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忠覆奸
这是风肆的心结。
冷茜、冷葵集体鄙视之,鄙视放不下,过去的傻孩子!
春光明媚。
此处却尽显萧瑟凄楚。
破败的大木门,已经快朽完了。从门内望去,荒庭生杂树,一片杂草丛生。
庭院中,还孤单地立着一个秋千架。
绳子因为年久,看起来好像轻轻一拉就坏断掉似的。
还未开始收拾,冷葵冷茜已经开始抱怨连天:“少主啊,放着好好的状元不住,你住这么个破地方干嘛啊?”
“少主啊,不是我和冷葵说你,这分明是吃亏的事儿,不像你的风格啊?”
风肆斜睨两人一眼,反而扭过头,笑眯眯地问武陵:“阿陵,这儿怎么样啊?”
武陵面无表情,点点头,说:“很好。”
风肆满意地笑笑,口气凉凉地说:“不想住的人,就自己回爹爹和娘亲那里!”
冷葵和冷茜立刻闭嘴,再次心里哀嚎:这就是差别待遇!
风肆抬头,老旧的牌匾上依稀可以看出两个字——萧府。
伸出手,推门“吱呀!”破旧的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恍惚间,风肆踏了进去,一步一步将自己踩回了少年。
庭院深深深几许,帘幕无重数。
这一处,原来当是有一丛木芙蓉的,开的极好,满眼的娇色,枝繁叶茂,明亮亮的开在一个九岁孩子的眼前。
那一处,原来也是有一个小石桌的,总是摆着精致的茶点,偶尔也会有人在这里歇凉。
还有……
这里,有一个古井。
风肆趴在井边,看着多年前就干涸了的水井,伸出手,摸了摸那个悬在井里的木桶,粗糙的感觉,有些咯手。
风肆笑眯眯的,故地重游,还真是,怀念呢!
“少主!少主!”冷葵和冷茜怒气冲冲地挽着袖子,光着藕臂奔了过来。
看见风肆,对视一眼,立马上前,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数落开了:
“少主,我们在那里累死累活的收拾,你就在这儿伤春悲秋!”
“甩手掌柜也不是这么干的啊?”
“看人家武陵美少年!再看看你!”
“你躲这儿想偷懒,没戏!”
这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人接一句的来,风肆愣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风肆被碎碎念的头大,心里却莫名的轻松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很淡定地看着武陵远远勤奋的身影,高深莫测地说:“没有关系,让阿陵把我的那份活干了就行了呗!”
冷葵和冷茜对视一眼,看见对方脸上狼狈的灰尘污渍,又看了看风肆一身干干净净,立刻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把风肆架了过去。
“鄙视!”
“奴役花样美少年!”
“诶诶诶!武陵都没说什么啊!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啊!放开我啊!”
壹
那一天,天气好像是很好的样子,天牢外,是有很温暖很明媚的阳光的。
行刑前,烁帝专门到天牢里去看了萧望。
萧望的身上没了铠甲,手中没了长剑。
不变的,却是那让人温暖放心的笑颜,与一身的正气凛然。
他在牢内,他在牢外。
他笑的让人安心,他面无表情。
真相是什么?大家心照不宣,都明白啊!
烁帝俊颜凉薄,开口,问:“阿萧,兵符究竟在哪儿?”
萧望抬头,一双墨眸,干干净净,没有杀气,没有凌厉,只有被岁月洗礼后沉淀下的明净,微微一笑,阴暗的牢房里似乎都是温暖的阳光:“骄炎,我如果告诉你,你能保住我女儿的性命吗?”
烁帝看着萧望,面上泛起一丝苦涩之意,却强作冷漠地说:“斩草怎可不除根?阿萧,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法不容情!”
萧望慢慢垂下嘴角,认认真真地说:“你知道,我没有。”
是,他知道,他没有。
可是,“二弟选择了你拿你开刀!而我,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收拾了二弟,只是,必须牺牲你!”烁帝神色冷然,掩着一份苦楚。
帝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兄弟之情,手足之谊,也只能次之罢了!
萧望有些心疼地说:“小汀只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九岁小女孩!”
烁帝不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望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了,还有一会儿,就是他被斩首示众的时候,小汀,是躲好了吧!希望她能逃过一劫!
萧望抬眼,看向烁帝,一字一顿,都是惋惜:“对不起,骄炎,从小我就视你如亲弟弟,你希望的事情我一向都是尽力满足,你希望我去镇守边关我就镇守边关,你希望我班师回朝我就班师回朝,但是,兵符我不能给你!萧家,只有萧汀这一条血脉了!”
烁帝心一疼,萧望以他为弟,可自己却连他的骨肉也办法留下。
从来都是说帝王如何如何,从来都道是皇家凉薄,帝王无情。
可谁又懂他们?心里,压着的,是那天下的苍生与江山社稷啊!
明黄色的龙袍色彩明丽的有些刺眼,烁帝转身,挺直了脊背,身姿如同修竹,离去。
萧望看着烁帝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说:“骄炎,我不怪你。”
前行的烁帝慢慢闭上了眼,他怪着自己!
盛华十二年,镇方大将军萧望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烁帝大怒,下令,满门抄斩。
…《大允记史》
史官只知表面,一管翰墨,也就只有这寥寥几笔。
可是,每一个亲眼看过行刑的人都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那一幕:
烁帝坐在高台之上,萧望跪在下。
正午,午时三刻,一道牙签从上扔下,是烁帝明明凉薄却略带不忍的声音:“行刑!”
萧望却没有弯下腰,将自己高贵的头颅低下,等待着英雄丧命,而是直着脊梁,神色温和地看着烁帝,一双墨眸,平静如水。
几个小吏欲上前,将那盖世英雄的脊梁压弯。
烁帝抬起手制止,明黄色的绸缎广袖在正午阳光下的照耀下很是刺眼。
几个小吏退下,烁帝看着萧望,只说了一句话:“你放心,此日血,不白流。”
那一刻,时间定格。
烁帝看见了,萧望的墨眸里,没有仇恨、不忿、不甘,有的是,放心、担心、安心,仅此而已。
镇方大将军萧望,大允的战将传奇!
最终竟没能热血洒于沙场之上,反而死在了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里!
烁帝做到了,怀王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不负了誓言,却负了心。
这一辈子,对你毫无所求一味付出的知己可能只有一个!而烁帝付出的代价,就是以知己,成就王名!
此后,再也不会有人像你对我一般,最简单的友情,最是,无求。
诺大的萧府里,已经空无了一人。
全部是死的死,逃的逃。
小小的萧汀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个废弃古井里的木桶里,手中握着一块墨色的玉。
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比手中的墨玉还要漂亮。
萧汀不会说话,她是个哑巴。
谁都知道,镇方大将军萧望的独女萧汀是个哑女。
萧望被斩首了,萧汀却下落不明。
因为,搜查萧府的人就是忘了去搜一搜那个又老又破的古井。
小小的萧汀乖乖地坐在摇篮一般的木桶里,看着头顶上那片圆形的小小天空,想起了范哲思老师讲的井底之蛙的故事。
以后,再也看不到老师了吧!不会说话的萧汀如是想。
她看见那些人抓走了府里的人,安姨没办法带她逃出去,只好把她藏在了古井里,安姨当时很害怕很着急的样子,却安慰她说:“乖,汀小姐,坐在这里面,别乱动,等安姨回来,一定要等安姨回来哦!”
她不能说话,也就不能同意或是拒绝,但是,安姨说的话,她一向都是听的。
九岁的孩子,懂的东西不少了,她听府里的下人说到了几句,好象是爹爹犯了什么罪,大家都要被皇帝杀死。
可是萧汀不懂,越骄炎叔叔和爹爹不是好朋友吗?越骄炎叔叔还夸她可爱漂亮呢!为什么要杀他们呢?爹爹怎么会犯罪呢?
这些东西,在过了两天之后,她已经不想了。
她饿了,安姨没有回来,她不能出去。
她渴了,安姨没有回来,她不能出去。
晚上好冷,安姨没有回来,她不能出去。
那种感觉,让人很害怕,孤零零地,形单影只,好像,被丢弃。
很久很久以后,当萧汀改了名字,不再姓萧,名字没有了汀,可是那一种孤零零的感觉,却镌刻心底,挥之不去,像是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梦魇。一个人,真的好冷。
第四天的清晨,萧汀睁开眼,看见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站在井口,看着她。
都是仙人一样好看的人,和娘一样好看,说不定比爹还好看!
青衣的女子,青衣的男子。
女子笑着,很美丽的笑,带着一点说不出的让人舒服的感觉,女子问:“萧汀?”很好听的声音,声调是向上的,带着永远也用不完的活力,像是夏天细雨中的小草,清新又柔韧。
萧汀迟疑着,这些天,除了头顶上圆形的天空,这是些天,她唯一看见的不同的,额,“东西”。
男子伸出手,想要抱她出来。
萧汀却向后一缩。
他不是安姨。
萧汀,只是在等安姨。
青衣的女子,叶轻尘看着萧汀,懂了,从袖中找出了一个银耳环,看着萧汀,用哄小孩子的甜美笑容和温柔口气说:“小汀汀,是你安姨叫我们来的!”
萧汀不能说话,却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安姨为什么不来。
青衣男子,风轻离伸出手,摸了摸萧汀的头,温柔却简洁明了地说:“她死了。”
死。
还太深奥。
不过,萧汀已经懂了一点了,她再也,不能看见安姨了。
萧汀任由风轻离将她抱出井。
圆形的天空越变越大,那个小小的井里的孤单世界,便不存在了。
叶轻尘皱了皱眉,对风轻离说:“得为这个孩子改个名儿!”
风轻离想了想,问萧汀:“你要跟谁姓。”
萧汀不会说话,只是抓紧了风轻离的袖子。
叶轻尘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就叫风肆好了,对了,风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爹娘了。”
萧汀不是很懂,却没办法同意,也没办法拒绝。
她是不习惯陌生人的亲近,但却更害怕,井里面的那个孤单世界。
风轻离看着萧汀,低低一叹,很是怜惜,道:“故友之女,也就是我们的女儿了!”
叶轻尘摸了摸萧汀的小脑袋,有些可惜地说:“好标志的模样,可惜了,不会说话!”
忽然,叶轻尘似是想到了什么,
眼睛一亮,看着萧汀,对风轻离说:“要说话倒也不一定是难事!”
风轻离恍然大悟:“你是说,天音阁!”
世外天音阁,只留无双客。
人间正热天气。
天音寒月白雪。
华宫重帏,竟不逊天子的皇宫。
数重软罗,由上至下悬在殿内,一层一层,像是有颜色的烟雾。
慵妆美人,穿着淡红色的重纹云锦轻衫,衫摆逶迤一地,铺出一派华丽妖娆。
美人靠在铺着厚厚的锦缎与极完整美丽的白色虎皮软榻上,一双眼,睁开,没有慵懒,没有迷离,没有媚色,有的是看透世情的沧桑与洗练。
大殿里的人或立或站,都是很漂亮的人,看着他们,很和善的笑。
美人阁主看着风肆,笑吟吟地说:“过来。”
风肆扭头看着叶轻尘,又看了看风轻离。叶轻尘拍了拍风肆的肩,笑着说:“去吧,肆儿,别害怕!”
一步一步小心地凑上前去,美人阁主捏了捏风肆的脸,笑笑,说:“你娘亲和你舅舅帮我们天音阁除了个叛徒,而且还是大义灭亲,不收下你,都对不起他们啊!而且,资质不错!小脸很漂亮,好好长,说不定这些哥哥姐姐以后都不如你呢!”
风肆勾起嘴角,有些羞怯地对美人阁主笑了一笑,因为这个美人,让她感觉很安心。
美人阁主一乐,冲站在一旁的小少年招了招手,说:“小谈,过来,这孩子配给你不错呢!”
少年看了风肆一眼,风肆回头,一瞬间的惊艳!
好,额,美的哥哥!
少年,是谈长舟,笑了笑,低头,道:“阁主说笑了!”
阁主笑容淡了淡,看向风肆,素手搭在老虎皮上,说:“小风肆啊,以后你就是我们天音阁的人了,赶明儿叫你谈师兄带你去画了命线,在一天,只要没脱离天音阁,就得为天音阁办事!除了学东西麻烦点儿,其余天音阁待遇还不错!不然啊,醉生和轻离也舍不得送你来!”
“但是。”美人阁主的表情严肃了些。
“有两点记住!”
“第一:同门不得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