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
之后,义父惊慌地把幼小的她抱进了屋子,原本冰冷的身体立刻感觉到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是灼热的手掌紧紧挨在自己幼小的后背上,是义父凭借武功内力在为她驱寒。
义父的真气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流遍她的全身,似乎是温热的水包围着自己,鼻端还夹带着药材的香气,让自己一下子就从寒冷之中恢复过来。
就好像现在一样,苏谧本能地想着后方的热源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开始渐渐淡去,意识伴着浑身的剧痛开始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间,重新主宰自己的身体。苏谧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帘似乎被什么粘住了一般,挣扎了好久,才微微见到一丝的光亮透漏进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纯黑的眸子,正在定定地看着自己,见到苏谧醒过来,眼眸之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狂喜之色。
朦胧之中苏谧定定地看着那一双充满关怀和喜悦的温柔的眸子,自己这是又回到了过去吗?就好像义父看着自己的时候一样。
他是谁?苏谧竭力想要使大脑运行起来,可是就是这样微弱的动静,就觉得一阵白芒在脑海之中针刺一般疼痛,随即她又一次晕眩了过去。
苏谧微微睁开的眼睛毫无焦距地望了自己一样,长长的睫毛一阵颤抖,随即又一次合上了。随着这眼帘的简单开合,倪廷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伴随着同样的节奏停止跳动了。
怎么办?
他抬头看着四周,他们两人刚刚从悬崖上掉了下来,半空之中他数次想要抓住什么东西阻止下坠的趋势,可是冬季枯萎的蔓藤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几次的延缓之后,两人还是跌倒了悬崖底部。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处山崖的底下竟然是一座湖泊,两人掉进了湖里,这才死里逃生。
他竭力拉住苏谧,才挣扎着游上了岸边,勉强寻到了一处山洞,安置了进来。他后背上最后被刺客所砍中的那一刀伤口甚深,虽然没有伤及要害,而且被内里穿着的贴身软甲挡下了大部分的伤害,可是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还是牵制了行动。
初春的水依然寒冷地如同冰雪,两人衣衫尽湿,周围是一片绝谷,又没有火种,在这样下去,自己有武功旁身,虽然受了伤,可是他已经用内力止住了血,怎么说也可以支撑久一些,而苏谧不过是个寻常的女子,受了惊吓又被冷水所浸泡,眼看她昏迷的深度,只怕是撑不过一天了。
必须先让她醒过来,这样继续下去,就要永远清醒不过来了,听见苏谧的呼吸声逐渐地减弱,倪廷宣心急如焚。
想到也许这一双眼睛就要从此永远地紧闭,再也看不见那黑亮的睫毛之下清冷的双眸。倪廷宣只觉得心口一紧,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窒息一样的痛楚几乎使得心脏无法承受,后背被砍中的伤势似乎也不是那样的疼痛了。
他扶起苏谧的身体摆正,双掌紧紧挨住苏谧的后背,精纯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苏谧的体内。
苏谧立刻感到身体又一次温暖起来。
倪廷宣却觉得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刚才他把苏谧带到山洞的时候就已经为她输气救治,才使得苏谧有短暂的清醒,这样纯粹凭借着本身的真气来调动人体内的生机的办法极耗内力,如果对方也是身怀武功的人还好,可以使两人内力引导运行,可偏偏苏谧又是一个毫无武功的平凡女子。明明是寒气森森的山洞里,倪廷宣头上却开始出现汗滴。
硬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连一阵的刀绞般的感觉炸裂开来,再也忍耐不住,嘴角顿时溢出鲜血,散乱的内息带着一种燃烧般的剧痛瞬间从丹田窜到四肢,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无力地倒向后面。
久战之后,就算是再深的内力也几乎耗尽了。此时连接为苏谧强行渡气,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支撑不住。
他屏息了片刻,身体还是无法动弹,微微运用内力,就觉得丹田剧痛,连一点儿真气都提不起来了。估计是刚才的强行运转内力,使得他濒临走火入魔了。他苦笑了一下,内伤似乎又要加重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彻底痊愈的希望了。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深吸了几口,沉重的伤势使得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痛苦。片刻的调息之后,身体终于开始恢复一些行动的能力,倪廷宣支撑起半个身子,想要坐起来。就这样微微一动,靠在自己肩侧的身体忽然滑落进了他的怀中。
跌落在他怀里的身体如同冰雪一般的清冷而又轻柔,倪廷宣忽然之间就愣住了。刚才他失力跌倒,原本被他的双掌所支撑的苏谧也随之倒下,正压在他的肩头,此时因为他的转身的动作,顺势落进了他的怀里。
苏谧正平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她依然在深沉的晕眩之中,原本苍白的容颜显出一袭不正常的红晕,蝴蝶翅膀一般黑亮的睫毛宁静地栖息在冰雪凝成的肌肤上。无论是多么的狼狈或者端整,是昏迷还是清醒,她的气质永远如同谪仙一般的清冷虚无。
倪廷宣想要扶起她,可是他的手一触及苏谧,忽然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他怔怔的看着怀里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远远地离开,就算是救护也不应该触及到她的身体,可是。倪廷宣随即想到刚才遇到刺客的时候,在危机关头的那一刻,自己连想都没有想,就从马车之中把她抱了起来,还有刚才用手掌触及她后背的行为,都已经是极大的不敬了,而像现在这样继续把她揽在怀里,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就算是多一瞬间也是应该杀头的罪名。
想到刚才她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一幕,连血腥的厮杀也变得温馨起来。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推开她,可是手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反而越发把怀中的娇躯抱得更加紧了。
手底下触及到还带着几分湿意的罗衫之下那清冷细腻的肌肤,柔和的触感让他止不住地心脏狂跳。
可能自己一生都不会有这样靠近她的机会了。他的手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一种不可预测的力量支配着他,他忽然就俯下身去,灼热的双唇印在那抹妃色的近乎透明一样的红润之上。
清凉如同夏日的冰雪一般纯净的感觉,一点一滴的涌上心头,让他眷恋着那一抹温润的清冷甘甜,似乎是最热的温度与最冷的极点重合了,又似乎是竭力要用自己的热度去温暖怀中的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对于倪廷宣来说却是一生那样的漫长。
忽然,“嘤咛”一声轻柔的呼声,苏谧的身体微微一颤。
倪廷宣如同触电一边猛地抬起身来。
自己在干什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他的脸立刻红的如同火烧一般。滚烫的连身边的冰雪也能够融化。
伴着一声那轻呼,苏谧又一次醒了过来。
她只觉得那温暖灼热的手掌又一次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让她的身体温暖过来,然后黑暗之中有什么温润的触感贴近自己,让快要僵硬的她恢复了知觉。
是义父在自己的身边吗?对了,自己只是在做噩梦而已,没有什么破城,也没有齐国,等到她清醒过来,就会发现她还是呆在山中的竹舍里,义父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身边是爹爹,娘亲和姐妹们,他们会告诉自己,她不过是又一次的不小心,掉进了冬天的池塘而已。义父义母会为自己准备温热的药膳,可口的饭菜……
“义父,”苏谧轻轻呢喃呼喊着,颤抖着睁开双眼。
她首先看到的是俊逸深刻的五官和带着一丝的慌乱和惊喜的眼神,用一种惊人的热度在凝视着自己,可是对上自己的目光,却又闪烁起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她有没有发现?他心虚地低下头,几乎不敢去想。
清晰的景物映入了眼帘,苏谧随即无奈地闭上眼睛。
梦醒了!原本在睡梦之中的温暖也立刻远离自己而去……
往事像潮水一般涌入苏谧疲惫的脑海,对了,他是倪廷宣,大内侍卫副统领,是负责这一次保护自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倪源的儿子。
刚刚还是如同水流一般的清澈,立刻就变成了绝地寒冰一样的冷漠,依然柔弱地躺在地上,脸色还是病弱而且苍凉,可是柔和的线条变得生硬,一种冷艳的意味透露出来。那种明确地带着防备和警惕的眼神让倪廷宣心虚地想要别过头,却又忍不住心里一阵难过。
仅仅只是一刻的拥有,就让自己彻底地胆怯了,不敢去承受失去的痛苦。
“倪统领,现在是在哪里?”微弱的声音响起。
那一声细微的“倪统领”如同雷劈刀绞一样,深深地刺进他的心里。他感到呼吸也为之一滞。,
“现在是在悬崖底下……”倪廷宣的声音带着一丝的颤抖和强行压抑的痛苦,以及说不出的狼狈。
苏谧没有去注意他的脸色,就算是注意到了,这时候满是疲倦的她也提不起丝毫怀疑的力气,看着他微红的脸颊,苏谧转过头去,自己刚才又一次梦到义父了,她又梦到小的时候,在大冬天的日子里,因为那一次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义父救起自己,用内力帮自己驱寒取暖,好舒服啊。
后来她醒了过来,再问起那条漂亮的鱼的时候,才知道,被自己养病的时候,义母把那条罪魁祸首炖成鱼汤,让自己吃掉了。义父虽然心疼地不得了,说什么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琉璃七彩鱼啊,应该用来炼药的,就这样炖汤实在是暴殄天物啊,可是依然没有反对地把它给洗剥干净了送进了锅里,不过,说一句实话,虽然看起来是漂亮的颜色,可是吃起来味道并不是如何的鲜美呢……
想到自己的亲人,苏谧脸上显出一种柔和的笑意,倪廷宣怔怔地看着苏谧,她在想些什么?虽然她的眼神是向着这一边,可是她的视线已经透过了自己,透过了黑沉沉的山壁,漂向遥远的地方。
刚才的梦真是难得的真实啊,连自己紧贴着师傅温暖的手掌的触觉都似乎一清二楚一样。苏谧神思飞扬起来,真是一个好梦啊,可惜太短暂了。
一阵冰冷的寒风吹进,空旷的山洞没有丝毫的遮掩挡避,寒气让两人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倪廷宣这才感觉到,胸口和后背都如同撕裂一般的剧痛,刚才他起身起的时候使力太猛,使得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
苏谧也清醒了过来,她竭力想要转头看一看四周,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倪廷宣看在眼里,想要上前帮忙,可是手伸到半截就止住了,苏谧柔弱的娇媚之中流露出一种懔然不可侵犯的冰雪之姿。如同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苏谧转动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暗褐色岩石的四壁,这里只是一处寻常的山洞,她的眼神又穿过洞口,落在远处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自己还真是命大啊,她苦笑了起来。这样掉下悬崖都死不了。
可是,也许好运气不过是暂时的,她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正在飞快流逝,脸颊烫地惊人,自己正在发热吧,身上的衣服寒冷地像是塞满了冰雪,让自己滚烫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按照自己的体质,如果不出所料,最多一两天的功夫,不对,眼下连火焰和食物也没有,恐怕是连一天都支撑不住了。
听到苏谧的呼吸声逐渐地加重、急促,倪廷宣立刻意识到她的身体恐怕快要支撑不住了,应该怎么办?
前去寒山寺朝拜的事情早就已经通知到了寺庙,原本应该抵达的妃嫔车驾却忽然失去了踪迹,相信立刻就会有人出来寻找搜索,在山道上发生的激战痕迹也是隐瞒不去的,可是要想寻找到这一处悬崖底部,至少也要有一两天的功夫,而且,就在进入山洞的同时,他扫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绝谷,四壁都是悬崖的,想要下来救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能再等了,看着苏谧,必须自己寻找出路,她撑不过一天了。
“我出去找些吃的来。”他一边说着拙劣的借口,一边逃一般地出了山洞。
苏谧的眼神落在满是血迹的身影上,他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渗了出来,他却恍惚未觉一般。血把大半的武士服都浸透了,上面还有激战之后的破损,使得原本精致英挺的衣服变得残破不堪,而且只有中衣在身,苏谧这才发现,他原本的披风和外衣此时正盖在自己的身上。上面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心头不自禁地出现一丝的温暖,随即负罪一般的自责笼罩了她,她忽然就有一种冲动,要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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