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一家亲
半晌,池江玉才紧锁着眉头放开。
“如何?”秦瑶轻声问。
“他脉相还是紊乱不堪,我试过用药物恢复他的心智,但没有成功。看来,只有请内功深厚的人试一试,也许还可以让他稍微恢复神智。”
秦瑶苦笑,“可惜,你我内功都不好。若是门主在,也许还可以办到。”
“嗯。”池江玉点头,“门主若在,以他深厚的内力一定可以办到。不过,我得到消息,门主有要事在身,这一段时日,怕都不会回来。可一直让段元成这样昏睡下去并不是办法。这种禁术伤的原本就是人的神智,而昏睡只会让人意识力更为薄弱,到时,就算找到了办法,怕也回天乏术了。“
“若是那样,紫谦一定无法承受。”秦瑶忧心重重。
这几日,段紫谦气色才刚好一些。
“我再想想办法。”池江玉微微拧眉,“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非常奇怪。”
“什么事?”池江玉微微掀开了段元成的衣领,“小瑶,你过来看。”
秦瑶凑近,只见段元成□的锁骨脖颈处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是——”
“鞭伤!”
“鞭伤?”
“嗯。而且是经年累月,旧伤添上新伤留下的伤痕。我检查过了,他全身都是这种伤痕,而且有几处还是新伤未愈。“
秦瑶不由怔住了,“他曾遭遇过酷刑么?”
“我正是觉得奇怪。段元成为翼城第一世家的主人,怎会长年受此酷刑?而且,除却禁术,他脉相跳得并不是很有力,应该是长年没有得到好好调养,营养不良所制。幸好,他原本底子好,内功也不弱,才会支撑这么久。”
“这不可能。”
秦瑶细细端详段元成的脸,忽然觉得,段元成似乎比先前削瘦了些。
一个可怕的想法闪过了脑海,“江玉,难道……他不是段元成么?”
“我也曾这么猜测过。我还特意检查了下,看他是不是有易容?不过,没有找到蛛丝马迹。这张脸,并没有经过任何易容。”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池江玉摇头。
秦瑶微一沉吟,“江玉,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紫谦。”
“嗯。我知道。“池江玉站起身,“一切等门主回来后再说。“
“嗯。”秦瑶点头,“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若是紫谦醒来,见不到我,可能会起疑心。”
“好。”
池江玉和秦瑶一起离开了暗室,并没有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角落,一道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
…
有夜风从天窗里吹拂而进,摇曳的烛火打在段紫谦苍白的脸上,忽明忽暗。
眼前的段元成,手脚上都锁着沉重的铁链,也许因为挣扎过,手腕上勒出了伤,被人用纱布重重包扎了起来,但依旧有血丝从那白色的纱布里透出来。
掩着唇轻咳了两声,他俯下身,将段元成的衣襟解了开来。
顿时,胸膛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新旧伤痕,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段紫谦深深注视着他,目光中交织着疑惑、伤痛和复杂……
“你究竟是谁?”
心口,又涌上了一丝疼痛,他按了按胸口,又放下手,然后深吸了口气,将段元成半抱了起来,垂下他的头,往脖颈后看去。
右后肩靠近脖颈的地方,有一个深深的咬痕。
虽然年代久远,但那个咬痕依旧鲜明。
那是当年还未嫁给爹时的娘亲在爹的身上留下的印记。
娘亲还在世的时候,爹常笑言,为了留住这个咬痕,他用了某种特殊的药物,让这个伤痕一直留着,他要留着一辈子。
因为,就是由于这个咬痕,他才结识了娘亲,所以,他绝不会让这个咬痕消失。
段紫谦的脸色隐隐发白,连声音都略些颤抖。
“你真的是爹。但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全身是伤?
为什么会常年被人施予酷刑?
太多的疑问纷涌而至。
忽然,被锁住的人微微挣扎了下。
段元成醒了。
眼睛里,红光开始弥漫。
“杀了你!”
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回身就对着段紫谦一掌拍下。但因为手被铁链固定住,那一掌并没有拍到段紫谦身上。
“啊啊啊——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段元成拼命挣扎着,铁链再度磨过受伤的手腕,纱布上透出的血丝已是越来越多,但他却似毫无所觉般,用尽了所用力气冲撞,只想将铁链挣开。
“爹——”
段紫谦见他眼中已尽是疯狂的杀意,心头剧痛。
不,他等不了大哥回来了。
若以内力深厚来算,他的内力并不比大哥差。
强提真力,他趁隙一指点上了段元成的穴道。
段元成立时动弹不得,只是睁大了那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段紫谦。
“爹,我会让你清醒过来的——”
扶着段元成,让他盘膝而坐,段紫谦强自调息,然后将所有残余的内力打入了段元成的身体里……
…
段元成眼眸中的红光终于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段紫谦忍着剧痛,提起一口气将最后一丝内力打入了段元成的体内。
“啊——”
段元成发出一声凄厉而痛苦的嘶喊声,紧接着浑身一颤,然后倒了下去。
“爹——”段紫谦费力地接住他倒下的身躯。
“元昭,你这个畜牲!”怀里闭着双目的段元成忽然呓语起来,神情悲愤,“我不会说的——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
元昭?
段紫谦疑惑不解。
谁是元昭?
段紫谦将段元成扶在塌上躺好,这一番动作下来,几乎已是筋疲力尽。
他靠着床沿,掩住唇剧烈地咳嗽着。
心口疼得实在太厉害,胸腔里更是气血翻涌,他强行压制着,就怕自己这一口血吐出来,神智会在瞬间被黑暗吞噬。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坚持下去。
似乎被段紫谦的咳嗽声惊醒了,段元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爹——”段紫谦神色一喜,连心口的疼痛都忘记了,“爹,你醒了么?”
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虽然红光尽退,却带着一丝迷茫,“你是谁?我……我这是在哪里?”
似乎有什么利刃刺进心头,段紫谦强扯出一抹笑,“爹,我是紫谦啊。你怎会……不认得我?”
“紫谦?”
段元成细细端详着他,就好像要从他脸上找回些什么,眉峰微拧了起来,“你真的是紫谦?”
“我——”段紫谦正欲说些什么,一阵剧烈的咳嗽却打断了他的话语。
段元成静静地看着他,终于,眼睛里的迷茫渐渐散去,目光里也有了焦距,“原来,你真的是。”段元成竟笑了,笑容有些复杂,“竟这么大了么?我都快不认得了——”
段紫谦闻言一惊,这一惊却让他咳得更加厉害,根本连话都说不出,身体剧烈颤抖着。
忽然,段元成坐了起来,眼睛里似有冰冷的怒意在一点点地凝聚,“为什么救我出来?段元昭在哪里?他在哪里?”
话落,他就欲翻身下床,却被铁链所阻。
“放开我!放开!”段元成挣扎着,“我要出去找那个畜牲!我要杀了他!”
“爹,你先别激动——”好不容易压下咳嗽,段紫谦想阻止段元成,然而,才刚刚靠近就被他狠狠地一把推开。
“走开!”
这一推,段紫谦脚下立时站不稳,一个踉跄。
“紫谦——”
身后有人扶住了他。
是秦瑶。
她回到房间不见段紫谦,就猜到他来了这里。
“紫谦,你怎么可以——”
见到眼前似乎已经清醒的段元成,秦瑶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
被惊动的池江玉也赶了过来,看到段元成那愤怒却明显清醒的眼神,再看到秦瑶掺扶着的、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的段紫谦,不由铁青了一张脸。
“段紫谦,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池江玉这句话,斥责的是段紫谦,却让原本还在挣扎的段元成安静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段紫谦。看到他一脸异常的惨白,微动了动唇,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段紫谦咳了两声,然后轻声对秦瑶道:“瑶,扶我过去。我有话——有话问爹——”
他已经走不动了。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强撑着。
他的内力让段元成清醒的时间并不会很久,他必须争取时间。
看出段紫谦的坚持,秦瑶知道自己劝解不了,只好压下担心,扶着他走到了段元成面前。
“爹,能不能告诉我,段元昭是谁?”
秦瑶和池江玉闻言俱是大惊。
“段元昭——”段元成一提起这个名字,心中的怒火和恨意再度燃烧了起来,“他就是个畜牲!他不配姓段,更不配做我段元成的兄弟!这三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那双眼睛里好像又有红光泛起。
“不好,禁术怕是压不住了——”池江玉连忙上前,抵住他的胸口,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了进去。虽然他内力并不如段紫谦,但这样的压制应该还是可以起到作用的。
“段先生,你千万不要激动。你中了禁术,紫谦几乎是拼了性命才把你救回来,希望你坚持下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们说清楚——”
刚刚泛起的红光,终于再度被压下。
段元成看了眼段紫谦,然后别开了脸,神色却带着莫名的复杂,“我不需要你救我。”
段紫谦的脸色再度苍白了几分,却强扯出笑,“爹,我知道你恨我。但现在——现在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元昭,是我双生的兄弟,是你的亲叔叔。”段元成在床塌边坐了下来,“三年前,他将我骗出了段府,然后,囚禁在了一个秘密地方。”
“那这三年来在段府的,岂不是——”秦瑶吃惊。
“他冒充了我的身份,是么?”段元成冷笑,“这个畜牲,为了那副地图,丧尽天良,连亲生兄长都不放过。”
段紫谦几乎呆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身边的父亲,早已不是真正的父亲。
他竟然什么都没发现,让他的父亲整整受了三年的折磨。
“禁术是他对你下的么?”池江玉问。
段元成摇头,继续冷笑,“他哪里会什么禁术?这种内功心法,当初我爹只传给了我一个人。”
池江玉拧眉,“什么意思?”
“我对自己下了禁术。那时,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从我口中撬出地图的下落,而且,我还可以利用禁术的爆发力,杀了他!”段元成眼里流露出恨意来。
池江玉苦笑,“可是你对自己施了禁术后,想要杀的人,却是紫谦!”
段元成一怔,震惊地将目光再度转投向段紫谦。
段紫谦强笑了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剧贯穿了心口,一直压抑的腥甜顿时再也压不住,唇角溢出了缕缕血丝。
“紫谦——”秦瑶大惊失色,接住了段紫谦下滑软倒的身躯。
“快扶他回房。”
池江玉此时也顾不得再问段元成什么了,一起和秦瑶将昏迷的段紫谦扶出了暗室。
段元成怔然目送着秦瑶他们离去,眼底慢慢地升起了一丝复杂和伤痛。
“琴玉,他——他毕竟是我们的孩子——虽然知道,错并不完全在他,可我的心底,始终无法放下那份仇恨——琴玉,你若泉下有知,定会怪我吧?”
他满面痛色地微微合上眼帘,良久良久,待重新睁开眼来时,眼底已被红芒占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许下的诺言(修)
当段紫谦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心口的疼痛已经缓和,但气息依旧不顺,丹田真力空荡,很显然使用内力过度,一时半刻是无法恢复了。现在,即使像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也能感觉到很严重的晕眩,有时眼前甚至会暂时性地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但神智却是清醒的。
这显然不像是内外伤或是心疾引发的,也许是因为最近连连受创,一直没有好好调养,使身体超过了负荷。
最近确实发生了太多的事,几乎让人措手不及。
原来他还有一个亲叔叔。
而这个亲叔叔却将自己的父亲囚禁了三年,他却浑然不知。
只因为那副地图么?竟可以对亲人无情地刀剑相向,甚至囚禁折磨……
脑中思绪纷乱成一片,他微合了合双目,静等那阵晕眩过去,然后睁开眼,侧过头。
秦瑶就趴睡在床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浓密的眼睫下更是蒙上一层淡淡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