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竹心





  凤竹心心中自嘲的想到,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入了宫是无奈,做了皇后也是无奈,目前能做的,也仅仅是抓住这次机会,即便她心知龙靖裳要她做的是大约是什么,可她再不甘愿,还是要做。
  好比自己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回不去,而面前只有一条又黑又臭的小巷子。
  那么,她是走、还是留?
  凤竹心知道她只有走,即便那个小巷子又黑又臭。
  或许,当她走出去时,她会被巷子中的肮脏沾污了衣裳,被巷子中的臭气沾染了身子,她将不再是如今这般一身洁净体面。
  她想,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都落了如此的境地,能够走出去已经不错了,她还有资格去计较那么许多么? 
  龙靖裳见她眉头深锁,心中微动,便说:“你也不必忧心,你今年不过十四岁,朕可以向你保证,不出五年,朕必然可以让你离宫。”
  “我并不忧心这个。”凤竹心知道他想错了,却不多做解释,却突然想到说:“龙靖裳,太后那边……我记得今日在慈安宫,太后命人宣读礼单赏赐时,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什么问题么?”
  龙靖裳闻言便脸色沉了下来,放下手中的杯子,道:“竹心,你可知,皇后执掌后宫,凭的是什么?” 
  她愣了愣,“你是说……”
  “她执掌后宫多年,凤印一直在她的手中。”
  凤竹心这才想起这一桩,压下一瞬间的诧异,她平静的问:“那,你打算怎么作……不,或者我该问,太后她打算怎么作才对。”
  龙靖裳思索片刻,很快便答道:“我想,母后既然想你来作皇后,应当也不会为难于你。”
  “是试探么……”她想试探什么?凤竹心考虑着。
  “是试探。”龙靖裳拨开她一束黑发,道:“不过她想试探的人,不是你,是朕。”  龙靖裳与凤竹心两人昨夜入洞房时天色已晚了,不知不觉说话就说了差不多一整夜,直到听见外头打更的声音,凤竹心才忽然想起件事。
  “龙靖裳……”
  “怎么?” 
  他们正说到,凤竹心于宫中并无自己的人,做事不方便。
  龙靖裳便说,让月满继续服侍她,她在宫中也有些年月了,人缘还是有一些的。虽然,都是些小宫女小太监,但总算也是有几个帮着望风的了。
  此时候凤竹心犹犹豫豫的一声,龙靖裳自以为她是不满意这样的安排。
  他便瞅着她,有些轻蔑又有些恨恨似的,“你要拒绝朕的好意几次,才甘心情愿?”
  凤竹心无辜的说:“没有,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为什么要拒绝你送上门来的好意?”
  她又不傻,她在宫里处处受制,身边连个贴心说话的人都没有,龙靖裳既然愿意挑明了把月满给她当下手,她又何必为了一时的意气而拒绝。
  龙靖裳立刻就想到她今日……不,现在该说是昨日,在潜龙殿中她一口回绝他的好意。
  大事就不肯吃亏,小事就非得跟他较真,龙靖裳也不知说她精明还是孩子气,心想这事她自己若是知道分寸,夜就不必跟她计较了。
  而凤竹心想了又想,终于往那张华丽的床走去。
  龙靖裳看着她在床边站着也不像是要睡,便问她:“怎么了?”
  “今夜是我们洞房之夜,若是早上那些宫女太监来伺候,一看床上没有某样东西……”凤竹心在想,她该怎么把那东西弄出来好呢?
  龙靖裳一听,便立即想到了,“你是说落红?”
  凤竹心没答话。
  她会想到这件事完全是前辈子电视小说里的套路,电视里是怎么演的?凤竹心记得往往都是那些男子一咬手,然后滴了血在床上,再不然,就是房里有只小鸟什么的,拿来划上一刀,冒充落红也是可以的。 
  想来想去,这房里只有两个大活人,要这九五之尊的男人来滴血是不可能的了——就算他肯,她也不想请他帮忙。 
  那要她自己来弄,这房里连把削水果的刀子都没有,难不成真要她学着电视里的那些人,咬自己一口?那未免太不卫生了吧。
  龙靖裳见她面色越来越怪异,不在乎,道:“在朕身边伺候的,都是朕的心腹,你还怕他们会说出去么?” 
  这点凤竹心却不敢苟同,道:“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再说这样的事,并不是解决不了,何必要被别人知道呢。”
  他倒有些诧异了,莫明道:“竹心,你之前说,要信便要全信,要不就不信。可现在你又说出这种话,不认为自相矛盾么?”
  凤竹心回过头默然的看着他。
  半晌,她慢慢从一边的柜子中翻出了针线包,取了一支较粗的针出来,再回到床边,撩起自己的衣袖,在上臂划出了一道血痕。
  龙靖裳在一旁眼看着,并没有拦她的打算。
  见她面不改色的将血滴落在床上,心中却有些佩服。
  “不痛吗?”他看她冷静的压住伤口止血,忍不住问。
  “痛。”她咬紧牙根,等待最痛的一阵过去,慢慢令痛楚变为麻木。
  龙靖裳上前替她按着伤口,她忍不住嘶的低呼了一声,于是他将眉毛拧得死紧,沉声道:“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又何必伤害自己。”
  “有必要的话,流几滴血也没关系。”凤竹心皱着眉头,想拉开他的手。
  他却不放,“别动。”
  “你放开。” 
  “朕让你别动。”龙靖裳拧紧的眉就没松开过,他小心翼翼的放开手,血却微微的从白嫩的胳膊上冒出来,一丝一丝的散开,沾污了那肌肤的雪白,“怎么还没止血?”
  凤竹心白他一眼,“你手劲太大了,能止血才奇怪呢。”
  说完她便不由分说的拨开他的手,自己转身去弄手臂上那道伤痕。
  其实她划的很浅,伤口也只有手指那么长,血流是了一些,看起来是有些严重。可对凤竹心来说,自己弄的伤口自己心中也总是有数的,再说不过是流了血,也不算什么,哪里有古代人那般,流了几滴血就当大事看了。
  龙靖裳站在一旁看她有按着伤口一会儿,放开果然就不再出血了。
  他刚想说让她包扎一下,凤竹心的动作却比他快,她随意的放下了衣袖,竟是到此为止也不再管它了。 
  他看在眼里,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 
  皇帝与皇后新婚第一日的早晨,是由一大群的宫女有条不紊的整理开始的。
  凤竹心在宫女检查床铺时忍不住用余光看了几眼,那几位床边的宫女笑得满意,她便松了口气,知道是过关了。 
  而龙靖裳梳洗完,便丢下一句:“朕还有事,皇后自己用膳吧。”
  说完便带着常禄等人浩浩荡荡得离开了。
  留下的宫女面面相觑,然后便有人小心翼翼的上前问凤竹心:“娘娘,要传膳吗?”
  凤竹心心中想笑,面上却注意让目光不离开龙靖裳离开的那道门,又用低低的嗓音道:“嗯,传吧。” 
  不一会儿满桌的菜便布满了,凤竹心坐在桌前,有些意兴阑珊的让宫女给她夹了几道菜,便推说没胃口不吃了。 
  月满此时过来执掌大局,朗声道:“你们都下去,娘娘要更衣了,还得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呢!” 
  凤竹心想,太后想必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形了吧。
  她起身,准备要更衣,如今穿的不过时平日简单的宫装,而新后首日去向太后请安,必要穿着正式。 
  而月满只是褪去了凤竹心的外衣,忽然自怀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娘娘。”
  “这是什么?”
  “娘娘,这是皇上的嘱咐,让月满务必给娘娘上了药。”
  凤竹心心思一转,拿过药瓶闻了闻,问她:“这是什么药?皇上拿这药惊动了谁没有?”
  “没有,这药是也就是一般的伤药,宫里头的主子大都身边都备着的。”月满答道。
  “不,等一会儿从太后那回来再用药吧。”凤竹心把药瓶递给她。
  “可是……” 
  “别说了,更衣吧。”
  月满也不能再说什么。
  凤竹心心中却是有自己的盘算,这药有一股极独特的清香,若是宫中主子人人都有,那么,难保太后闻到后会不会想到她受伤了。
  滴血冒充落红这事,她是从上辈子的电视剧和小说里学来的。既然上辈子有那么多人用过这种套路,那谁能保证太后那么精明的人会想不到。
  毕竟,她并不觉得这时代的人,智商就比现代人低。
  因此,谨慎一些总没错。
  再说凤竹心也并不觉得她的伤有抹伤药的必要,可看月满总是用谴责的目光看她,她就更不能拒绝了,这月满也是奉命行事,做得不好,只怕是为难了她。
   
  来到慈安宫时,外面的太监似是已经等了许久了,一见了她的轿子便急忙扯开嗓子喊:皇后娘娘驾到。 
  太后一见到凤竹心便笑了开来,没等她跪下磕头就扶着她往椅子上坐好。
  “这请安啊,人到了就好,磕头什么的也就不必了。”她说。
  凤竹心受宠若惊的说:“那怎么行呢,祖宗规矩是要跪下磕头的。”
  太后却笑笑,只是关心的问她:“竹心,昨天忙了一天,身子可还受得住?”
  “没什么事,多谢母后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抬头又看了看,问:“竹心,怎么不见我那皇儿呢?”
  凤竹心脸色微变,犹豫了许久,才说:“皇上……皇上他,早晨便走了,兴许是与大臣们有事商议吧。” 
  “胡说!这册封新后从来都是罢朝七日,如今这一无天灾二无人祸的,能有什么事。”太后看起来是有些震怒了,对外喊道:“来人,去让人把皇上请来!”
  “母后,息怒。”
  “竹心,你怎么也不拦着他?”太后说完,又是叹气,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说:“可我那儿子,我也是知道的,是难为了你啊……”
  凤竹心低头不说话,她那张巴掌大的脸蛋与稚嫩的下巴,在外人看来,那模样总是十分惹人爱怜。 
  太后看了如此,后来在一声‘皇上驾到’的呼喊中进来的龙靖裳见了,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何时欺负了她。 
  “儿臣给母后请安。”龙靖裳给太后请安道。
  凤竹心站起来,低头走到龙靖裳身前,给他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他拉了拉她的手,笑得玩味而戏谑。
  太后看凤竹心不自在的脸,便招手让她去她身边,又问龙靖裳:“皇儿为何不与竹心一同过来请安?” 
  龙靖裳理所当然道:“祖宗规矩只让新后于太后请安,儿臣不过是按规矩办事。”
  “这祖宗规矩也没说,做皇帝的不能陪同一起来请安。”太后道。
  “这……” 
  “这头一日的,你便把竹心一人搁着不管,外头人看了,会怎么说?”
  “是,是儿臣疏忽了。”
  母子两人一来一往,凤竹心在一旁有些诧异。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这太后与龙靖裳母子两人私下的见面,出乎意料的……平常?
  就好似一个较为严厉的母亲,和一个不怎么成器的儿子,她起先还当这两母子见面的气氛会是剑拔弩张的,谁料到,不仅不是不好,看起来感情竟然还是不错的?
  龙靖裳不是个容易看透的人,而此时他眼底下那总是虚虚实实的笑意,居然含着几分真实。
  凤竹心着实有些傻眼,也不能怨她将他们母子关系想得恶劣。她与他昨夜谈了许久,所说的正是如何让太后亲手将凤印交给她,他一字一句机关算尽,也不见他有估计母子情面的打算。
  她不解,这世上,情与权,当真能分得如此清楚么?
  “竹心。” 
  “是。”她忙答话。
  “竹心,我这皇儿素来于美色上极为荒唐,你也别太纵容他了。”嘴角是慈祥得笑,太后的眼却横着一边,正是笑得轻浮的龙靖裳。
  “竹心不敢。”凤竹心答得低眉顺目,心中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了。
  “什么不敢,这有什么不敢,你是皇后啊,怎么能不敢?你不敢,还有谁敢,是不是?”太后说话,又对龙靖裳道:“你也是,也是娶了皇后的人了,往后也该自律些。”
  “是是,儿臣知道。”龙靖裳答得随意,一听便知是敷衍。
  太后无奈,对凤竹心说:“你看看,这皇朝的堂堂天子,竟如此散漫,唉!竹心,将来啊,看来也得多辛苦你了。”
  凤竹心又连说不敢,从头至尾头就没敢抬过。
  她正对面坐着的龙靖裳,则时而看她几眼,笑得轻浮而玩味,时而又对墙上的美人图出神,有些痴迷似的。 
  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让他们回去了。
  请安一事,算是结束了。
  凤竹心从慈安宫出来时还刻意与龙靖裳保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