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作者:微雨细细(晋江2014.02.19完结)





  司花仙女下凡以后,找到当时的中原名匠公输班,请他率领三千零一名弟子加紧铸造一座巨塔。原来司花仙女已将水妖收在圣水瓶中,只待巨塔建成,便将水妖压入塔底的水牢中。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施工,临清塔建成。司花仙女略施法力便将水妖压入塔底,又念了一通咒语,附着在塔身。自此她已功德圆满,正欲返回天庭,却发生了一段孽缘。
  原来,公输班的一名小弟子追上了她,向她表明了心迹。这小匠人打第一眼见到司花仙女起,便不可抗拒地爱上了她。他明知仙凡殊途,但还是忍不住,非要追随司花仙女而去,哪怕可以跟她共度一刻,他也死而无憾了。司花仙女听了十分感动,告诉他,小匠人,你只要跟着你的师傅一起走,就会在天庭与我重逢的。
  小匠人听后十分诧异,因为他为了追上司花仙女,一再拒绝随同师父前往玉帝美宴,以致师父同其他三千弟子已经先行而去了。
  司花仙女却告诉他,因为公输班助她镇压水妖有功,玉帝决定,待公输班和弟子享用美宴之后,便可得道成仙,从此拥有一座封山,而司花仙女也可常去他们的封山看望他们了。小匠人听后追悔莫及,如今错过了成仙的机会,再不能与司花仙女一同位列仙班了。那么,此刻一别,今生再无缘相见。想到这儿,小匠人潸然落泪。
  司花仙女本只是感动,此刻,却忍不住动了真情。但她还有要务在身,不容耽搁,不可能陪伴小匠人终老年华,更不可能违抗天命带他一个凡人回天庭。她想了想,拉起小匠人的手,把他的双手夹在自己的双手之间,闭上双眼,默念了许多咒语。那一刻,小匠人仿佛身处云端,达到了灵魂的极乐之境。
  再次睁开眼,司花仙女笑着对他说:“小木匠,我已将自己的样子牢牢地刻在你的脑海中,从此以后,无论历经千秋万世,你永远都会记得我的模样,我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提醒你曾经遇到过我。我已经为你祈愿,让你生生世世,托生于显赫豪奢之家,让你尝尽人间的富贵荣华,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说罢,她将圣水瓶中的柳枝抛洒在卫河岸边,顿时,一株株柳树拔地而出,茁壮成长。卫河两岸绿意葱茏。她在离开的那一刻,眼中饱含泪珠。
  但是,司花仙女回到天宫之后,因其偶动尘心,又遗失了柳枝,受到天庭惩罚。而那个落在凡间的小匠人,本已具备仙家资格,只因一年之差,未能及时得道。故而玉帝特许其在凡间修行两千年,待遣期既满,便会派司花仙女下凡,与其了却前缘,做一世人间夫妻。之后,两人会在天庭会面。只可惜,到了那时候,他们都已经位列仙班,更不能有凡情俗念。对他们来说,两千年后的重逢,表面上看是喜事,但其实何尝不是一场劫难呢?因此,麻袍老僧便将此戏取名《千秋劫》。
  故事讲完,在座之人无不动容。天启一向不喜悲情戏,尤其是此类涉足男女情。事的,但此刻听了,不知怎的,心中感慨万千,当众泣不成声,命戏班子速速排演。
  王班主领旨,携众伶人上台排演戏文,柳湘换了装束,扮演那司花仙子。天启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知不觉将戏词熟记于心。戏演罢,他已成竹在胸。众伶人谢幕时,他冲到台上,扒了饰演小匠人的戏子的戏服,套在自己的黄袍外面,又扯过柳湘,两三下扒了她的戏服,兴奋地冲张嫣喊道:“嫣儿,快上来与朕合演《千秋劫》,快呀!”
  张嫣一听,好生摸不着头脑。虽然她也被此戏深深感动,但要她放下尊严,去做戏子做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他身为皇帝,九五之尊,妻妾弟妹面前,登台唱戏,实在不伦不类,荒唐至极。
  她一动不动,沉默不言。


☆、醉酒
  天启见她干坐着不上来,催促道:“快来啊,嫣儿!”
  张嫣推诿道:“臣妾不善戏曲,陛下还是饶了臣妾吧。”
  天启脸色一僵,捧着戏服尴尬地站在台上,下来不是,不下来也不是。底下众人一瞧不妙,也都各自把头垂下。
  突然,静寂之中爆发了婴儿响亮的哭声。天启不悦皱眉。成妃怯怯看了一眼皇帝,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从奶娘怀里抱走女儿,小声哄着。婴儿哭声止不住,一声比一声敞亮。张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到成妃身边,担忧问道:“是不是病了?”
  成妃也害怕真是病了,急忙向皇帝躬身,道:“妾身请求先回去,请陛下勿怪。”
  天启点了点头。
  张嫣趁机施礼道:“陛下,成妃一个恐怕照应不过来,我还是跟着回去看看吧。”
  徽媞立即站起身,接道:“皇嫂,我跟你一起去。”
  张嫣冲她微微一笑,不待天启有所反应,一行人抱起孩子匆匆离开。由检瞧了一眼皇兄脸色,已是阴沉得不能再阴沉了,趁乱站起身,溜之大吉。
  连寿星都走了,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天启狠狠把戏服摔在地上,怒吼道:“滚!都给我滚!”
  众人吓得面色大变,纷纷作鸟兽状散去,只剩下戏班子和魏忠贤在。天启头疼欲裂,一屁股坐到戏台上,垂头抚额。
  柳湘看着他的背影,心头陡然生出怜惜来,不顾魏忠贤摇头,主动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伸手覆上他膝盖,轻声道:“陛下,您不要生气,若您不嫌弃,奴婢陪您玩吧,随您想唱什么都行。”
  天启头都不抬,冷冷道:“走开!”
  柳湘手一颤,眼眶当即红了,却一动不动,只把手从他膝头缓缓移开了。
  天启反倒一愣,抬头看她。
  柳湘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眼睛里闪动着晶莹。
  天启哈哈一笑,一下子跳起来,也把她拉起来,往内殿里走,笑道:“柳娘子,你果然与众不同,来,陪朕喝酒!”
  魏忠贤紧张的脸色立马舒解开,大笑着吩咐内侍:“快上酒!上万岁最喜欢喝的秋露白!”
  天启又叫来高永寿、葛九思等几个亲近内侍,众人勾肩搭背,围成一桌,嘻嘻哈哈,放声大笑,又是投壶,又是掷骰子,你吵我嚷,喝得酩酊大醉。
  柳湘被他们冷落在一旁,只得静静看着,略略饮了几杯酒。魏忠贤一直冲她使眼色,她视而不见。有什么办法,皇帝不主动,难道还让她用强不成?
  她冲魏忠贤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的酒要喝,手却突然被人紧紧抓住,抬眼一瞧,却是皇帝,她心砰砰跳了起来。
  天启已然喝得醉醺醺了,眼睛半眯着,拉着她一直不停地说话,“仙子”“仙子”地直叫,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嘴里呜呜哝哝地说着:“你知不知道?我常常梦见你,很早很早以前,我看不清你长什么样,可是我见了你就知道是你……”
  他突然伸手摸住她的脸,轻柔地,含着无限怜惜,柳湘全身发毛,一动也不敢动。他看着她,双眼迷蒙,声音里全是迷恋,“像观音菩萨一样,会发光……”
  他使力一拽,柳湘整个扑在他怀里,凳子歪倒在地,杯盘也因她的擦身而过被扫到地上,哐当碎裂。其他人被这声音惊动,纷纷退了出去。
  柳湘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带着酒气的湿热嘴唇便袭了过来。像是被人抽走了空气,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灵魂飘回来后,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生涩却热烈地回应他。
  天启却猛然推开她,踉跄起身,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口中喃喃道:“她不是我的嫣儿,她不是,我要找我的嫣儿……”
  魏忠贤听到变故,忙忙推门进来,抓住他道:“万岁,您怎么啦?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
  天启泪水直流,咕哝不清地哭喊:“我要找嫣儿,我要找嫣儿……”
  魏忠贤把他往回拉,指着柳湘道:“这不就是您的嫣儿吗?”
  “她不是!她不是!”天启拍打着他,“嫣儿她已经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他慢慢地安静下来,顺着魏忠贤身躯滑坐在地上,抱膝抽泣。
  魏忠贤被他触动柔肠,揉了揉眼睛,叹道:“唉,我的万岁爷!”
  他无奈地冲柳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柳湘顺从地离开,却一直回眸看着天启,直到走到门边,才把头扭回去,出了殿门。
  魏忠贤叫内侍进来,把天启抱到床上,服侍他脱衣服脱鞋。皇帝渐渐不哭泣,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下了朝,他慢慢踱步到永和宫,翠浮见他来,又惊又喜。自她搬进这永和宫,皇帝一次都没来过,往日都是差人来看她,送吃的玩的用的。今天是刮哪的风?
  皇帝好像迫不及待似的,一进到暖阁,就肃然开口:“翠浮,我有话问你。”
  翠浮暗惊,面上温婉笑道:“什么话?陛下且坐。”
  天启坐下后,反倒犹豫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们家那个表哥……”
  翠浮脸色微变。
  天启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心下一沉。
  翠浮旋即恢复如常,目光瞟过一旁垂头侍立的宫女碧桃,又转回到皇帝脸上。她可没忘记,碧桃是魏忠贤派来的人。
  皇帝咳嗽一声:“你们都出去吧。”
  宫女齐声答“是”,躬身退了出去。
  翠浮在他对面坐下,笑道:“陛下怎么忽然提起表少爷?”
  天启道:“他好像是在你们家长大的?”
  翠浮笑着点点头。
  天启酸酸道:“那你们从小就在一处玩?她和他青梅竹马?她待他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想起上次在太康伯府门口两人见面的场面,他心中真是又酸又愤。
  翠浮正色道:“陛下,姑妈家是我们家唯一的亲戚,表少爷也是唯一的哥哥。他对比他小的弟弟妹妹都很照顾,就连我一个下人,他都时常关怀。皇后娘娘现在不爱玩,小时候也一样,这些我都跟您讲过的。她总是待在屋里看书,年纪渐大,就与表少爷生分了,知道男女有别,当避嫌。”
  天启心里稍稍安慰一些,他想,也许张嫣只是很久没见到家人,上次见了池漪才那么亲热。但是一想起池漪,那个仪表不俗的少年,他心里总觉得硌得慌。
  那池漪又和李清和不一样,李清和出现的时候,他和张嫣感情不稳,所以他害怕。可是池漪,他们共同拥有很多他不知道的过去。张嫣虽是冷性人,池漪却是个张扬的热烈的少年。当年张嫣初进宫,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表哥?
  他越想越头疼,禁不住闭上眼睛,拿手揉着额角。
  “有没有人为两人说亲?”他低低问。
  翠浮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天启睁开眼睛,看向她,“有没有?”
  翠浮看这架势,再不回答,皇帝恐怕要吼她了,忙道:“有的。”
  天启长出一口气,冷冷瞧着她,“为什么这位表哥的事,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翠浮看他越来越误会,心中着实慌了,起身到他面前跪下,郑重起誓道:“陛下,我方才所说,现在所说,还有等会儿要说的,绝无一言虚假。若有,天打雷劈!”
  天启淡淡道:“你说。”
  翠浮道:“确实曾有人提亲,姑妈亦有此打算。不过刚商议过此事,表少爷就一病不起,家里人四处求医问药,都说没法治了,表少爷的病丝毫没有起色,眼看就要去了。直到有一天门口来了个和尚,告诉国丈说,你女儿大贵之身,寻常人无福无缘娶得,若要治好甥儿的病,从此不再做此想即可。国丈依言行之,表少爷的病果然好了。”
  天启道:“当真?”
  翠浮庄重道:“妾身已说了,若有一言虚假,甘遭天打雷劈。”
  天启笑道:“这么说,只是你家表少爷单相思?”
  翠浮道:“表少爷的心思我一个下人怎么猜得透,也许他只是把皇后娘娘当妹妹呢。”
  天启道:“怎么可能?她那么美,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翠浮见他神色已舒解,便知他解了心结,笑道:“娘娘虽然美,可是性情严正,其他人都被她吓跑了,对她是尊敬居多,只有陛下敢作敢为,暖化了她。说实话,能让她哭让她笑的也只有陛下一人。她心里也是只装着陛下的。”
  天启从这几句话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骄傲和喜悦,此前抑郁苦闷一扫而空,心情舒展得简直想拥抱整个世界了。
  他脸上现出笑容,转瞬又收起,严肃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诉皇后。”
  翠浮乖巧点头。
  天启这才冲她伸出手,满面笑容道:“乖孩子,快起来!”
  翠浮温顺地搭上他的手。天启拉她坐在炕上,俯身把脑袋贴在她肚子上,微笑倾听,时不时地拿手轻轻戳着。
  翠浮怜爱地看着他,心头暗松一口气。


☆、指鹿为马(一)
  吃过早饭,张嫣拿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