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我飞花携满袖a_派派小说





  他还有些苍白的手指慢慢地划过书页,习惯性地想抬起右手翻书,却蓦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一个独臂的人了,他笑了笑,伸出左手将书页翻过,然后抚着自己右臂上整齐的断口……这是她截的啊……她下手的时候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呢……
  那样的明媚,灿烂,好像是自己永远无法触及的阳光,但是她的眼眸里却让他意外地看到了坚韧,那种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把她击垮的坚韧……其实,她应该和自己很像吧?高兴的时候那样笑,不高兴的时候也是那样笑,笑到了最后,连自己也忘记了自己真正的心情了。
  自己明明是那样讨厌别人的碰触,甚至花满袖那样美丽的生物自己都忍受不了他的靠近,有好几次,自己甚至恨不得直接毒死他算了,但是忆琴在为自己截肢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一点反感都没有呢?那是那太过于强烈的疼痛让自己忘记了去厌恶?
  诗集还是那本诗集,字还是那些字,但是那些他早就背会的诗句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第一次,苏易平静如止水的心被一个笑容搅得有些……乱了。
  =
  一个人的夜晚,总是有些孤单。
  夜幕下的百花楼,比白日里更加繁华,七彩琉璃盏点亮了夜间的旖旎风情。纵使是阳光下清越的唱腔到了这样的灯下也多了那么一分的缠绵婉转。这里是百花楼,只要你能够支付,你要你愿意,这里就能满足你一切合理或者不合理的想法。没有什么是钱所换不来的,美酒,美景,或者温婉的美人。
  嘈杂的声音隔着池塘的波光远远飘来,带了朦胧,红红绿绿明明灭灭的灯花落在池塘里,更是衬托出湖心小岛上的阁楼的寂寞。
  花满袖独自一人在阁楼上,依着朱红的栏杆,水晶盏在他的指尖轻轻晃动,嫣红色的酒在透明的杯中印出花满袖精致而美丽的容颜,原本妩媚妖艳的容颜也显得带着那么些落寞。
  百花楼,在洛城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缠绵的香和甜美的笑背后沉淀了多少戏子的泪,名妓的怨,在这个洛城里极致的奢华,用最灿烂的繁华来掩饰背后的腐烂,用纸醉金迷的外表,用红灯绿酒,用风情万种来迷惑,来麻痹,来让说有在这里的人以为,这里还是那个全盛时期的天召王朝。
  忆琴离开了,胭脂不见了,现在,只有花满袖一个人。他不怕寂寞,从离开鬼绝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感情,而后,在寂寞中盛放,骄傲而慵懒地微笑。一个人最好了,哪怕是死都可以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离开,只是时至今日,自己大概也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潇洒地轻言生死了吧?心里,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真的,都有些不像自己了。其实……八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舍了吧?
  琥珀色的酒慢慢地举起,邀请了满满一杯的月光。
  他喜欢这样远远地看着这个在纵情声色、醉生梦死中没落的都城,看那铅华一丝丝的剥离,绚烂一点点的腐败,最终慢慢地渗入骨髓,无可救药。人生百态,不也如这两岸灯花般闪烁不定,有辉煌之时,也有黯淡一刻。再辉煌的朝代,都有它黯淡的一天。他懒懒地笑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公子!”远远地,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原本只有波声月色的静谧。花满袖微微瞥了一眼月光下模糊的黑影,勾了勾嘴角道:
  “说吧。”
  “我们的浣碧姑娘已经成功取得了信任的白将军的信任。”
  花满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长而白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手上的水晶杯。
  “谢玄靖最近派了不少的捕头捕快在我们周围活动,有些兄弟已经被玄靖抓住把柄,投入大牢了。雪坛主问要不要救。”黑影机械而平淡的语调毫无感情地按着事件的轻重不疾不徐地向花满
  袖汇报着。
  花满袖轻声笑了笑道:
  “那些底层的喽啰,抓便让他抓了,有要紧的……救也麻烦,灭口吧。”玄靖既然现在就敢动手抓人,想来也是为了钓大鱼的吧?
  “是。”黑影应了一声,又继续说“还是没有胭脂姑娘的消息,但是据影卫说,苏易离开王府的那天见过胭脂姑娘去了王府。”
  呵,连胭脂都和苏易扯上了关系啊。花满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水晶杯。苏易这只老狐狸,若不是当时他在王府里,控制着忆琴,自己又如何会因为顾忌着这个,差点连自己的命都赔上去呢。在自己狼狈地逃脱追杀的时候,苏易能那么‘恰好’恢复记忆,那么‘恰好’让忆琴知道他就是蝴蝶公子,那么‘恰好’的,胭脂就在他的身边,再那么‘恰好’地带着胭脂消失。哼,花满袖轻轻地哼了一声,一切都是在他的安排之中吗?其他的都好理解,可是为什么他要让忆琴知道自己就是蝴蝶公子呢?让忆琴误会自己是她的仇人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这个时候苏易要跳出来故意说了那么一通话给忆琴呢?
  回想起曾经,自己还是苏易的男宠的时候,苏易就是这样当着自己的面处理这每一天的事务的,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坦然,那是一种即使让你看到你也猜不出的自信。
  “一直这样被我压制着,心有不甘吧?”苏易总是喜欢一边快速决定着别人的生死,一边用温和的声音对自己说话。
  “花满袖不敢。”
  “即使你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关系,我们都是明白人,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留在我身边吗?”
  “花满袖不知。”他总是俯下身,柔顺地回应着。
  “因为你和玄靖都还有弱点,而我,没有。”苏易举起自己的手,瘦弱的文人的手,看上去没有一丝的力量,只有他练字时留下的薄薄的茧子,却不知道他从哪里练得了一手邪门的毒功,发功的时候,触手之物必定腐烂无踪“你知道吗,能够得到这个天下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像我这样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人,还有一种,就是像先帝谢枕影那样的,能把自己的牵挂放下的人……你又是哪一种呢?”
  花满袖选择了沉默。
  苏易也不在意,只是慢慢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低声说:
  “什么都没有经历的人,无情;经历太多的人,也无情,可是你,不属于其中,所以你,必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请教的意味,态度甚至是有些谦卑的。而且,他从来不喜欢直视别人的眼睛。
  当时,他没有把苏易的话放在心上。
  一直到他取得了苏易的位置,真正成为了蝴蝶的主人,成为了人们谈之色变的蝴蝶公子的时候,他才明白,苏易并没有夸大,也没有欺骗自己,即使自己废去了他的内力,废去了他的胳膊,甚至于折辱他的尊严,他都能那样坦然地面对。他什么也不怕,甚至于死亡,没有弱点也就永远不能让他屈服。
  苏易!
  花满袖在心中低声重复着那个人的名字,手中的水晶杯应声而裂,嫣红的酒水如血,顺着他的手指落下。
  “退下吧,本座还有些事要做。”花满袖慢慢地抽出一方白绢,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对还跪在远处的影卫说了一声,转眼间人已经如同一叶飘零的红枫,御风飘过几十丈宽的水面,消逝在一片苍茫的夜色之中。
  


  辛苦遭逢只为情
  
  啾啾!啾啾!
  小不点蹲在窗棂上冲着窗外树上的人奋力叫着。
  隐匿在树荫之中的花满袖嘴角含着笑意,但是眼眸里是冰冷的,没有一丝的情感。羊脂玉一般的手指慢慢扣住了几片树叶,这只珍珠鸟还真是不一般呢,即使自己隐藏了气息还是可以察觉到生人的靠近吗。
  “它是忆琴的宠物。”身后传来翠玉毫无感情的声音,花满袖回头,看见翠玉一身青绿色的劲装,双手抱胸冷冷地站在树旁的屋顶上,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花满袖轻轻哼了一声,收回了手,然后看着翠玉嘴角弯起,眼尾上挑带着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一种玩味的挑衅,显得深沉又邪气,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翠玉,始终用怀疑而警觉的眼光盯着花满袖,小心翼翼,在她的下面,花满袖的对面,忆琴正在休息。她最近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的变故要承受,所以一向灵敏得和山猫一样的小妮子竟然连有两个人站在自己的屋外都察觉不到,自顾自地睡的那么香。若不是自己今晚来得恰好,这个家伙又想对忆琴做什么?这些天里,这个家伙又来了多少次?想到这些,翠玉的心里开始有些泛凉。她,可是副阁主亲自嘱咐过来保护忆琴安全的呢。
  翠玉对于花满袖,一直是一种是敌非友的关系,毫无保留的厌恶,自然也就觉得花满袖半夜潜来,绝对不怀好意。
  花满袖也没有和翠玉辩解,只是目光越过翠玉,穿过窗棂上警觉地盯着自己的小不点,最后落在床上的忆琴身上。
  淡淡的月光下,一床白纱被轻轻地覆在忆琴身上,只露出她沉静的睡颜和一头长长的黑发。那样纯粹的黑更是衬托出她脸上憔悴的苍白和眼眶下一圈明显的乌青色。
  她,最近大约是很累了吧?
  花满袖目光慢慢地变得柔和,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缓缓地抚摸过忆琴憔悴的容颜,那种温柔,那种带着珍惜和痛惜,仿佛是在注视着一件珍宝的眼神,在忆琴醒着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流露出来过。
  目光只是稍微停留了一会,而后,花满袖转身,树枝连晃动都没有他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至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在更远的地方,有一抹淡淡的人影,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而后,在花满袖离开之前,更早一步地离开了…
  只是,想再看一眼而已,在离开之前。
  花满袖这样告诉自己,因为,也许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明天,他要做的事,是一次豪赌,生死成败,不过是转瞬之间,他不想他的小蝴蝶知道。她的担心和挽留并不能改变什么,那么,还不如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清冷的风吹起花满袖宽大的衣袖,张狂的鲜红的颜色在夜里变成血一样的暗红,飘飞在他的身体两侧,如同蝴蝶染血的翅膀。他静静地站着,冷冷地看着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等了自己很久的人。
  “别来无恙?”来人完全没有在意花满袖冰冷的目光,反而温和地微笑着招呼。一身朴素的宝蓝色长衫,束着黑色的蝴蝶形状的发冠,除了更加斯文秀气,几乎和一般的书生没有两样。但是他右边的衣袖诡异地空着,在风中前前后后地飘动。
  “还能活着,我很惊讶”花满袖双手抱胸懒洋洋地对他说“苏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现在他已经不再是苏易的男宠了,他也没有必要用妩媚柔顺的态度对他说话,恢复了本性的花满袖拖长的调子显得懒散而阴冷,让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我是不是活着你还不清楚吗”苏易客客气气地笑着“怎么,不谢谢我帮你撇清了关系,不然让忆琴姑娘伤心这样的事情也会让你很难过吧?”
  “你究竟想怎样?”花满袖真的有些看不明白这个苏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权势吗?否则又为什么一心要谋反呢?可是若是,他又为什么要那样轻易地放弃了‘蝴蝶公子’的身份?金钱?否则又为什么要经营着蝴蝶和百花楼,梦蝶轩?可如果是,他有为什么把这一切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他恨自己吗?否则又为什么要用那些残忍的手段折辱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用忆琴的生命威胁自己,可如果是,又为什么要在最后告诉忆琴当年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做的呢?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可以让他为了这个而不惜牺牲自己所有的势力财富武功,甚至是一条胳膊?
  “我想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怎样”苏易伸出仅剩下的左手,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纸“这是我还是蝴蝶公子的时候动用所有蝴蝶的力量收集来的,我想这个东西也许你会感兴趣的。”
  花满袖也不和苏易客气,大大方方地接过了他手上的那卷纸微微瞟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确实是我想要的东西,只是我不知道你这么好心给了我,又是安着什么心思。”他纤细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划过纸卷,懒洋洋的目光扫过苏易,在眼眸的最深处却藏着一抹犀利和怀疑“我花满袖从来不认为会有天下掉下馅饼这样的好事呢”说着他慢慢地走进苏易,眯着眼,妖艳地笑着柔情万千地说“我不会相信你,就像你不会帮助我一样,不是吗?”
  苏易温和地微笑着,轻声说
  “我确实不会随便帮助你,但是这件东西能加大你的胜算,不是吗,有了这个,你不但能活,而且赢的机会也很大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