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楚
吗?……
强逼自己用理智驱散开内心彷徨,我放开紧抱着的被子,起身在屋内找到纸笔,伏在桌上细写药方:“蜀椒、桂心、茇葜……”哪味是药材,哪味是药引,各几钱几分,一一写得清清楚楚,整张纸写得密密麻麻。写完最后一道药材,我将纸叠好,放入怀中,顺着昨日的路再次往琉璃阁走去。
通往琉璃阁的路依旧,小桥流水,枯藤老树。心情却难以像昨日般轻松,路旁的繁花也似乎变得不再吸引。我走在路上,未等走到琉璃阁,就在某个岔口处撞上一位陌生少年。
“风轻扬?”那名少年似乎是有心等待,倚在一旁大树上,红衣随风飘摇,头上的银钗在黑夜中倒射着星光,耳上所佩的凤羽耳环美得招摇,媚眼如丝,丝丝醉人。若只看其衣饰定会将其当成了女子,可其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又极具男子气概。那是个怎样的人,竟能将女人的媚、男人的傲兼具于一身。他走到我面前,扬起头,高傲地问。
“正是。”我如实回答,然后下一秒面上就被人狠狠掴了一巴,“啪!”火辣辣生痛。从小到大,除了年幼学医时被师父掌掴过外就再无人曾打我,就连师兄也是总让着我三分,对我从不动一根手指。摸着吃痛的脸,我既是愤怒,又是吃惊地看向这位约莫十八九的少年。
“复语晨。”他盯着我冷笑,报出自身姓名。
……原来是楚倾寒的男宠,难怪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我在心里暗叹。男宠真是容易令人丧失本性的行当,方才我还在欣赏他有男子汉的傲骨,可此时此刻他竟然做出这种只有泼妇才做得出的行径,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复公子,你为何?……”本想着复语晨既身为执法,又是楚倾寒身边的人,而我亦绝不曾负过这位美人,那大家若有什么误会好好谈谈便是,可想不到,我话还没说完,另一边脸就已又挨上结实一掌。复语晨这人,看起来弱质纤纤,不在意的人还以为是个女子,但当他打起人时,你便会深刻地体会到他是男是女了。两边脸皆被打得生痛,估计明天起来脸会肿得像猪头,揉揉左边,右边痛,揉揉右边,左边痛。一怒之下,我索性两边都不揉,等着听复语晨掴了我两掌有什么解释。
“第一掌,是我替倾寒掴你的。第二掌,我看你不爽,掴你就掴你了,怎么着。”复语晨在红衣上揉揉自己打痛了的手,不屑地说。听到复语晨的解释,我差点晕倒在地。本还以为眼前这位是高傲的气质形冰山美人,想不到,还真是个泼妇。楚倾寒竟会爱这种人,我继怀疑他的智商后开始怀疑他的审美观。
“如果不是你,倾寒根本不会有事!我真不明白倾寒图你些什么,从教中随便挑个男的都比你好得多,比你美的多得是,比你武功强的更多得是!”复语晨揉着自己发红的手,憎恨地看向我,仇恨到极点,咬牙切齿。
“是是是,在下远远不及复公子。复公子美艳动人,武艺超群,跟楚教主天生一对。只不过,楚倾寒他出事这好像与我无关吧,难不成他平日与人结怨过多被人寻仇报复这也与我相干了?复公子不用为此赏在下两巴掌吧。”楚倾寒跟武当的梁子早已不是一时三刻,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便刚杀完几个武当的人,被人下毒报复亦正常。
“风轻扬、你!”复语晨看着我,气得不行,话还没说完,手就已又伸出来。被掴了两次,掴出了经验,我连忙往一旁闪躲,万幸地避开他巴掌。
“倾寒如果不是喝得酩酊大醉,会被人有机可乘么?你以为倾寒的教主之位真是混回来的?平时倾寒再能喝,也有个度,可那天,偏生就是喝多了……不过,你知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不知那个负心人答允过的十五!”复语晨说到最后竟然哭了,恨意夹杂着泪水,眼泪随着巴掌一起掴过来。但到最后,我还是只看到了他的泪,没再受他的巴掌。
“语晨,不准胡闹,跟我回去!”楚倾寒沉着脸,不知从哪里闪出来,电光火石间,在复语晨巴掌落下前的一瞬,楚倾寒抓住他的手,什么皆不说便施展开轻功抱起他往远方遁去。
“……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倾寒在哪里出的事,江南!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那里!今年八月十五,你又在哪里逍遥快活?!”被楚倾寒抓着的复语晨挣脱不开他,被强行带走,在最后仍然用尽力气朝我吼。
------
多谢观看……留言留言~~~滚动~~~
第九章 三月之期
今晚出来,本来是打算去找楚倾寒的,可现在去自是不太适合,看着他和语晨远去的身影,我沿原路折返。复语晨的话回荡在耳边,心乱如麻。那笨蛋,不会是真的去找我了吧,明知我那时就算在也绝不肯见他的,怎么还来?但如果语晨方才说的一切是真,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是我害了他……
不会的,他那么精明能干的人怎会为了这般白痴的理由而出事。昔日聊发少年狂时说的那些无聊话,他怎会还记得?那句誓言,他怎会还曾记挂?他的身边那么多美人,又怎会再来找我?……真的,只是一般江湖仇杀而已,与我无关、无关。我很乌龟地将一切责任推卸,找出千百个理由曲解一切,不敢直面这个事实。
回到竹雅轩中,照照镜子,清秀的脸上鲜明两座五指山,又红又肿。随意找点特效药涂抹,想起语晨打人那狠劲,有点怨。可转念一想,如果他那番话是真的,就算他捅我两刀也是应受。比起楚倾寒中的毒,两巴掌算不上什么。对毒方面我的研究不深,也不知,“昙花现”发作起来究竟如何,但愿不会太痛吧……
坐在桌前,我掏出那张写好的药方,端详良久,揉成一团,扔到角落。思索半晌,又再捡回来,将纸舒展开,压平。然后不到一会,又再揉成一团,再扔,扔到更远的角落。呆坐片刻,还是将纸捡回来。如此,一个晚上循环数次,待最后我狠下心将纸捡起压平收入怀里时,那张药方已经完全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第二天一早,外面传来敲门声。我连忙爬起来,在开门前先找镜子一照,脸上淤肿褪了七八,勉强能见人,就是红还没消,像猴子屁股。我犹豫着打开门,楚倾寒立在门外。
“你……没事吧?”楚倾寒看着我红得像猴屁股的脸,关怀道。
“还好。”揉揉仍旧有点痛的脸,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昨天语晨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你信,就是真的;如果你不信,就是假的。”楚倾寒眨眨眼,无所谓道,话语间的俏皮仍似昔日。
“……”我盯着他的眼,想去辩出真假,却办不到。因为我根本就不敢去猜测。我只想听一个答案。
楚倾寒笑笑,笑得特狡黠,眼神清澈如水:“不耍你了,假的。那次我出去是为教中一些事,与你无关。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向来看武当不爽,武当那群狗道也看我不爽,所以,就是如此,这么简单的原因,没了。”
明知他说的话多半是假,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至起码,这样我会安心一些。我实在不知道,如果他告诉我语晨说的一切皆是真的话,我该如何面对。人是自私的动物,很多时候会为了一己私欲选择逃避或者歪曲事实,我也是。掏出怀内那张皱巴巴的药方,我塞到他手上:“给你。”
楚倾寒接过药方,方才笑容顿时凝固,正眼不看药方一下就将药方一把揉成团,冷声问:“你要走?”
楚倾寒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知悉我念头,我认真答道:“是……你们冥月岛上也有郎中,让他们按这张方配药,用不着我的。只要你肯坚持服药,我保证我允诺的三个月一日不少。”
人理智起来很可怕,因为理智的人大多自私,越理智越自私。昨天,我用一日理智分析整件事,然后晚上理智地与自己斗争整个晚上,最后,我还是决定了要走。原因只有一个:如果留下来的话,我会沦陷。已经决定不再和他有任何纠葛,已经尝试将他逐渐淡忘,可如若我现在留下,只怕不用三个月,一切的决心皆会白费,不出三周已又落入他温柔的陷阱中。
我不想沦陷,哪怕是虚伪哪怕是自私,我只想理智地继续走我的路,平平凡凡过完这一辈子。我从不曾向往轰轰烈烈的爱情,因为所有轰烈的背后总有太沉重的代价,爱到粉身碎骨、爱到鲜血淋漓、爱到死去活来的那些故事听街边说书人一讲就好,换到我身上,我是承受不来的,而你,楚教主,也是给不起的,不是么?我理智冷静,你风流多情,大家都不是感情用事的热血青年,我们之间,注定永远无法发生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故事。那么,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如果你不留下来,那是三个月还是三日抑或三个时辰皆不再重要。”楚倾寒手一挥,抛开手中揉成团的药方,借着内力将抛飞的药方化成片片纸屑,呈靡粉状飘洒。他说这话时的口气像昨日在月舞殿般淡然,淡然得恐怖。
“我……”虽已料到他不会轻易放我离去,但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今日下午,申时时分,去岛上北边码头等我。”楚倾寒命令式扔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不再逗留。
……看来还是逃不掉,只好听天由命罢。我回竹雅轩中收拾包袱,未到申时便已早至北边码头等候楚倾寒。走往码头的路上,碰巧遇上几个丫鬟下人在路边私聊,其中,一项劲暴的小道新闻正在流传:跟了教主五年的语晨昨晚被教主扫地出门了!据传是因向来火爆的语晨美人掌掴了教主的新欢而触怒教主,结果只好含泪离开冥月岛。……流言真是可怕,我来冥月岛仅是区区两天,和楚倾寒也没发生过什么,竟已被冠上楚倾寒新欢的名号。只怕我若再在此待下去,很快就会被传是楚倾寒的男宠。
冥月岛北,绿影婆娑,青林翠蔓。半月形的码头,泊着数艘船,简陋的一叶孤舟,漂洋过海的白帆,统统系着锁链连在岸边。码头上没有人,连掌舵的艄公也没有。我坐在岸边,静静等待。申时未到,他已至此,楚倾寒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我抬起头,望着波涛起伏的大海,向身后的他再一次恳求:“放过我吧。”
“不可能。”楚倾寒从我身旁掠过,走上一艘小舟,回头看仍在岸边呆坐的我,浅笑着勾勾手指:“上船。”
万般无奈,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目的地未明的贼船。走至船上,方刚坐稳,楚倾寒便解了小舟的铁链,潇洒一掌打在岸边,溅起朵朵浪花,借内力驶动船。小舟如离弦的箭,投入汪洋大海中,快而稳,与平日所乘的船无异。别人都是用浆掌的舵,而楚倾寒则纯粹是借内力掌的舵,难怪用不着艄公。不过这倒也方便,以前觉得武功除打杀外一无是处,现在方觉原来还有这般好处。
小舟着实简陋得很,连个船舱也没有,我和他只好并肩坐在舟中,随风飘泊,在大海中漫漫航行,冥月岛逐渐在视线内消失,我看向身旁的他,问:“你想怎样?”
楚倾寒往我身边挪近,两人间的距离近乎为零,他身子贴过来,丝毫没有早晨的冷漠,一脸神清气爽,心情极佳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往旁边移动,躲开楚倾寒紧贴过来的身躯,继续问:“什么地方?”
“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楚倾寒得寸进尺地粘过来,直逼得我无处可避,然后他的嘴靠近我耳边,呵气如兰。
眼看再往旁移就是舟翻人亡的悲剧,我不敢再退,只好硬着头皮被他紧揽于怀中。果然,在岛上见到他那几次有外人在他还顾及一下形象,现在没有外人,一副色狼相又表露无遗。先不计较他这严重过火的动作,光是他那句话已肉麻得我鸡皮掉了满地,推开他紧靠过来的头,我严肃告诫他:“我们完了。”
楚倾寒松开揽住我的手,靠在舟沿边,双手搭在边上,抬头眺望蓝天良久,一笑而过:“如果完了,那我们就重新开始。而且,以前你爱的是韩楚,可由今天开始,我要你爱上的是楚——倾——寒!”
四周,蓝天白云,碧海青天,离开冥月岛,沿途有数个比冥月岛大上好几倍的岛屿,那是冥月群岛的另外几岛:幽月、弦月、满月、新月。一个个形状迥异的小岛在身旁擦过,一个个被抛诸于身后。想不到楚倾寒醋意竟强得连自己的醋也要吃,我哭笑不得,将头凑到楚倾寒面前,伸出手习惯动作地一把捏住他的脸:“你死心吧你,我承认我爱过韩楚,可是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爱上楚——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