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刺 作者:月黑杀人夜(晋江金推vip2014.01.02完结)
此时那人正低头凝视着怀中人,虽然一言不发,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却不知为何能让看到的人感到……难过。
他怀里的人正是白晚,只见她面容舒展,呼吸均匀,一扫素日的戾气,像一个熟睡的孩子那样安详,相信十年以来,她从未露出过像现在这样平和的面容,简直让人不忍打扰。
他们背后是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河水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有微风轻拂,黄花如雨落一般自树梢落下,缓缓飘进河里,随这河水飘然远去。
阴息风眼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只觉那两人将所有人排除在外,与世隔绝,如同进入了一幅画里,就像是……他要把她带走了。
他心中徒然生出怪异之感,却又一时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故意脚下一重,踩断了一根树枝,果然白衣人抬起头来,向他看了一眼。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即便他不出声,他也知道他来了。
“你就是阴息风?”白墨平静的道。
“你就是白墨?”阴息风也道。
白墨点了点头,又看了怀里的白晚一眼,短暂的沉默了片刻。
白墨并不算是个善于言谈之人,他喜欢安静和钻研,以前隐世之时,一个好棋局就足以令他消磨一下午,现在虽然贵为国师,但仍不喜和人打交道,他的身边有专门帮他处理人情世故的人,而他只需要做决定就够了。
上一次,为了暗中帮阴息风救出身陷温家的白晚,他才破例宴请了温正阳将他拖住,为他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白墨不说话,阴息风却已经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你把她怎么?!”
原来白晚一直不醒,连他们说话都没有惊醒她,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这显然不合常理。
大约是语气中的不善之意太浓重了,白墨眉间略动了了动,才道:“……我让她睡了。”
“让她睡了?”阴息风冷笑了起来,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想见你?”
“……”
“你知不知道,她以为你又老又病,不知道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腐烂等死,她每天都担心你被人害了,发了疯一样的要消灭掉你所有的敌人,只为了让你能得到安全,而你却……国师?真威风啊!”阴息风怒道,打心底里为白晚不值。
白墨无言以为,低头看着怀里的白晚,继续沉默。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但是……不论你有什么苦衷,你都不配让她原谅,她为了你才像一团烂肉一样在地牢里待了五年,而你终于找到她之后,竟然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你现在就把她弄醒!”
在对白晚的这件事上,白墨没有资格争辩,但是他不愿意将白晚弄醒,不止是因为她有伤在身需要休息,更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他不能那么做。
白墨不为所动,阴息风就丢开竹杖,上前要从他怀里夺走白晚,白墨见状眉头一皱,一挥袖,一股强大的力量逼得阴息风连连后退。
以阴息风的武功,一招之间就被逼退实在是奇耻大辱,虽然也是因为他受了伤的缘故,可也更触怒了他,他怒视白墨之际,不想白墨脸色一变,扭过头去喷出了一口血雾。
阴息风这才发现,他受伤了!
日前他们被困金甲阵中,全靠白墨一人之力才会平安无事,而白墨再高的武功也是人而非神,为了将他们安全带出来拼尽全力,新伤旧患一齐发作,看似无碍实际上险象环生。
阴息风见他突生变故,趁势上前去拿住他的脉,只觉他的脉象时虚时实,乱得十分古怪,再仔细看,发现他的脖子上、耳后、手臂中、腰间等部位均插着银针,原来他已经为自己施针。
本来就已经在自我调理中,却因阴息风要上前抢走白晚,以至于他动了真气,如今真气反噬反倒更不好了。
这让阴息风更加觉得古怪了,白墨要是在意白晚,不至于对她不闻不问,可若是不在意,又怎么会这个样子,他为何总有前后矛盾之举?
过了片刻,白墨微微好了一些,才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白晚放下。
白墨道:“我看你是她的……朋友,危急时候居然不离不弃,也算难得,故而也将你带了出来,只不过,有些问题不该你来问,我也不会回答。”
这是提醒他对他有救命之恩么?阴息风没有说话,只冷眼看着他。
“我此次不愿为自己强辩,我只说我愿意说的,其中有些事你和她未必知情,便如这王敬……并非你们能对付的,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奇怪,为何你要不顾性命的帮她?”白墨问道。
阴息风想了想,半晌才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当年白晚和阴息风皆是黑道中叱咤江湖的人物,尤其是阴息风,号称黑道无冕之王,统管七百武林豪杰,坐拥三帮四寨二岛一楼,是何等意气风发的人物,可是他一手创立的基业全部毁于号称“神捕世家”的温家手中。
温正阳将他逐出中原,逼得他龟缩关外,成了温正阳仕途上绚烂的一笔,这笔仇恨他日思夜报,后来他设计小温候强攻君魔寨,杀小温侯固然是为了白晚报仇,同时也为他自己雪恨。可是他的恨,并非只杀小温侯一人就能排解的。
小温侯死后第三年,白晚从临安地牢逃回君魔寨向他求救,养好伤后又盗走了他的机关手与易容针,他恼她不告而别,一再的对他无情无义,可追查她的下落之时又察觉她有复仇大计,这时正好遇上了黑山寨的刘白凤向他投奔,他花言巧语的骗刘白凤掳走了易容成“阮红娇”的白晚,用温简的性命逼迫白晚跟他结盟,共同对付温家。
所以,他对白墨的回答也没有错,他和白晚的确同仇敌忾,只不过仅仅如此,他会在临死关头不惜性命的对白晚不离不弃吗?
显然,又不仅仅如此了。
白墨叹着摇了摇头,他虽不善与人交流,可也不是不通人事的傻子,只是没想到白晚身边已经有一个如此强势的爱慕者了。
阴息风这样说是顾忌白墨是白晚的生父,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对白晚有情,岂不是落人下风,何况白墨这个生父当的极不称职;他和白晚已有许多年未曾见面,若白晚醒来知道自己生父不止好好,还当上的大国师,一怒之下不定从今以后决定与他断绝关系呢。
他这样想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刚刚一出竹林的时候,他看到白墨怀抱白晚,不自觉的突然生出了一种极怪异的感觉……现在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何会觉得怪异了!因为……
他,他是她的生父啊,他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她?那根本不是一个父亲看待女儿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口味可以更重一点么?
大家会不会无法接受?觉得十分恶心?如果意见很大的话,我会修改的。。。好吧,其实我说谎了,我不会修改,大纲定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
我能说白墨赶走白晚的原因根本跟她以为的不一样么?
还有,白墨不肯说的那些事,后面几章会慢慢揭示出来。
59第五十九章
一个人的最终选择往往与初衷大相径庭。
温正阳年轻时也和温简一样;是一个心中有着正气;以惩恶除奸为己任的青年;他也会同情弱小,也会为了不平之事站出来出头。那时候的他就和现在的温简一样单纯;总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世界一片清晰、干净。
他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抓到的罪犯也不计其数,他在捕快这个行业里得到愉悦和成就感,这让他十分骄傲;而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那一桩严文渊通敌卖国案开始。
“……当时毓王带兵造反,外面正在打仗;朝廷里动荡不安;毓王每次回朝暗地里总要见一些人,朝廷里大半的官员都收过他的礼……这些都是私下进行的,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内鬼一定有,不然时机不可能那么巧合,可是到底是哪个人或者哪些人呢?圣上因此而忧心忡忡,宣我觐见,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来抓到那人。我回去之后便找了你父亲还有你三伯,当时情形那么乱,唯有他们是我最相信的人……”
石室里仅有温候和温简两个人,温候早已派人去追白晚了,并在太尉府周围的盯梢又加了一倍的人数,所以他们现在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温候说的这些往事已经有很久都没跟人提起过,便是当年参与的温家兄弟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对这事闭口不谈。
“你以为我是胡乱给严文渊定罪的么?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虽然他不是京官,可是他是京官出身,身后不乏党羽,由于受到圣上宠信将他派任安西节度使,掌管全国最多的兵力,一年当中奉召回京的时间长达四个月……最重要的是查案要看证据,证据显示出他是当时最大的嫌疑人,加上当时时局紧张,圣上催促得急,我不得不将我查到的结果汇报了上去,结果第二天严文渊就被召见,接着就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被扯去官衣官帽落下大牢!”
那是一段腥风血雨的历史,现在温正阳说出来的时候,温简不禁全神贯注的听着,这些经过每一句在当时都是一场轩然大波。
“我和当时的你一样,不懂政治,只懂查案,严文渊被关进大牢之后,我连夜审他,我本来坚信自己的怀疑没有错,我办过许多的案子,人家能破的我能破,人家不能破的我也能够破,现在想来一开始我实在太过自信,可是在审问的三天之后,我渐渐迷惑了,我觉得有些事说不通,可是就在我继续往下追查的时候,一道圣旨下来……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严文渊被抄家灭族,而我成了那件事的‘大功臣’。”
温正阳苦笑道:“案子还没彻查清楚,嫌疑人就已经被处罚,这实在不合乎常理,我求见圣上,圣上却说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帝王心术我当时不懂,过了很多年之后才明白,圣上那么做是因为他必须将一个人作为典型来给所有人看,
处死严文渊是为了告诉大家,通敌叛国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同时结束人心惶惶的局面,而且当时严文渊的兵力太多了,圣上是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心思,他不可能将这么多兵力交给一个他不放心的人手上。”
“后来严文渊被白墨救走,这件事你知道……圣上大为震怒,对外却公布严文渊畏罪在天牢里自尽了,而后颁下密旨,命令我去找到严文渊以及劫狱之人就地正法,带人头回来觐见。”
这就是整件事最开始的过程,一切并非温正阳一手策划,事实上很多事情不受他的控制,如果说他有错,那也是不该在案情尚未定论之前将严文渊上报上去,可是那时候皇上急催,而严文渊又的确是最大嫌疑人。
那么最后变成这样,过错真的在他吗?
可这才只是个开始,真正让他弥足深陷的是后面一系列发生的事。
“所以……你以为是我害了严文渊,害得他满门抄斩,害得白墨受到追杀通缉么?不,是时局!是时局害了他!”温正阳激动的道。
“大伯……对不起……我以为……我真的以为……”温简望着温候站了起来,他突然对自己怀疑温候这件事产生了愧疚,站在温候的立场,当时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太不受控制,在其中担任着鹰犬角色的大伯,他所做的并非是自己以为的那样迫害忠良,这让他既惭愧又心安。
因为没什么比大伯无辜更好的消息了,从小顶着“神捕世家”光环长大的温简,实在无力承受自己家族有一段血腥的发家史
他站在温候面前双膝一矮,跪了下去,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大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
可是等他跪倒一半,竟然跪不下去了,他疑惑的抬头,只见温候暗施内力,制止了他跪下去的举动。
“起来!”温候面色却更加不好了。
温简只好站了起来。
“事情并非就这样结束,我的确可以只告诉你这些,可是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知道的并不止是这些,你也长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所以我要你听清楚想明白,如果你是当时的我,在后面发生的事情时,你会不会做出比我更好的选择!”温候冷冷的道。
温正阳当时年轻,武功出众又身负皇命,查起案来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楞,简直是楞死了。
他本来在追劫狱那人的线索,可是某一天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屋里的桌上被人用刀刻了一个名字。这让他大惊失色,他确定睡觉之前桌子上是没有被人刻画的,那么也就是说有人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潜入了。
那人幸好只是刻个名字而已,如果是在他脖子上抹一刀,恐怕他现在就死了。
温正阳本来觉得自己的武功不错,可是现在一比,简直被人打了脸。
不过他不是那种嫉人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