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夫 作者:非夕(晋江12-6-15完结)





  他从没想过回报的。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骨子里带着掩不去的冷漠。就像今天,他明知道那些人找的是谁,可他没有说实话。他最先考虑的,是可能会给沈妮儿带来的不必要麻烦,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撒了谎,没有一丝愧疚和不安。
  其实在心里,他对任何人都是计较的。
  就像对沈老爷,做他的左膀右臂,是因为沈老爷供养了他。
  就像对下人,对他们温和有礼,是因为下人会更努力地为他卖命。
  就像对那些农户,偶尔放宽收租时间,也是因为长远的利益。
  除了沈妮儿。
  他从未想过在她身上得到任何回报,他只是愿意这样守着她、宠着她,甚至自私的希望她永远这样任性下去,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不需要她的回报,他只想她快乐。
  她突然对他好,让他不知所措。
  既不安,又忍不住觉得幸福。
  他想抱抱她。
  脚底却窜上一阵刺痛。
  可能是沈妮儿的手劲儿不对,少年虽然忍着不出声,还是皱了皱眉。
  沈妮儿停下来,一把扯掉少年的长袜。
  低头一看,不由得变了脸色。
  脚掌的地方,连着好几个水泡,有的已经破了。
  难怪他觉得疼,难怪方才他磨蹭了半天才下的车,他到底走了多少的路,才磨成这个样子的?!
  路上还那样伺候她,傻吗?!怎么就这样忍着不吱声!
  沈妮儿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刺痛了一下,慢慢地,鼻子也酸了起来。
  少年匆忙收回脚,不好意思地说:“别、别看……”
  捂着脚的手腕露出一截,红白相间的。
  沈妮儿一言不发拽住少年的袖子,向上一撸,露出整条胳膊来。
  满是参差的划痕,毛刺刺的像个长形的仙人球。
  沈妮儿吸了口气,一扭头,眼泪就掉下来,吧嗒吧嗒的越来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
  哭得君盼慌了手脚,光着一只脚就站起来,犹犹豫豫地虚抱了下少女,见她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才放心地抱紧了。
  “别哭了,一点儿都不疼的,就是看着可怕。”相比手脚上的伤,君盼觉得他的心更疼,沈妮儿这幅模样揪着他的心啊。
  越安慰反倒哭得越凶,沈妮儿抽嗒着质问:“怎么弄的?你给我说清楚。”
  她心里有些明白,君盼搞成这样,八成全因为自己。
  一想到这儿,就觉得更对不起他,刚才还那么恶狠狠地凶他呢!
  “早上上山看地的时候,滑了一跤。”君盼避重就轻地简单概述了一下。
  沈妮儿睁着水泡眼,哭咧咧地问:“那脚上的泡呢?”
  “靴子里进了沙子,磨的。”
  沈妮儿不相信,非要检查君盼的另一只脚,还要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
  她知道肯定是因为自己任性,君盼才把一天的活儿全部挤到上午,下午又匆匆上山去找她,脚上这才磨出了泡,也因为着急,不小心摔了的!
  君盼自然不肯,红着脸推脱。
  抱着靴袜一瘸一拐地跑回帘子的另一边。
  直到帘子的另一头渐渐安静,少女均匀的呼吸声传出来,他才下地把药膏找出来,为自己满身的擦伤涂抹药膏。
  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只有沈妮儿一个人。
  他是那么喜欢她。
  **
  秋天的时候,因为旱灾,庄稼几乎颗粒无收。
  朝廷拨款又迟迟不能下放,老百姓吃不上饭,四处开始变得动荡不安。宵小盗匪渐渐多了,抢劫的目标主要集中在地主老财,短短几个月,已经有三个大户人家遭劫,抢钱抢米不说,还丧心病狂的谋害性命。
  县里稍有些钱的人人自危,沈复花钱多请了些看家护院,昼夜巡逻,同时嘱咐家里人没事不要外出。
  沈妮儿和君盼的婚事也快到了,沈妮儿被沈夫人关在家里学绣花,顺便整理结婚需要的东西。
  都是些琐碎的,喜帕喜枕什么的。沈家不缺人手做活,但自己结婚用的,最好亲自准备,才显得新娘子秀外慧中。开始沈妮儿确实有心表现,还耐着性子做,后来干脆消极怠工,一见到那些红彤彤的东西就大喊头疼。
  沈妮儿是自小被惯出来,沈夫人见她着实不愿意做,就由她去了。
  沈妮儿在家里玩够了,又不能出门,闲着没事,就天天围着君盼伺机捣乱。
  他算账,她唱歌。他看书,她说话。他要是真跟她聊聊,她就打岔不听。
  那些日子真的有太多事,君盼和沈老爷忙得前脚尖打后脑勺,恨不得一个人能长四只手齐齐上阵,她却只会添乱。
  一次临时记账的单子放在桌子上,君盼只出去一会儿,再回来想把账目理在本上,就不见那张纸了。
  那时,妮儿正背对着他安安静静地看书,整个小脑袋都差不多埋进书里了,看得那叫一个认真。君盼见她难得老实,就没有打搅她,自己呼哧呼哧在房里翻来找去。
  后来实在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正撅屁股往床底下钻呢,就听沈妮儿十分不乐意地嚷嚷:“哎!你干嘛呢?上蹿下跳的,吵得我都没心思作画了。”
  作画?
  沈君盼忙从床下钻出来,顶着一头一脸的灰网,挺新奇地问:“作画?你还会作画了?”
  “嗯,是啊!”沈妮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甩甩手里的破纸,“看,我作的梅花图。”
  君盼就跪在地上往她手上看,越看越觉得那张纸有点眼熟。沈妮儿还在那洋洋自得:“我真是个天才!刚才一不小心碰洒了墨,我懒得拿抹布擦,突然灵机一动,对着那墨汁一吹,哇!你猜怎么着?那墨汁朝四面八方飞散开,特别好看!我就拼命吹,一个接一个,遇到墨汁不够了,就再点上点儿,你看你看!就吹成了一副特好看的梅花图!”
  “哎!”她揉揉眼睛,“吹得我头晕眼花的!君盼,你给我揉揉嘛!”
  后者已经坐在地上石化了,待反应过来,冲过去哆哆嗦嗦把那账单夺过来,仔细一看,直接气笑了。
  好一张乱七八糟梅花图!
  忍着气说:“妮儿,我方才一直再用它算账,你……你看见了吧?”
  “嗯!”那厢很无辜地点点头,“看得我都困了。”
  “那……你还……”突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其实她是故意的吧?
  “哼!”没料到罪魁祸首反倒生气了,把梅花图抢过来啪的拍在桌子上,“死财迷,不过用你一张纸!计较什么?!大不了还你!”
  君盼抽了抽嘴角,张口却无言:“……”
  “……哎……你不如何都不夸我?”
  哎?居然还要夸你?
  “……”
  把梅花图拿起来看了又看,沾沾自喜着:“多美啊!”
  “= =!”

  贼和土匪

  恶作剧也好,无心也罢。
  她吃定他不会生气,因而更加肆无忌惮。
  谁叫他天天忙忙碌碌地不理自己?
  结果竟然适得其反,他虽然忍着不发火,却再也不在房间里算账,只一天到晚和爹爹泡在账房、粮仓,两人虽在同一个房间里睡着,见面的机会却竟少之又少了。
  沈妮儿好大的不愿意,跑去捣乱,又被爹爹轰出来。
  沈复知道沈妮儿是个不安生的,就给她安排了两个护院,名义上保驾护航,实际上是怕她乱跑。
  纯粹是闲的,沈妮儿和这两个保镖大玩捉迷藏。前一刻还满院子的逮兔子,下一刻就不见了影子。
  保镖都是新来的,身手不错,但环境不熟。其实沈妮儿就躲在两个厢房之间的阴影里,两个大男人找了半天愣是没看见,最后不得已,忐忑不安地去找沈老爷了。
  沈妮儿趁着这会儿工夫,脚底抹油,撂了。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地想出门,只不过人有时会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叛逆心,下意识地想要冲破身上的拘束感,再加上君盼不理她,实在闷得慌。
  她在县道上无所事事地走着。
  这时候已经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了,今年又出奇的萧条。街道旁不似往常熙熙攘攘,很多铺子因为没有客人而颓然的半闭着大门。
  沈妮儿走了一会儿才觉得冷,互搓着手取暖。
  她想到冯记铺子里买些蜜饯,再顺便到俏俏家里玩一会儿。
  过道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急冲冲地跑过,正撞到沈妮儿身上,她被撞得一个趔趄,捂着肩膀哎呦了一声,结果那男孩竟头也不回,反倒跑得更快了。
  想把那小孩拉过来道歉也不值得,再说也抓不住他,沈妮儿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十分恼火地进了冯家铺子。
  沈妮儿是这家店的老熟人,老板正愁眉苦脸的倚着柜台发呆,一见着同样满脸晦气的沈妮儿,这才多了笑模样,忙招呼她:“沈小姐,来啦?”
  沈妮儿应了一声,环顾了下四周。
  往常这冯记铺子客似云来,如今竟也是门可罗雀。连柜台卖货的小子也不在了,不算很小的门面,只老板一个人撑着。
  沈妮儿同往常一样,挨个儿蜜饯都称了些,见老板生意不好,想了想,每样又多来了一份,分开装进油纸包里。
  结账的时候掏钱,这才发现荷包没了。
  冬天穿得多,被人摸了包竟浑然不觉。
  沈妮儿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登时火冒三丈!
  敢情刚刚撞她的那小子是个贼!
  老板知道沈妮儿的家底,见她好像没带银子,就十分客气地要她以后再结账也不迟。
  沈妮儿抱着一大纸袋的蜜饯气冲冲地往家走,本想去俏俏那的,也全然没了心思。只想回家同君盼说这事儿,好发泄发泄。
  不知怎地,一有事情,她总是最先想到君盼。
  可能两人相处久了,习惯了吧?
  想到君盼,沈妮儿还是特地到俏俏家去了趟,取了些花布棉花。天冷的时候,娘总会为爹爹缝制些棉鞋垫什么的,其实家里不缺做活的人,可爹爹贴身的东西,都是娘亲手做的。
  沈妮儿突然也想要和娘一样。
  想到这些,沈妮儿的心情慢慢好了些。其实也不过是点身外的钱财,她无所谓的。
  去了才知道,俏俏居然有婆家了,是一个小地主家的公子,姓孙。
  沈妮儿惊讶的半张着嘴,她当然认识这个孙公子。不过,印象里俏俏应该十分讨厌他才是呀?
  这个孙公子小时候总是脏兮兮的,鼻子底下永远不干净,流着两条鼻涕虫。那时候沈妮儿总不自主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鼻子底下,生怕那两条鼻涕流进嘴里,好在每次快要进去的时候,鼻涕又会嗖的一声被吸回去,然后再慢慢流出来。
  沈妮儿那时就挺佩服他,练就了吸鼻涕神功。
  那时俏俏见着他就骂“孙大鼻涕”,这孙公子也不像个男孩子,就会哭着抹鼻涕。
  惊讶之后,沈妮儿笑着打趣俏俏,以后改叫作“孙张氏”,俏俏就红着脸掐她,倒是满身幸福的模样。
  命运真的很玄妙,互相讨厌人最后竟然走到了一起。
  从俏俏家出来,沈妮儿的心情彻底好了,脚步也有些轻快,边还哼着小曲儿。
  半路上,就见方才还萧条的路上竟然热闹了起来,路中央好像有人在耍把戏,周围层层叠叠围了不少人。
  沈妮儿挺好奇地凑过去,就听到女人期期艾艾的哀嚎声和求饶声,还有几个男人大嗓门骂骂咧咧的声音。
  沈妮儿仗着个小,从缝隙里看过去,就见两个男人好像在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边打边骂:“叫你偷东西!叫你偷东西!爷今天就替天行道,打死你!”
  一个女人扑在两个男人身边,她颧骨高高,蓬头垢面,抱着其中一个人的大腿哭地气不接下气:“爷!爷!求求你饶了孩子,实在是饿的不行……实在是没办法……爷!爷……
  那男人踢开她,女人便又转而抓住另一个人的裤脚,不断地求饶。
  围观的人,有的称要报官,有的却在替那女人小孩求情。
  中间被打得那个孩子,倒是没有吭声,只抱着头蜷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妮儿看他的背影有些眼熟,想起是撞她那孩子,没想到这次没那么幸运,被人当场逮到。
  按理说自己荷包里的那些银子也算是不少了,他如何还要继续作案呢?
  沈妮儿心里对他既有些同情,又颇为不认同。
  再说这种事情,也不归她管。只摇摇头,不忍心看下去,转头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爹娘正急得团团转,一见到她平安回来,倒是舒了口气,才开始训斥。
  沈妮儿知道自己私自外出不对,又真的遇上贼更是心虚。只低着头挨训,也不反口。
  爹娘训的差不多,才放她回房间,并嘱咐她不许再乱跑。
  沈妮儿回了房间,这才想起从回来就一直没看到君盼。
  以为他还在账房算账,就没往心里。
  随手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