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竹心





  “你们都觉得我小题大作,是不是?”钟艳气鼓鼓的问她们。
  “我只是不明白,她打她的下人,为什么艳艳要这么气呢?”凤嫣然想坦白的说,其实她虽然也觉得打下人不好,可古代的人,从来不把下人当人看,打打骂骂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不可以?下人不是人么?”
  虽然才认识没多久,可风嫣然觉得钟艳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女孩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在钟艳与傅兰之间偏向于她。
  但,她相信这世上会打下人的主子绝不止戚红绫一人,钟艳不可能不知道、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钟艳会对戚红绫气成那样呢?
  还是说,她对每个打下人的主子,都是这般气愤?
  “可是这样的人很多,艳艳为什么唯独要讨厌她?”这是她心中的疑问。
  “我看不惯她。”钟艳也不瞒,实话实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德性,看了她就觉得讨厌。” 
  “……”这下凤嫣然就劝不下去了。
  人要是讨厌另一个人,那就是看什么什么不好,所谓的鸡蛋里挑骨头,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凤嫣然很想叹息,她有预感,如果她想要交钟艳这个朋友,往后类似于今天这样的情形就免不了。 
  与戚红绫的冲突,只怕还会继续。
  她看了看身旁的碧玉,一脸怯生生的无助,哪里还有昨天与彩菊在一起时的活泼。
  别说是戚红绫,就算是自己身边这位看起来格外娇柔的傅兰,在碧玉的眼里都是会让她战战兢兢的吧。 
  实在不忍碧玉这惊弓之鸟似的神态,凤嫣然心想自己还是与钟艳保持些距离吧,至少别在可能碰上戚红绫的西南院里和她一起。
  如此想着,她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抹亮色。
  属于树木的深色与绿叶中,竟融入了一个紫色,轻而易举的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凤嫣然一怔,随即起了些许的好奇心。
  与钟艳傅兰二人并肩走在一起,她不确定的再次抬头看去,然后,确信了。
  那并非错觉,那的确是一个人。
  就在她们现在所走过的这棵树上,高而粗壮的枝干上,坐着一个男子。
  只见他背靠着大大的树干,像是躺又好似是坐的姿势,随性无比。
  于是,凤嫣然凝神望去,这次看的刻意又仔细。
  也许,是树干上的那一抹紫色的身影过于耀眼。
  却只是那短短仅一瞬,她便深深的印在了脑中。
  那是一个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被树的阴影遮去了脸,她看清的只是他嘴角边那向上的弧度。
  如此孤傲,如此玩味。
  就好像是一个看戏的人,看着戏台上的戏子嬉笑怒骂苦叹哀号,他看得高兴,却并不投入。
  如同喜爱这这样的戏,如同喜爱这样的戏子,却只是喜爱。
  终究,不过是玩味的看着,无一丝投入的喜爱着。
  他的嘴唇很薄。
  凤嫣然想起前世时曾听人说过,说嘴唇薄的男人总是薄情。
  她想,这人不是薄情,只怕是情薄。
  光是看着那嘴角的一抹弧度,就已经遍体生寒,感觉就好像是被狼盯上的绵羊。
  尽管如此,凤嫣然还是不由得在想,那个人,会有着怎样的一双眼。
  是狡猾,还是冷漠。
  又或者,会是一双饱含着虚情假意的笑眼呢?
  风嫣然低着头,觉得任何一双眼都无法与那抹似有若无却意味分明的笑匹配。
  她不是在意这个人,只是无法忘记那抹笑。
  就好像看见了一幅奇景,即使与自己无关,还是不由地记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凤嫣然便与钟艳傅兰两人结伴去了合和宫正院。因为只是让秀女们过去,西南院这边所带的丫鬟便全部留在了自己主子的屋里。
  正院里同她们头一天来的情形已是大不相同。
  凤嫣然记忆里的那几间黑屋子,如今亮堂堂的,看起来干干净净,虽不华丽却有种古朴的韵味。
  从大开的那几扇门仔细往里一瞧,里头一张张桌椅排放得整整齐齐,桌上更是文房四宝一样不缺,看起来不大像是宫里头,倒有点像是在学堂似的。
  这是准备做什么?
  这是凤嫣然的第一个疑问。
  但紧接着反映了过来,很快就有了大致的猜想:这秀女的第二关,是考笔墨么?
  显然身边其他陆续来到的秀女见此情形都是这么想的,紧张者有之,却是松了口气者居多。
  想也是,出身官家的女儿自然是不在话下,哪怕就是各地方选送上来的,能一路送进了宫里,这琴棋书画四样总归是要懂得的。
  等了没多久,似乎是看人齐了,从最靠边的那扇门里走出了几个人。
  一共五人,带头的那女子大约二十八九,有别于身后女子那宫女的打扮,她的穿着更类似于朝中官服的款式,只是简约且秀美了些。
  她走到正中间,示意秀女们都站好噤声。
  “诸位小主子经过昨日一日休息,想必应当也适应了宫中的环境。此番,入住南北两院的秀女,至今一共为六十七人。相信小主子们既然来了这儿,便是期望他日能得皇上册封,晋封为娘娘。”她顿了顿,用目光扫过一个个秀女的面容,说:“只是,在这儿的六十七位小主子,却并非人人都可以做皇上的妃子。在皇上亲自挑选之前,你们还需经由层层考核。这考核的内容,不单单是你们的才、与貌,就是在这宫里的一言一行,稍有不当,便会失去资格。”
  秀女们面面相觑,有人露出了些许的不安。
  “奴婢姓白,字子语,乃内宫内尚书,小主子们唤我一声白内官即可。往后小主子们在册封之前,除了由奴婢从旁监管审视,平日里赵尚宫还会教授小主子们的宫中礼仪及一些祖宗规矩,小主子们为了自己的将来,切勿敷衍了事。”
  白内官向身后几位宫女颔首,道:“现在,请各位小主子往里头的位子坐好。今日,我想请诸位小主子画一幅画、写一张字。这题目,就是你们在这住了两夜的房中,那最惹眼之物。一字与一画,请于两个时辰内交于我手中。”
  话落,一众秀女迷惘者有之、思索者有之、不解者有之,形形色色,白内官看在眼中,神色不变。 
  而凤嫣然,是坐在椅子上最早提起笔的秀女之一。
  只是她提着笔,竟只是提着。
  眼看着周围后比她进来,晚比她提笔的女子们都一个个着墨下笔。她提着笔,怔怔地看着桌面上这卷白纸。 
  她坐下得早,因为她在白内官说出题目后便第一时间有了答案,她没有花费多余的时间去回想,而是直接便坐下提笔欲画。
  她房中什么最惹眼?
  凤嫣然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第一天时,对那两幅字画的不解。
  现在,她懂了。
  因为是考题,为了让秀女们能够立即注意这两幅字画,因此房中不放置摆设,使得那字画的存在显得即显眼而又有些奇怪,从而令人能够印象深刻。
  凤嫣然的确是在那两幅字画前看了很久,就是在昨日,也看了不少时辰。
  但她提着笔,就是很难落下。
  脑海里那副骏马奔腾如此清晰,她手持笔反复考虑着白内官的话。
  要她画出最惹眼之物,是要她临摹那两幅字画么?
  若但只是画,那还简单,骏马奔腾,再如何也不过是一幅画罢了。
  要她画的却是她‘房中的那副’骏马奔腾图,这就不容易了,毕竟画自己想画的容易,去模仿别人的画来画那才是难事。
  尤其那幅画,并不在她的面前。
  她虽记得,可心中总是无法全然踏实的。
  犹犹豫豫地落下了第一笔,她努力的回忆着画中的骏马,一边凭着印象一笔一笔,不敢中断的一口气画至结束。 
  专心时的时间总是飞逝的。
  凤嫣然的额头冒出一丝汗水,外头烈日正当空,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浮躁的闷热。
  宫女们为每一位秀女的桌上都添上了一杯凉茶,为她们解暑消热,也少许冲淡了些因炎热而渐起浮躁。 
  慢慢的,开始有人完成画转而写字,也有人完成了字而开始画图。
  凤嫣然手腕时起时落,专心致志,不受身边所有任何一点声响的影响。
  以至于,身旁的人影渐少,都未曾察觉。
  完成了图,她松了口气,一边将图置于一边让晾干墨迹,一边着手写那幅字。
  她觉得写字要比画画容易得多了。
  就算这幅字是往往女子们最薄弱的狂草,也总比画那三匹狂奔的骏马强。
  画那些活物是凤嫣然的弱项,她总喜爱画花画树,画那些静止的、美丽的东西,而例如马、兔、虎、狮之类的动物,则全然不在她平日作画的范围内。
  因为不知为何,她总画不好那些活生生的动物。
   
  凤嫣然将字与画交给白内官时已经算是极晚的了,她见白内官展开字画平放于桌上,看了两眼,又抬头看她。 
  “小主子的名字?”
  “凤嫣然。” 
  白内官点点头,说:“小主子也累了,回房歇息去吧。”
  凤嫣然确实觉得挺累,于是也不想多,旋身便走了。
  白内官看着她走出去,笑了笑,又低头看着桌上的这出自于她的一字一画。
  “白内官为什么要问她的名字?这两幅字画上无落款么?”她身边走出一个比她还略大些的宫女。 
  “赵尚宫,何时过来的?”白内官见来人,笑问。
  “方才不久。”赵尚宫走过来,看了看桌上的画,奇道:“这两幅字画竟都未题字落款?!难怪,你要问她的名字。”
  “纵观这六十多位秀女,至今无落款未题字的字画,也就只有这凤小主子的。”白内官指了指那副骏马奔腾图道:“赵尚宫,你看此画,马的毛发光亮飞扬,三匹马的位置无懈可击,笔触虽弱,却全然是临摹了我所画的那副,微妙微俏,可见她对房中那字画是仔细研究过的。”
  “是吗?我只知你画了众多字画安排在了各位小主子的房中,却不知你用意何在。除了小主子们的笔墨功底,我想其中你应当是另有打算吧?”
  “我命人挂于房中的字画,全是无题字亦无落款的。除了以此引起这些秀女们的注意,也有其它想看的。” 
  赵尚宫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稍一思索便懂了,“结果,她们虽有注意到了字画,却始终还是令那字画多了原本没有的东西。”
  白内官并不在意的说:“不过也无关紧要,本就是想看看今年较为出众的人罢了。”
  “这凤小主子,是否就是你口中较为出众的人?”赵尚宫知道这位内功内尚书看人自有一套,只见她凝视凤嫣然的字画如此之久,便看出了她对她的另眼相看。
  白内官沉默了一会儿,说:“赵尚宫,你不妨再仔细看看这画,便可知此女究竟是出众与否。”
  赵尚宫不解。 
  她又说:“临摹得相似,却过于谨慎。且有一处极为败笔,便是三匹马面上的神韵,如此刻板,虽极力临摹了我的画法,却终究是无法传神,显得死气沉沉。再者,这落款一项,也未必就代表她与众不同,依我看,不过是她的漫不经心罢了。”
  白内官其实是惋惜的。
  这凤嫣然分明有着极为出色的资质,却不知为何竟全然茫然无知。
  就拿着马面来说,她既能将马身飞奔时的飞扬画得栩栩如生,何以对马面上那寥寥几笔画的如此刻板生硬,让活生生的一幅骏马奔腾成了死物。
  这位小主子,终究是可惜了。
  *** 
  之后的几天,她们与白内官口中的赵尚宫见了面。
  赵尚宫是个严肃的人,她有一张极为端正的脸,颧骨略高,很瘦,全身都笼罩着一种严谨而自律的感觉。 
  开始的几天她并不着急令她们学习礼节,而是仔仔细细的对她们说起了宫中的大小事。
  后宫中的封号是她头一个介绍的。
  皇朝对后宫头衔限制并不严格,皇后为后宫之首,紧接其下的是四夫人,也就是俗称的四妃——贵妃、德妃、贤妃、淑妃;之后是九嫔,分别为昭仪、昭容、昭嫒、修仪、修容、修缓、充仪、充容、充媛;自九嫔起,封号的人数就不再做限制,再往下的婕妤、美人、才人、室林、御女、采女等就更是无数了。 
  后宫中除了妃子,就是宫女及女官。
  严格来说,虽尚宫也管辖后宫众多事宜,却是隶属宫女出身,管辖的范围不过是后宫中的宫女罢了。 
  赵尚宫对她们说,后宫中的六位尚宫虽在开朝时分工明确,经由这些年下来,也就没分那么细了,如今她们是听了太后的嘱咐行事,但事实上应当是由皇后来主事才是。
  又说到女官,自然就提到了她们都曾见过的内宫内尚书,白子语白内官。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