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刺 作者:月黑杀人夜(晋江金推vip2014.01.02完结)





  昨夜山上的确下了雨,在她提起裙角的时候许世卿瞥见她绣鞋鞋面上干干净净,低头见自己一双靴子上已是污满泥污,心道,这是轻功么轻功么,她给我带的是黄泉路么黄泉路么,我真的好想回家回家……
  许世卿回头看了看,刚刚经过的两名樵夫早已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离去,他心里暗暗盘算着,这时候他如果往山下跑,是一口气跑到山下的几率大,还是这会轻功的妖女追上他拧断他脖子的几率大?关键是他就算死在这荒郊野外也无人知啊。
  他使劲儿想,还是不能跑,这会儿好歹还没露相,尚可赌一把,万一我一跑她不就知道了我已经察觉到她的身份了么?那才是死定了。
  他半天不动,阮红娇已经走了十来步了,这时候她回头往下看了他一眼,眼神眯了眯,嘴角噙着冷笑问:“许仵监,你怎么还不上来?”
  “来了,来了。”许世卿连忙追了上去,伸手去接阮红娇提着的篮子,道:“娇娘你看你身上不方便,篮子这么重还是我帮你提吧。”篮子里的锄头是现成的凶器啊。
  阮红娇娇媚的睇了他一眼,松了手把篮子让给他,之后依然是她信步在前而他在后跟着,慢慢的相并肩的两个人又拉开了五六步的距离。
  树影森森,鸦鸣雀叫,山中不知时日,许世卿心怀忐忑的随着阮红娇走,一直走了很久不见寺庙的踪影,突然有些不安,心里打了退堂鼓。
  “娇娘啊,慈净庵还有多远啊,许某平日只知埋头验尸,总不曾出来练练腿脚,如今乏力得很,快走不动了,要不我把信给你我回去算了。”许世卿在后面唤着。
  在面前的阮红娇嘴角挑出一抹冷笑,目光里尽是寒意,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柔体贴:“许仵监不要着急嘛,出了这片林子马上就到了,再说都上到这里了再下去,岂不是更累么,再忍忍吧,到了庵里正好歇息呢。”
  说到这里,有一阵寺庙钟鸣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因这是山里处处回音,一处响起四处回荡,竟然不辨方向,许世卿听了钟声这才信了她的话,至少慈净庵已经不远了。
  他心里这才安稳了一些,林子已经到了尽头,他凳上最后一步圆石步阶,呈上眼前的却是一座断崖,远处峰险林郁,积云不化,带着湿气的山风吹过来,令人不寒而栗。
  许世卿吞了吞口水,勉强笑道:“娇娘……我们走错路了,前面没路,我们快回去吧。”
  说完他就转身,极快的往山下而去,可是他刚刚一台步,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一吸,他就觉得身子一荡,眼前一花,在看清楚的时候,他已经凑到了阮红娇面前,而阮红娇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生生的将他举了起来。
  许世卿被拧住了脖子,脖子几乎要断,人也快窒息了,脸色由白变红,由红转紫。
  阮红娇仰头笑着,笑容还是那么亲切,亲切得恐怖,她娇声道:“太客气了。”
  “呜……呜……”许世卿挣扎着。
  “我是说你太客气了,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客气?说话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你在怕什么?”阮红娇笑问。
  “咳……呜……”许世卿窒息喘咳,咳又咳不出来,只把双眼上翻,眼看要死了。
  “如果你不那么多事,就不会死了。”阮红娇收了笑容,目露凶光脸上浮现出杀意。
  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处置他,是因为他和温简的关系亲近又跟她不对付,若是他死了怕是会令温简起疑,可是现在他明明是被温简赶走了却突然追到了这里,怕是发现了什么呢。
  “我不想杀你的,可你让我没得选了。”阮红娇一脸遗憾道。
  正待她要用力,许世卿也到了生死一瞬的关键,突然许世卿抄起一支短锄朝着阮红娇砍了过去。
  他一直帮阮红娇提着篮子,篮子里放着短锄,这会儿关键时刻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了,一手从篮子里抄起锄头就砍了下去。
  阮红娇只有一只手,防御或者杀人都只有一只手,但见这一锄下来,她改拧为扔,生生将许世卿提起来扔了出去。
  脖子上一松,空气灌了进来,许世卿一边咳嗽着,一边在半空飞着,眨眼就掉下了……山崖?!
  可不是么,他俩本来就在山崖上面,阮红娇这一扔,直接将他扔下去了。
  阮红娇自己也有些错愕,她最后看到的就是许世卿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就这么掉下去了。
  额……阮红娇无奈的拂了拂额前的秀发,将之揽到耳后,然后款款走了过去准备跟着往下跳。落崖这种事情她有经验,不跳下去补两刀怎么能放心?
  便在她要跃下去的时候,林子里面传来了呼喊她的声音,原来是她一早出去太久,两个女尼奉净安师太的命令来寻她了。
  事有轻重缓急,她不理她们,可是作势要下去的时候,一个女尼已经看到了她,大叫道:“阮施主,小心——”
  阮红娇背对着她们双眼往上一翻,露出个烦躁的表情,她握了握拳,随后转过身,转身一霎,衬着青黛远峰,积压层云,露出灿烂的一笑,道:“不碍事,我只是失了竹篮,四处在寻罢了。”
  说罢上前和两个小尼姑说了几句话,便将二人引走了。
  此处的断崖,倒是没有阮红娇当日掉下去的断崖险峻,断面成坡状,有些个突起的巨石,故而许世卿滚落下来的时候泻了冲力,然后他又险险的在半腰处抓住了一块岩石,纵然是受了些许割伤,大腿处可能骨折了,然而性命还在,神智也清醒。
  他抓着岩石,既上不去又松不得手,还得担忧那妖女追下来补刀,真是一个苦字不知从何道起。
  过了半晌,他实在没法子了,张嘴呼救:“救命——”
  “救救我——”
  “有没有人啊——”
  可怜拼了全身之力喊出来的话,好比那小猫儿嘶叫一样虚弱无力,很快消失在了群山之间,真是令人伤心。可是这林中少无人烟,又在断崖之下,即便他嗓门大如吼,除了将他扔下悬崖的凶手,还有谁会下来?
  所以他的命运,就只剩下被补刀或者被补刀了吗?
  许世卿绝望了。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朦胧的双眼里似乎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断崖上跃了下来,凭着轻功在几处岩石上稍作停留,最终像天外飞仙一样落在了他的眼前。
  许世卿以为自己看错了,长久被命运的玩弄让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了。
  下崖而来,居然不是阮红娇,看上去……这个人怎么这么像温简?!!
  青衣皂鞋,面容冷峻,那深锁眉头的欣长男子不是温简还能是谁?
  只见温简落在他面前,蹲下来切的问:“世卿,你还好么?”
  听到这声音,许世卿快哭了,道:“要不换你试试,看你好不好?”





☆、50第五十章

  温简是眼看着白晚被尼姑带走才下来的;他抓住了许世卿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许世卿拖着伤腿爬到了岩石之上翻身坐了下来;靠着山壁喘着粗气:“让我歇会……差点没命……”
  温简看他凄惨的样子叹了口气;过去坐在他的旁边;道:“我说世卿;你怎么会在这里?若非我在这附近;恐怕你跌下去粉身碎骨了。”
  那许世卿闻言,苦巴巴的道:“为什么在这里?我说我是来救你的你信不信?”
  温简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往他身上一扫;再往自己身上一扫,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许世卿当然明白现在是他救了自己;但他救了自己也等于自救;他喘了喘气;情绪激动的道:“这一次你必须得信我!我是来给你报信的,阮红娇有问题,刚刚就是她将我抛下了山崖……我总不会自己跳下山崖冒着生命危险来冤枉她吧!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
  “她是白晚。”温简打断激动的他,然后低沉的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许世卿傻了:“……你……你竟然知道!”
  温简缓缓的点了点头,望着他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赶你走?我知道她是谁,但我不想你继续查下去,她虽不至于滥杀无辜,但若有人威胁到她就保不济了。”他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以后取出一枚丹药递给许世卿。
  许世卿消化着这个消息,同时接过温简递过来的药丸,惊奇道:“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了,这是什么药丸?”
  温简白了他一眼,道:“我外祖是圣手药王,我母亲当年在江湖上被誉为妙手医仙,这药是从我母亲那里拿的,我看你受了伤才给你用,你若是不要还给我罢。”说完当真伸手去拿回药丸。
  许世卿连忙把药丸吞了,道:“那定是保命的仙丹,我这一身伤都是受累于你,莫说一颗疗伤药,便是一百颗我也受得起。”
  温简听了这话又暗暗叹气,凑过去打量了一下他断掉的腿骨,道:“虽然非我所愿,但你弄成这样我也的确有责任……你这样子没法上去了,歇会儿我背你上去,你何苦来哉,若是听我的离开了不就没这事了么?”
  说到这里许世卿还有气呢,道:“我哪里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竟然连我也不说,若非是担心你被那妖女害了,我又何必赶来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跟你报信。”
  他这样说温简也不好再数落他,就问他是怎么察觉阮红娇的身份的,于是许世卿就把那日在街上撞见郝大郎指认绿儿的事情说了,然后再把自己的推论说了。
  大约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他本就日夜奔波又险象环生,作为一个弱质仵作实在是身体负荷太过了,靠在山壁上只觉得浑身松懈下来就不想动了,他抬了抬下巴,问温简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一个仵作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作为一个捕头若是察觉不出,未免也太没用了。”温简苦笑着道:“我本来觉得她只是性子有些像那个人,所谓当局者迷,所以后来有些事的确也就没往那方面去琢磨,可是自她陷害你之后我就觉得不对了,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她家周围监视那么久,直到相信掌握了证据才举报她。”
  这话说到许世卿心里去了,心道他果然是明眼人。
  这时候听温简又道:“我相信了你所说的是她设计了你,所以我私下调查了起来……你说的对,黑风寨被屠的案子一直没有告破,杀害刘白凤的凶徒也依然在逃,这些事弯弯绕绕,若换成了旁人还真难猜出来,可是如果是她,她毕竟少了一只手……这事就不难猜了。”
  手这个破绽实在是太明显了,白晚虽然计谋出众,可是有些事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人心里却是清楚的,就像温简没有办法证明她是她,但心里清楚她就是她一样。
  “我看你一门心思想要拆穿她,死活劝不动你,为了保护你免遭她的毒手,所以只好赶你走了。”
  原来他还是好心,许世卿听到这里不但没有感激,反而还气恼了起来,简直气都憋到脑门上去了,他抚着额头,很有些受伤的道:“我这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即便我是温候派来的人,可我何曾害过你?你却说出那等伤人的话,你若是对我说实话,难不成我还会不帮你不成?”
  谁想听了他的话,温简侧过头来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然后道:“我知道你会帮我,可是我除了想要保你不受她的毒手之外,另外也有一些事情让我十分顾虑。”
  “什么?”许世卿不明白他的意思。
  温简坐在他的身边,目光望向远方,眼神略有迷惑的道:“此处清净寥无人烟,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那些平日里我不敢说给人知道的话,也不怕说给你知道了,对了……你知道白晚犯得是什么罪么?”
  “?”
  “算了,你身体也快熬不住了,我一口气说给你听吧。”
  这事情很有一些复杂,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但若一定要说,那么首先就必须说到白晚落案的罪名上面。
  白晚犯得是杀人越货、威逼官员之罪,她本是黑道中人,手上又岂会没有人命官司?只不过那些同为黑道的亡命之徒本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死则死了,不会惊动官府,可是还有一些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佬以及鱼肉乡民的官员,他们的官司还是会在六扇门落下一本帐的。
  白晚犯了法,因此给了六扇门逮捕她的机会,可是她犯的那些案子虽然看着凶险,追查下去一桩一件无不是惩恶扬善的义举,也就是说六扇门因为追查她的案子,反倒揪出了一系作恶的恶徒以及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的官员。
  因而她的审判实际上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个转圜只在死刑不死刑上转圜罢了,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可是无论怎么判都不至于要关进只关押重罪死刑犯的临安地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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