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影金戈 作者:醉酒微酣(晋江vip2012-09-23正文完结,女强)
华雪颜站起来福了福:“见过董小姐。小女子华雪颜,家父供职于兵部。”
董秋然听了心中正在琢磨兵部哪位高官姓华,潘淑华却已经蹙眉自言自语道:“华?以前都没听过……”
“不怪两位没听过,”华雪颜主动开口,“鄙府是不久前才随大军回京的,家父从前是石屏县的县令。”
潘淑华脱口就问:“石屏?”
华雪颜大大方方承认:“石屏在渝州,与西越国接壤,是个边塞小城。”
“哦——”
潘淑华长长“哦”了一声以示了然,挺起背脊坐得笔直,下巴高高昂起,显露几分轻蔑傲气。
华雪颜既不尴尬也不觉羞赧,适时闭了口,顺手端起茶又送到嘴边。馥郁茶芳扑鼻而来,嗅进胸中愈发沉稳。
倒是董秋然一贯不动声色,噙笑道:“打了好几年仗咱们东晋总算赢了,听说陛下尤为赞赏此番屏关大捷,想来令尊华大人功不可没。对了,既然贵府在石屏多年,那肯定认识驻边的纪将军了?”
“纪将军”三个字刚从她嘴里迸出来,在座好几个女子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眼神里带上几分敬仰倾慕。
纪玄微出身将门,乃是朝中赫赫有名的青年将领。当年西越犯境,彼时才十八岁的他披甲上阵,受封主帅率大军奔赴边关,勇抗蛮族,当时就把西越军赶出关外。此后又在那里驻守三年,和不断来犯的西越国打了上百场硬仗,终于一举歼灭对方彪悍骑军,逼得西越王投降臣服,跪在了东晋的脚下。
少年英雄沙场浴血,兼出身豪门,战功赫赫,现如今更是晋皇眼中的红人。无数的传闻威名为这位不大露面的年轻将军添上更多神秘色彩,京城香闺的小姐们离边关太远了,那里的种种传奇,都让她们向往憧憬,不觉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完美的救世之神的形象。
可华雪颜不一样,她从边关而来,她知道众人口中的大捷是什么样子,一个城的人死了一半还多,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泥土,数不清的断臂残肢,嚎啕哀哭的妇孺……还有遮天蔽日的黄沙,迷得人什么都看不见。
“纪将军啊,听说过,没见过。”
华雪颜放下手中茶盏,轻描淡写一句带过。继而望了窗外一眼,邀道:“雨好像停了呢。我方才经过花园嗅到一阵花香,清清幽幽,味道怪好闻的。因着下雨也没瞧个清楚是什么花,现在天公放晴,我正好去看看。诸位要不要一起?”
说着她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回首一看众女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纷纷摇头。就连董秋然也掩不住那份失落,推辞道:“我从小闻着花香都要打喷嚏,就不去看了。华小姐请便。”
“嗯。”华雪颜微微一笑,转身就出了屋子。
杏红帘子刚放下,她便听见潘淑华略显尖利的声音:“几株花儿都没见过,一副小家子气!花园那么多泥,我才不去呢,省得弄脏了新做的绣鞋。秋然姐你瞧,这可是用蜀锦做的……”
渐渐远离了玉壶堂,那些刻薄的话也甩在了脑后。华雪颜带着铃铛随脚就过了一道院门,穿过眼前的竹林,又走了截石子路,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庭院。
“小姐这是哪里啊?”铃铛迷糊了,“我们来的时候好像没经过这里。”
华雪颜抬头看了眼墙边的绯色桃花,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大约是迷路了。”
“这里可真大,我看都抵得上半个石屏了!”铃铛咂舌,转头四顾一番,笑嘻嘻地说:“不过这个园子真漂亮。有桃花有流水有绿树……哦,那里还有个凉亭!小姐我们过去坐坐罢。”
“好。”
凉亭建在水池中央,主仆二人走过水中莲叶形的踏石,走进亭中坐下。
“这个地方可真有意思,石头也做成大荷叶的样子,踩上去我一下觉得我变成了那个……蜻蜓!”铃铛蹲下来给华雪颜擦着沾湿了的裙角,抬起头小圆脸胖乎乎的,笑眯了眼:“小姐那句诗是怎么念的来着?”
“瞧你这满头的汗。”华雪颜从袖中掏出手绢,给铃铛擦起脸来,“先别管我了,坐下歇歇。那句诗是小荷才露……”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一道男音抢先出声,华雪颜抬眸看去,只见翩然人影徐徐而来。来者湖蓝裳桃花眼,嘴角挂着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铃铛惊讶:“孟浪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的女主不是善类,小纯情不会有了,应该走重口味路线。妹纸们要有心理准备哟!
☆、第五章 五指咫尺
“哈!小丫头嘴巴厉害记性却不大好。”
孟之豫大老远就笑了:“我是姓孟,但不叫孟浪,我叫孟之豫。”他走近彬彬有礼躬身,眉梢上挑:“华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细碎雨点落到青瓦上的声音,又下起了雨来。
“孟公子有礼。小女子不打扰了。”
华雪颜匆忙站起身,朝着孟之豫福了福,作势便要离开。
“诶!”
孟之豫想都没想就伸手过去扯她衣袖。华雪颜惶恐不已,猛然把手一藏,急忙往后退了一大步,赶紧站到了亭子外面。
毛毛细雨落下,在她雪般的面庞上罩上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犹如当日白纱幂篱后面的容颜。
孟之豫缩回了手,指了指天上,道:“下雨了,你要走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不然当心受凉生病。快进来!”
华雪颜埋首摇头:“多谢公子好意。不必了,我这就回去。”
孟之豫桃花眼眨了眨,噙笑问道:“你找得到回去的路?”
“我……”华雪颜一时语塞,咬咬唇道:“大约是找得到的,实在不行……路上问问人。”
“别说人了,附近连个鬼也没有。”
孟之豫毫不掩饰自己得逞的笑容,道:“我叫他们不许过来,这里外三层院子,一个人都不会有。”
华雪颜惊愕抬眼,有些恼怒地看向孟之豫,丹唇抿得紧紧。随即把头一偏不作理睬。
倒是铃铛忍不住了,开口就骂:“谁说没有鬼了?眼前色鬼不就有一个!”小丫头狠狠剜了孟之豫一眼,扯着华雪颜的袖子道:“小姐咱们别怕他,光天化日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我们进亭子躲躲雨,等雨停了再走。”
话音刚落,天边隐隐轰鸣,雨滴瞬间大了起来,掉在水面上好比珍珠洒落,激起圈圈波纹。
华雪颜执拗不肯:“孤男寡女同在一檐之下终是不妥。男女大防不得不避,铃铛我们走吧。”
眼看对方去意已决,孟之豫急得直跺脚。他没料到处心积虑的接近竟是撞上了顽石冰山,华雪颜一点机会也不给。
不可错失这来之不易的良机。孟之豫打定主意,大步就追了出去,再次堵在华雪颜跟前。他举袖帮华雪颜挡着雨:“华小姐你快进去避雨,我站外面就是了。快进去吧,待会儿衣裳湿透了可不雅。”
华雪颜首次抬眸与他对接目光,只见孟之豫桃花眼内含着柔情,眼珠子漆黑如墨,眼波很是清澈。一副纯良无害的天真模样。
孟之豫努力展示出诚意,转身一迈步站到池面的荷叶石上,不住催道:“进去吧,我保证不靠近你,我就站这里。”
雨势愈发大了,黄豆般大的雨点落在身上,很快浸湿了本就单薄的春日罗衫,软纱广袖都紧紧贴在了手臂上,底下肌肤若隐若现,如果再这般下去,恐怕连肚兜的花色也会被人瞧见。于是华雪颜赶紧抱臂又躲进了凉亭。
孟之豫见状咧嘴笑了,一口白牙甚是打眼。他乐呵呵站在雨中,很快便被淋得通身湿透,一股股水流从额上滑落,越过眉毛沾到睫羽上。他不住抬袖擦着额头,眼睛还是黏在华雪颜身上不肯挪走丝毫。
“小姐你瞧他。”
铃铛帮华雪颜理好头发,唤她一声后朝着孟之豫努了努嘴。
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瓢泼大雨下来,噼噼啪啪打得青瓦都要碎了。华雪颜看向亭外雨中的孟之豫,目光掠过底下池面,只见小小池塘水位上涨,很快淹过了荷叶石面,孟之豫已经踩在了水中。
可他还是站着不动,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冲着自己微笑。眉眼温雅目光多情。
好傻的样子,好傻的人。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华雪颜终于开口:“铃铛,去请孟公子进来避避雨吧。外头打雷不大安全。”
铃铛嘟着嘴,不大情愿地走过去,口气颇为不好:“孟浪公子,我家小姐叫你进来,免得你被雷劈死了。要知道老天爷最喜欢收拾那些没脸没皮的人了!”
这种时候孟之豫当然不会矫情推辞。他道了谢,深深一揖后就走进了凉亭。华雪颜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刻意保持着距离,偏头梳理着湿发。
绿鬓娆娆,素手纤纤。衣领里露出一截如玉粉颈,看得孟之豫一阵耳热,搓着手局促窘迫。
铃铛指着他衣服,脆生生道:“瞧你衣裳都在滴水,快拧拧吧。”
“哦,哦,好。”孟之豫回过神来,赶紧弯腰拧了拧袍角,然后是衣袖领口,地上顿时积起好大片水渍,上好的锦衣也变得皱巴巴的。
铃铛看他局促的滑稽样子,忍不住捂嘴直乐,凑到华雪颜耳畔小声道:“这个孟浪公子真好笑,叫他拧他就拧,可却不知道把湿衣裳脱下来。”
华雪颜也抿笑了一回:“在此地宽衣解带成何体统?他还算聪明,晓得避嫌。喏,把这个给他。”说罢她递过一块绣帕。
铃铛蹦蹦跳跳过去把帕子扔给孟之豫:“拿去擦,小姐给的。”
孟之豫攥紧绣帕,手心的柔软都软去了心里。他垂眸一看,只见白色锦帕上绣了几朵桃花,粉瓣重叠翠叶围边,精致极了。
他拿起绣帕拂过鼻端,嗅到和当日一模一样的幽幽沁香。心猿意马之际又有熟悉感扑面而来。
美人他追过不少了,可头一回如今日这般心跳噗噗。孟之豫深吸一口气,把绣帕叠好顺手放进自己的怀中,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进,费尽心机搭讪。
“这雨说来就来,今儿这天气真奇怪。”
华雪颜淡淡“嗯”了一声。
孟之豫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沮丧,他摸摸鼻头又问:“华小姐……是从小长在边关的?听说那里的大漠风光不错,金沙浩瀚孤烟直立。”
铃铛一听,没好气道:“嘁,边关哪里好了!只要一吹风,走在路上都能吃进一嘴沙子。若是在沙漠里迷了路,方圆百里也没个人烟。到时候谁还有那心思看景色,不被狼叼去吃掉就阿弥陀佛了!”
孟之豫大为窘迫,讪讪道:“在下也只是听闻而已……”
“传闻总是比现实来得美好。”华雪颜忽然抬眼看着孟之豫,问道:“孟公子如何知晓我长在边关?莫非家父与我受邀来此,也是您的主意?”
“是啊。”
孟之豫根本没有掩饰的打算,直截了当承认:“我对小姐一见倾心,上回匆匆一别也没能说上几句话。幸好你说了你姓华,我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你家。正好我爹花朝节要设宴款待同僚,所以我就顺道给令尊送了张帖子去。这样一来,我就能再见到你了。”
他毫不隐瞒自己的心思,桃花眼盛满笑意,有些炫耀地说:“我怕见不到你,还刻意在送出去的帖子上写了恭请阖府,今日又专门辟了玉壶堂招待女眷。我给孟四说了,你一来就赶紧通知我。原本我是想寻个机会去玉壶堂约你出来的,谁知你倒自个儿先出来逛了,我一路上都跟着你呢,呵呵……”
不正经的登徒子总是惹人厌恶唾骂,可做登徒子做到孟之豫这个份上,倒让人无话可说了。
华雪颜也颇为无奈:“难为阁下单凭一个姓氏也能寻到人。”她叹息一声,索性也直接问他:“孟公子,敢问您如此大费周章找我,是有什么事?”
孟之豫眯起眼睛,狡黠道:“我找你算账。”
铃铛一听鼓起眼睛,叉腰理直气壮地质问:“算什么帐?我家小姐又没欠你东西!”
“怎么没欠?”孟之豫指指自己脑袋,委屈道:“上次你家小姐的幂篱打到我的头,现在还疼呢。我既然受了伤,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