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深处花尽落 作者:陌上芊芊(晋江2013.10.31完结)
这一夜,晖帝极尽温柔,我婉转承欢,我们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自那日起,晖帝连续十天翻我的牌子,似是要弥补我们这十日来的相思。整个琼林宫一片喜气洋洋,颦儿和砚儿眉飞色舞的说晖帝对我的宠爱可谓是“前无古人”,就是当年的丽嫔和敏嫔都没有我这般阵仗。
我只淡淡一笑,心里的惶恐一日重似一日。这十日来,晖帝时而温柔,时而狂野,但他眼底深处有一团火从未熄灭,很少同我聊天说话,我只觉得他表面上对我越是宠爱,两人的心反而越是疏离。我知道,那根刺扎在他心里,也是一日痛似一日,偏偏又对我割舍不下,所以才如此挣扎纠结、若即若离。我不知道他这样待我还能持续多久,时常莫名的害怕,总有一天,那根刺冒出头来,终将断送我们的情意。
我亲手做了几样清淡点心,熬了一盅莲心汤,让小陆子和小海提着,没叫软轿,穿过御花园走向乾朗宫。刚到宫门前,只见一名身着黑色蟒袍的男子走出来,无意间瞥了一眼,我脱口问了声:“二公子?”
那男子远远见了我本欲低头回避,听我的声音抬头看过来,愣了一瞬,也脱口问了声:“墨瞳?”
我眼眶一下子湿润,仿佛见到久违的亲人,快步上前:“二公子,一向可好?老太君和夫人身体可好?”
“墨瞳,真的是你?”他怔忪了一下,神色一凛,忙俯身向我行礼道:“臣沈昕祺见过宁国夫人!”
我忙虚扶道:“二公子快请起,你这样要我如何是好!”
经年未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如今已是尚书房中令,眉宇间却有着难掩疲惫和悲伤,想是看到我,难免会想起自己的妹妹吧。我当下打定主意,要将晴阳的事告诉他!让他来查,无疑是最合适的,他是万万不会害自己的妹妹的,如果真的查出晴阳他们尚在人间,即便此生不得再相见,也总能免去沈大人夫妇痛失爱女的悲伤吧!
“二公子可是要出宫?不如我送你走一段。”我向甬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沈昕祺点点头,没再同我虚礼客套,我会心一笑,同他沿着长长的甬道向宫门方向走去,小陆子他们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听说你失忆了,没想到居然还记得我。”沈昕祺放慢脚步,转头看向我:“你……过的好吗?”
我颓然的摇了摇头,努力微笑道:“我也是刚刚才记起了许多从前之事,偏就想不起来和晴阳在宫中经历过什么。说起来;好怀念在沈府同你一起读书的那段日子啊。老太太和夫人都好吗?”
沈昕祺叹了口气,望着无尽的甬道,幽幽的说:“自从得知晴阳没了,老太太和母亲几乎哭瞎了眼睛,母亲天天埋怨父亲不该把晴阳送进宫来,父亲也大病不起。”
我默然不语,余光四下扫视了一番,压低声音道:“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你再惊讶也不要出声问,这关系到沈府上下几百口的性命。长话短说,其实晴阳可能没死……”我简要的将晴阳与卓天旅早有私情、后来在北征途中重遇卓天旅、我代替晴阳参加和谈的一一事告知了沈昕祺,他听到最后已经目瞪口呆:“这么说,替皇上挡箭的人其实是你?”
宫门已经近在眼前,我点点头,示意他噤声,悄声道:“皇上没找到晴阳的尸身,但他对晴阳却是真的格外宠爱,因此对外宣称晴阳护驾身亡,追封了谥号。我记得卓天旅曾说要找机会带晴阳逃走,直觉他二人可能尚在人间,你去暗暗查访,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如果查出晴阳未死,只告诉老爷夫人和老太太,令他们不用过度伤心,但千万嘱咐他们表面上还是得继续当晴阳已死,个中厉害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切记切记!”
沈昕祺停下来定定的看着我,嘴唇张了两下却什么也讲不出。我粲然一笑,“二公子,我能为沈家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今后多保重吧。”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沈昕祺向我深深一躬,久久不曾起身。
快步走回乾朗宫,胜公公迎了出来:“娘娘,皇上等您很久了,快进去吧!”
我心下疑惑,晖帝怎知我要来乾朗宫?何来等我很久?
进了养心殿,只见晖帝背立在书案后,案上一摞折子,看样子是已经批阅完了。
我将点心和莲心汤一一摆在床边的桌几上,“我做了些点心,还有消暑的莲心汤,您来尝尝。”
晖帝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我,我心里一紧,难道他怪我不守礼仪,咬着下唇低下头,敛衣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前,他从不拿这些拘我,我也不愿跟他如此生分,看来如今再不能了。
久久没有听到晖帝令我起来,我腿上吃力,不由得抬头向他看去,却迎上了他眼中冷冷的幽光。我不明所以,问了声:“皇上?”
晖帝恨恨道:“你都已经想起来了吧?还不说吗?”
我愣在当场,睁大眼睛不知如何作答。
“方才不是一下子就认出沈昕祺了吗?还那么亲热的去送他,两个人聊了一路,我看该想起来的你早就都想起来了吧!还要瞒我到几时?”
“我……”我面色惨白,辩解道:“这些日子确实记起了许多进宫前的事,方才见到沈二公子,很是感概,是以跟他询问了几句沈家上下各人是否安好。”
晖帝冷哼一声,走到桌案前将一封信函掷在我面前:“看看吧,北夷王给你送来了贺礼。”
我拾起信笺展开一看,果然是契贺丹的笔迹,原来他送来了二十坛怒风,作为我的新婚贺礼,还在心中无赖的写道若是晖帝待我不好,他随时欢迎我回去。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个契贺丹,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原来晖帝今天生气的真正原因其实是这个。我站起身来,端起莲心汤走到晖帝身边,倔强的端到他面前:“莲心是我一个一个剥的,清热去火,比怒风好喝多了,皇上一定要喝!”
晖帝寒着脸盯着我,但终于还是绷不住了,接过汤盅喝了一口,咧嘴道:“好苦!”
一滴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落,久违的感觉,如此令我怀念,这句“好苦”是这十余日来他对我说过的最正常的一句话了,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仿佛那个我熟悉的风流不羁的丘山又回来了。我毫无征兆的双臂圈上他的腰,紧紧地抱着他,在他宽阔的背上默默垂泪。
良久,晖帝转过身,大手抚上我的头发,“别哭了,再苦我也都喝光,好不好!”
我闷声道了句好,晖帝果然仰头将汤汁喝了个干净,哑声道:“对不起,墨瞳,是我吓着你了,不该拿你撒气。那个可恶的契贺丹,早晚我要他跪拜在我面前!”
翌日一早,晖帝去上朝,我坐在敬事房的软轿回到琼林宫,刚到宫门口就听见里面好不热闹,许多宫人围在宫门口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见我的轿子到了,方一哄而散。
小海喜气洋洋的迎出来:“娘娘,刚刚内务府的人将这二十坛西域美酒送到咱们宫里,说这是北夷大王给您的贺礼,皇上下令全数给您送到宫里来。”
我脸色惨白的看着面前二十个巨大的坛子,本就不大的院子就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这是想要我醉死在琼林宫吗!不知道应该骂契贺丹还是骂晖帝。无奈的摇摇头,晖帝也是在耍孩子脾气吧,看来是想要我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啊。
我扬声唤来一众宫人,吩咐他们去内务府领一百个十斤装的空酒坛,将这二十个大坛里的酒分装进小坛,整整忙活了一上午方分装完毕。
我自己留了一小坛,命人给各宫的妃嫔各送去一坛,给太医院、内务府、浣衣局、敬事房、御厨房、御前侍卫所各送去两坛,其余的七十六坛着内务府买办运出宫去卖给各家皇商。
傍晚时分内务府总管冯亲自来报:“娘娘,您可不知道啊,那些皇商一听说是北夷大王向我皇示好,千里迢迢送来的美酒,而且是皇上专门赏出宫来义卖的,可谓是向圣上表示忠诚、为大墘百姓出力的大好机会,那都抢破头了!按照您的要价一坛酒一千两银子,没一个时辰就卖光了!这是银票,请娘娘查验。”
“辛苦你了冯公公。”我冲颦儿一个颜色,颦儿接过银票,取出一锭元宝送给冯起,冯起忙推辞:“奴才为娘娘办事,那是分内之事,怎敢收下这银子。”
我扫了一眼颦儿呈上的银票,七千六百万两银子,我淡淡道:“冯公公办事爽利,这是我的谢意,你只管收下。”
冯起躬身道:“如此多谢娘娘!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差遣,奴才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小陆子掀帘子送冯起出去,我唤来小海:“小海,你去找卢太医,请他带你去养生堂,把这些银子捐了,就说是皇上为大墘百姓积福积德,命养生堂在全国各地再多开二十处义所,向百姓施医赠药。”小海领命而去。
我累了一天,斜倚在踏上闭目养神,契贺丹这怒风美酒总算是物尽所用吧,想那群皇商平时占尽了皇家便宜,一个个富可敌国,这会子不去狠狠敲他们一把,只怕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情大爽,看着桌上放着的两小坛怒风,一下子心血来潮,鬼使神差打开一坛,立时满室酒香。
给自己倒了一杯,立在窗前,想起那只大漠苍狼、北夷雄鹰,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我敬你!北夷王!”轻举酒杯,对月浅酌,自感颇有些举杯邀明月的豪洒,转而又嗤笑自己的疯傻,嘴边不由得噙起笑意。可是笑容之后,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原来,独酌易醉,果然是真的。
不知不觉间迷蒙浅睡,忽觉一股龙涎香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睁开眼睛,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俊颜,一双星眸炯炯的看着我。我唇角漾起轻柔的弧度,轻声道:“几时来的?怎没通传一声。”
低头见自己胸前的衣衫微敞,不由得脸上一红,忙要去理好衣领,却不防晖帝突然挤上塌来躺下,天旋地转间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他轻抚着我披散的长发,喃喃道:“墨瞳,你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怎么会想出这个法子?”
我嗔道:“你才是出人意料,一下子把那二十个大家伙扔到我院子里,又冷不防突然跑到人家屋里。”
晖帝邪邪笑道:“我若不把那些酒给你送来,怎么会知道你有如此奇思妙想,我若不突然跑过来,怎会看到这么美的海棠春睡图?”
我翻了个白眼,“海棠春睡?这都快秋天了。”
晖帝一个翻身,我们瞬间变换了位置,他紧紧地把我压在身下:“胡说,明明还是盛夏!瞧你热的,我帮你凉快凉快吧!”说着伸手去解我的衣带。
我哭笑不得,一番挣扎徒劳无功,最终任由他的魔爪将我拨了个精光……从那晚开始,晖帝打破了从不在妃嫔宫中留宿的规矩,开始夜夜宿在琼林宫里。
繁华易冷
册封大典后的一个月里,我名副其实的椒房专宠,独享着晖帝的爱怜。尽管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甜蜜,但是我们却都明白,这份甜蜜是我们两个人努力营造出来的,是那样小心翼翼,仿似谁都害怕一个指头便将它戳破。有时我甚至觉得,晖帝对我的空前绝后的宠爱,其实是他在跟自己“较劲”!他越是在意那件事,越是要拼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越是要拼命证明自己依旧爱我如初。
晖帝还特准我无需如同其他妃嫔一般每日去向皇后请安,我本就讨厌宫中这些繁文缛节,更是不愿意去同晖帝的其他女人虚伪寒暄,索性真的不去向皇后请安,只在慈宁宫拜见太后时见过皇后几面,面上也总是淡淡的。
但我却不知道,在我和晖帝如胶似漆的背后,一场再次将我推向深渊的大戏已经拉开了序幕……
建晖三年重阳佳节。清晨,我送走晖帝,独自立在莲池前出神。晴阳和天旅哥……不知他们现下如何?可是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惬意生活?
砚儿和颦儿捧着两件华服,轻声问道:“娘娘,今晚的宴会您穿哪一件?我们好给您熨烫平整。”
我看了看,一件桃红,一件宝蓝,心头腻烦,摇了摇头道:“找一件素雅一些的吧。”
颦儿颇显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旁的砚儿急道:“娘娘,今晚虽是皇上摆家宴,但听说皇亲国戚和朝中众臣都应邀参加,您是宁国夫人,总不能失了礼仪。”
我叹了一口气,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家常的鹅黄衫子,想着若全身太过素淡也确实不像样子,只怕太后皇后还会治我一个不敬之罪,便无奈笑道:“好吧,我记得有一件贤贵妃送来的天水蓝的,找出来试试看吧。”看着两个小妮子仍不大满意,我起了戏谑之心,一本正经的道:“对了,既然朝中一干青年才俊也会出席,晚上你俩也好好打扮一番,说不准能遇上一段好姻缘呢。”
颦儿和砚儿啐了一声,红着脸跑开去。我笑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觉得如果宫中生活一直如现在一般,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熬。
申时一到,颦儿和砚儿便在我身边忙得团团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