到了。所谓年选,就是每年一次甄选官吏。由吏部负责考核,或是晋升,或是平调,或是贬斥,或是维持原状。对于官员们来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头等大事。若是晋升当然好,便是平调,也是有讲究的,有的是肥缺,有的却是清水衙门。如果运气不好,遭到贬斥,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每年这几天,吏部尚书和侍郎们的家都是门庭若市。各大派系的争斗,在这个时候也几近白热化。搞得像分赃一样,你争我夺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