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夫 作者:非夕(晋江12-6-15完结)
饱满滚圆的笔尖顿了顿,男孩停下来,扭头看着沈妮儿粘着饭粒的圆脸。
被那双黝黑的眼睛这么一看,沈妮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粉可爱地眨眨眼:“唔?”
“……”
男孩漠然别过脸,继续写字。
沈妮儿突然好想掀桌!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一把抓起毛笔,沈妮儿恨恨地在纸上划了一个横,“我也会!”
“君盼,妮子快过来给先生行礼!”沈复对读书人向来是尊重的,因此声音难得的殷勤。
沈妮儿一听,立刻扔了毛笔跳下椅子,蹦蹦跳跳跑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爹!”
君盼也从后面赶过来,先对沈复道:“伯伯。”
又对另一个人行了个礼:“先生好。”
沈妮儿这才瞅见爹爹身旁还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张着小嘴看了他半天,突然直通通冒出一句:“你是谁?胡子比它还长……”
顺着沈妮儿的手指方向,几只山羊从大家面前吧嗒吧嗒走过:“咩——”
“……”先生惯性地想捋胡子,手伸到半路,纠结了一会儿,又放下。
“……”沈复擦了擦冬天里冒出的冷汗,对老头子拱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女不懂事,先生莫怪。您可以尽情捋,山羊不会再出现……”
先生:“……”
照着沈妮儿的脑袋瓜狠狠一敲,沈复命令道:“快叫先生呀!”
沈妮儿捂着脑袋“嗷呜”嚎了一声,扬起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沈复,眼泪在眼眶里滚啊滚地博取同情。
沈老爷黑着脸,命令家丁立刻把山羊牵走。
“……”沈妮儿瘪瘪嘴,抱着头行礼,“先生好。”
“乖。”想捋胡子,又放下。
摸了摸沈妮儿,又放到君盼脑袋上:“好孩子。”
终于开始上课,沈妮儿腰板挺得倍儿直,一脸的认真。
半个时辰之后,猛然垮下来,一是站在窗外偷听的爹爹已经走了,她便不用再装乖。二是她实在是撑不住,太想睡觉了。
“砰”的脑袋磕桌声,吓得君盼浑身一颤,一回头,身旁从方才开始就直点脑袋的人已经不见。
“……”
君盼看了看桌子底下呼呼大睡的女孩,果断而冷静地对先生道:“她昨晚尿床,没睡好。”
“……”
一觉醒来,正是吃晌饭的时候。
沈妮儿活蹦乱跳地从床上下来,直奔门外,正在写字的君盼叫住她:“今天学了三字经,你会吗?”
沈妮儿嘟嘟嘴,挑眉反问:“那你会吗?”
男孩搁下笔,点头:“我会。”
“那……那我也会。”
“那便背来听听。”
这是男孩第一次与她说这么多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挑衅,沈妮儿气呼呼梗起脖子:“偏不!”
会也不背,况且不会!
男孩瞟她一眼:“随便。”
沈妮儿一副斗鸡的模样:“我本来就很随便!不用你提醒!”
男孩没说话,扭头便走。
沈妮儿在后面气呼呼地跟着,指着男孩的后脑勺:“别的不见积极,吃饭最积极!大馋猫!”
连跑带颠的,没提防猛地撞上前面那人突然停下的后背,男孩被她撞得向前踉跄了一步,背对着她出声道:“先生教过,食不言、寝不语。”
女孩尚还摸不着头脑,就见男孩一闪身,进了屋。
努嘴嘁了一声,女孩不甘落后也跟着跳进屋子。
吃饭的时候,爹爹亲切地夸奖了沈妮儿和君盼,还给每人碗里夹了一块鸡肉:“读书费脑,多吃点。”
沈妮儿美滋滋啃着鸡骨头,就听爹爹问:“今天都学了啥?”
抬眼看了看男孩,正低头吃饭,悠闲自在。
沈妮儿却满嘴鸡肉咽不下去,只得低头避开爹爹寄予厚望的目光,呜呜道:“唔……三、三字经……”
老爷很欣慰,家里世代农民,终于出了个读书人,祖上有光啊!
“妮子,快背给爹听听!”
这孩子,打小就机灵,若是男孩,说不定能中个秀才呢!
“吃、吃饭呢……爹……”
“快吃快吃,吃完了背给爹听啊!”
“那……那个……”不知怎的,突然想到男孩方才说得那句话,沈妮儿稀里糊涂道,“先生教过的,那个……食不言……食不言……”
下句是什么来的?如何就忘了呢?
正愁眉苦脸,却见老爹老娘一同欣喜道:“好孩子,有出息。”
“说得对,不言不言,快吃吧。”
说着,又向她碗里夹了块肉。
沈妮儿红着脸望向男孩,那人依旧垂着头,认真地吃饭。
虽然还是老样子,沈妮儿却突然就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只不过,她这个想法,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因为当天晚上,月黑风高之时,男孩又如约站在她床头,幽灵般森森盯着她,道:“起来陪我尿尿……”
如梭光阴
闲处光阴易过,岁月匆匆如梭。
一晃儿,已是七载过去。
昔日的黄毛丫头已经十四岁,沈老爷决定,待一年后沈妮儿及笄,便将两人的婚事办了。
春末初夏,天气大好。
沈夫人便吩咐沈妮儿去临街的张裁缝家取订做好的喜被,沈妮儿正倚在窗边嗑着瓜子看书,闻言不愿意地皱皱眉,撒娇道:“不嘛,娘,您吩咐君盼去吧,啊?”
自打读了书识了字,沈妮儿的性子确实斯文许多,也因为长大,不再像从前那样顽皮。可依旧习惯欺负着君盼,一有事情便推脱给他。自己倒是愈发懒惰。
沈夫人摇头道:“君盼一早就陪你爹看地去了,现在正是插秧时节,得盯着点儿。”
“啊?走了啊!”沈妮儿悻悻合上书,揉了揉眼睛,把抄下来的生字放在君盼书桌上,用砚台压好。
“难怪一早就不见人影,原来是到乡下去了,该死的,也不知喊我一起去……”沈妮儿一边不满地嘟哝着,一边舀了清水准备洗漱。
清凌凌的水中,倒映出女孩青葱的模样。依旧是略圆的脸蛋儿,却已经渐渐除却稚气,蜕变为少女特有的秀气。
当然,幼时的五官并未有太多的改变。沈妮儿还是沈妮儿,并未有倾国之姿,只因为家境富裕,而比其她女孩要莹润许多。再加上韶华正茂,姑且称得上好看。
把盆放到木架上,沈妮儿掬起一捧水撩到脸上,清清凉凉的顿时舒爽了不少。一阵暖风吹来,毛孔都跟着舒展了起来。
沈妮儿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惯性地去照镜子,一抬头,却是愣了。
不消一会儿,又慢慢抿起了嘴儿,对着镜子上贴着的纸片呲了呲牙,道:“嘁,谁稀罕!“
纸片上写道:莫要气了,明天一定陪你去。
不过心里还是欢喜,他说一定去,便是了。
张裁缝家有一个女儿,名叫张俏,同沈妮儿一般大小,长得杏眸桃腮,比沈妮儿要俏丽得多。两人打小一起玩,感情不错。已经有几日没见着,自然腻呼的分不开。
“冯记的果脯就是比其他家的好吃!俏俏,别光顾着绣花,你也吃呀。”
“嗯,快好了。”张俏埋着头一针紧似一针,眼看就要收尾,眼前突然多出个杏脯,张俏抬眼睨了睨沈妮儿,后者笑眯眯看着她,只得叹了口气,张嘴把杏脯含进去。
沈妮儿一边快速塞了个果脯进自己嘴儿,一边探过头去,呀了一声:“好美,这花式以前从未见过呢!是……莲花吗?”
张俏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咬断了绣线,方笑道:“算你有眼光,这花式极少见的。叫并蒂莲,就是同一花茎上的两朵莲花。”
“什么意思?”沈妮儿接过来看了又看,不由得连连赞叹,“真好看。”
张俏眯起眼:“你学吗?我把样儿给你。”
沈妮儿依旧直着眼赞叹,脑袋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喜欢绣花,费时费力,没趣得很。”
张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也没再勉强,只是遗憾道:“这并蒂莲的喻意是指恩爱的夫妻,你和你那个小相公从小一起长大,这并蒂莲正适合你们呀……不过算了,到时我绣好了送你也一样……”
沈妮儿忙不迭地大叫:“谁的小相公?!别提他!讨厌的家伙!”
正值夏初,房间里也有些闷热。
张俏边说着话,边移了移身子,侧身将支摘窗打开。两人玩闹忘了时辰,外头太阳已经快要落山,热气正渐消弭,一阵凉风从窗缝吹来,张俏不禁闭目深吸了口气。
待正欲回身的时候,却倏地看见夕阳的余晖下,站着一个人。
此时街上栉次邻比的小摊位已经收拾了起来,白日里的杂乱喧嚣都化为了宁静悠然,一轮红日挂在角楼西头,那人背对着橘光静静立着,宛若一尊镶金的雕像,与天地融为一色。
如水墨画晕染过的眉眼,那么清晰。正在发育中的身材修长而略显单薄,他朝这边看着,似乎在等待着谁。手里面,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
少女沉寂的春=心此刻砰然而动,张俏涨红了脸,仿佛怕被少年瞧见,猛地将自己藏起来。
耳边有人在说着什么,张俏一回头,就看到沈妮儿同样红彤彤的脸:“哎,好不好嘛!给我呀!”
两人各揣心思。竟是谁也未发现谁。
沈妮儿又印盏溃骸鞍涯遣⒌倭难野桑艺晌蘖模胙б谎А!?br /> “嗯……恩好。”张俏回头朝窗外望了一眼,见那少年依旧不动,发丝衣袂皆被夏风吹得摇摇曳曳,说不出的风流姿态,心再如鹿撞。
沈妮儿接了花式忙喜滋滋塞进怀里,一看天色不早,就打算道别。却见张俏三五不时地回头瞧,一张脸害了热病似的红着,终于察觉了端倪,一时顽皮,猛地爬到窗户上,在她耳边喊:“瞧什么呢?!莫是哪家的俊少爷?!”
张俏呀地一声惊呼,正羞恼着欲将沈妮儿从窗户上拖下来,却听得沈妮儿咦了一声,接着欢天喜地冲外喊着:“沈君盼!你杵在那儿干嘛呢?给我过来!”
张俏心里忽的一沉,也顾不上害羞,挤了挤沈妮儿,也趴到窗台上。
却见之前一动不动面色沉静的少年,这会儿竟似微微笑了,拎着篮子朝这边走来。
他刚在窗前站定了,沈妮儿便把手伸出窗外,毫不客气地扯着他的前襟把他拉过来,问:“等了多长时间?如何也不说一声?”
张俏这会儿终于看清,少年的确是笑了,此刻猫着腰,一张出奇漂亮的脸近在咫尺,逼得张俏几乎喘不过气来。
少年似乎有些羞赧,竟好像微红了脸,道:“哦,不到半个时辰,你难得出来玩,就没急着催促。”
“笨蛋。”沈妮儿咕哝了一声,把手里的蜜饯递给他,不客气道,“拿着。”
少年听话接过来,看也不看放进竹篮中。张俏这才看见,少年手中的竹篮,装着一些鲜嫩的野果,各式各样,青青红红煞是好看。
“这是俏俏,我的好朋友。”沈妮儿指了指脸红红的女孩,指使君盼道,“叫俏俏姐。”
张俏一听,脸更红了,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直摆手。
少年似乎这才看到沈妮儿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对张俏一点头,道:“张小姐好。”
张俏咬了咬牙,羞道:“沈、沈公子也好。”
沈君盼点了点头,不再看她,视线又放在沈妮儿身上,刚才一瞬间的淡漠气息也倏地恢复成柔和。
张俏垂下眼。
她是知道沈妮儿家童养夫的事情的,只是打小就知道沈妮儿嫌弃他,从来不带他出来玩。因此这么多年过去,对这个沈君盼也只是耳闻。
如今竟以这种方式遇见,竟一时有些怨怼。
这样一个少年,哪像沈妮儿说得那般不堪?
从张裁缝家取了喜被,因为君盼在,路也不远,便不用特意差人送货。被子捆好后,君盼将它背在身后,两人便回家了。
沈妮儿在前面拎着竹篮蹦蹦哒哒走着,君盼在后头默默跟着。
走了许久,前面的少女蓦地停下脚步,指了指竹篮道:“就这些?”
少年弯眼一笑:“还有一捧野花,放在花瓶里生着呢。”
沈妮儿看着他,这个木头脸家伙是从何时起,开始对自己笑了呢?
七岁?八岁?还是更晚?
沈妮儿摇摇头,竟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时候,这小子总是一脸的阴森森,十分不好相与。
咳,那时他还是个大头萝卜呢!现在倒好,个子去年便追上自己,到了今年,竟比自己还要高一点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欺负了。
沈妮儿捏了一颗野果抛进嘴里,一咬,紫色的皮儿噗的裂开,一股香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
把篮子里的油纸打开,挑了颗蜜饯出来,沈妮儿伸手递到少年嫣红的唇畔,笑得猥=琐:“特意给你留的,姐姐疼你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