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竹心





  “并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也就是问问家中状况罢了。”她说得轻描淡写。
  “见凤大人之前,你还见过戚红绫。”他又说。
  “凑巧遇上了,便说了几句。”她说得心平气和。
  “朕以为,你与她素无往来。” 龙靖裳想起戚红绫这个女子,眼中闪过深思,语气不知不觉便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是素无往来,但也算相识,见了面,说几句话的交情总还是有的。”
  戏台上的戏子甩着水袖,唱得好生热闹。
  凤竹心在想,龙靖裳是否改变了主意,她记得他曾说过他暂时不会动戚红绫。
  龙靖裳在想,那个戚红绫是在打什么主意,为何这个一向眼高于顶的荣王之女竟会与凤竹心一说便说了那么久。 
  两人心中各有疑惑,想得方向倒是大不相同。
  在一旁的嫔妃与大臣们的眼中,皇帝与皇后却只是在开始时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各自沉默,既不见皇后对皇帝关切,也不见皇帝看过皇后几眼,心中都是暗自开怀。
  台上一场戏那一幕戏唱到了最高潮,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台下大臣嫔妃各怀鬼胎,只怕是比台上的那出戏还热闹。
  凤竹心与龙靖裳看在眼中。
  龙靖裳自是觉得不错,他是恨不得这些大臣在心中再多打些小算盘,好让他揪个把的小辫子。
  凤竹心心中却是唏嘘。
  果真是台上台下两出戏。
  嫔妃与大臣是一左一右分开坐的,原本她也不知道哪些嫔妃与哪几位大臣有干系。可如今看这台下左右两边,这边大臣递个眼色过去,那边嫔妃传个眼色回去,谁是谁家的,一幕了然。
  她不动声色的记下了这一张张面孔,同时不忘看了眼身旁还算是少年的龙靖裳。
  那些大臣嫔妃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算计他,凤竹心不信他不知道,可他却时不时的以轻佻的目光注视某个嫔妃,转眼又调情般的向另一个貌美女子勾唇一笑,不但是一无所知,看起来还好似是完全为美色所惑。 
  这时,凤竹心只觉得这人的心机之深,是她两辈子以来都不曾想到过的。若真的被他看作是敌人,便真的是可怕极了。
  她忽然忆起御花园中戚红绫所说的回忆。
  ——那时他个子还比我矮了一些,但笑起来眉毛一扬就显得很尊贵,他递给我一支梅花,又把头仰得高高的,对我说:如果我将来做了皇上,一定让你做我的皇后。
  这个那时候个子比戚红绫矮,笑起来很尊贵,还会送梅花给她的人,是龙靖裳?
  凤竹心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龙靖裳无疑是个很自傲的人不错,但他的傲比起戚红绫,要显得更为内敛些。
  会说出‘如果我将来做了皇帝……’这样的假设,与眼前这个龙靖裳当真是不像一个人,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童言无忌?
  不由得又转眼看了眼,只见龙靖裳正对一个方向笑得颇为兴趣。
  而正巧戚红绫抬眼看来,恰好对上凤竹心,目光如炬,直盯得她背脊发凉。
  “竹心。”龙靖裳看着戏台,忽然唤她。
  “什么?” 
  “今天,你与戚红绫说了什么?”戚红绫并无避讳,龙靖裳自然也看见了,他道:“若你够聪明,就别妄想与她联手合作。”
  凤竹心惊愕,随即硬将那表情压回去,道:“你怎么会知道?”
  龙靖裳冷哼一声,嘴角带笑语气却是冷的,“荣王自小便是将她作皇后教导,朕却只让她做一个小小婕妤,她又怎会甘心。”
  她不语,戚红绫这人,当真是这个野心么?
  却又听龙靖裳道:“朕曾说过,戚红绫绝不是如今的你能够应付的。朕告诉你,无论她对你说什么,你与她联手,吃亏的便是你。”
  “我知道。”戏台上花旦开嗓唱起来,凤竹心缓缓道:“我们两个面对面的相处时,气势总是一面倒的。” 
  龙靖裳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静待下文。
  “所以,我并没有答应她。”
  就在月满去请凤父的时候,戚红绫的确与她说过联手,她说,凤竹心有权,而她戚红绫有势,因此联手是个有利的选择。
  凤竹心并不是一开始的时候就拒绝了。
  她问戚红绫为什么,戚红绫只说她们的目的暂时相同。
  再之后…… 
  她又莫明的说到了那个回忆中的‘他’,凤竹心听得出,那个‘他’在戚红绫的心中,并不寻常。 
  于是,她便拒绝了。
  说是联手,但凤竹心看来只是互相利用。
  若是为权势地位,那倒还简单,人的私欲是贪婪,可恰恰是最容易控制与看透的。
  但,若是为情,情况便不同了。
  凤竹心总觉得,情这一字总是害人,戚红绫今日既然能为了一个情字说要与她联手,改日说不准也同样因为一个情字便与她翻脸。
  上辈子这样的故事看得太多,凤竹心不敢轻易尝试。
     重阳节前几日,宫中上下都忙碌之极。
  重阳节素来除了吃花糕,还有皇帝亲自爬山以畅秋志的传统,这是龙靖裳登基第一年,便被极力强调那‘登高望远’一词,说是怠慢不得。
  便见之后朝中各部官员忙着重阳皇帝出宫登山,单是随行的大臣就有数十人之多,更不用说护卫及侍奉们了。 
  而内宫中,白内官与众尚宫则与凤竹心忙着重阳节的用度配给。
  凤竹心这是第一次做,自然做得极不顺手。
  各宫得配给,就说是重阳节的花糕,从盘子的式样再到送糕点的顺序,其中的讲究就令凤竹心头疼不已,无论是人情世故还是家世品秩,方方面面都得要考虑得周全,否则,一个疏忽怕就落了个‘不公’的罪名。 
  那些天,龙墨羽也忙着朝中的事,并没有抽出空闲来锦绣宫。
  直到重阳节后第二日,龙墨羽一见了凤竹心便戏言道:“怎么好像是三天没睡的样子。”
  凤竹心别了他一眼,的确很疲累,半是玩笑的说:“我这些天是没睡好,做梦便是花糕和盘子。” 
  龙墨羽果然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竹心,你也太过紧张了些。”
  “也不过就是不如你这般神采奕奕罢了。”凤竹心眨眨干涩的眼。
  “你昨夜干什么去了?怎么全是血丝,看起来眼睛都是那么红通通的。”龙靖裳仔细一看,真是忧心她了,说:“红得就快比上兔子了,怎么回事?”
  凤竹心揉揉眼,说:“兴许是因为昨夜看了一夜的书吧,没什么,回头下午我再去睡一觉就好了。” 
  “这些日子你操心这那的,也忙够了,好容易过了重阳,怎么不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龙墨羽不赞同的看着她。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凤竹心揉揉太阳穴,她这次是当真一夜没睡,正闹偏头疼,口中也满是不乐意,道:“还不是你那皇兄不好,突然又来我那儿睡觉。”
  “皇兄?”龙墨羽惊讶,问:“皇兄昨夜是在你的寝宫睡的?”
  “是啊,怎么了?”
  昨夜里龙靖裳来得很突然,凤竹心也很意外。
  凤竹心始终觉得龙靖裳来找她终归是有事交代,可更意外的是,他也并未与她说什么。昨夜,他只说了一句‘朕有些累了’,就径自躺在她的床上,看上去是真的很疲惫似的,没多久便睡着了。
  她甚至有种错觉,好像龙靖裳昨夜纯粹就是来她这儿睡觉的。
  莫非是她寝宫中的床哪里竟合了他的心意?凤竹心偏头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说一声将床搬走便是了,她换张床睡也无妨。
  “皇兄睡你那,那么你睡哪儿……啊。”龙墨羽这才想起来,“所以你就看了一夜的书?”
  “他占了我的床,我总不能去跟皇帝抢来睡吧。”她气闷的说。
  龙墨羽笑道:“昨日出外登山,大家都知道皇兄一定很累,哪个嫔妃不盼着表现一下自己的温柔体贴,你倒好,居然想着跟皇兄抢床?”
  凤竹心坐下喝茶,说:“我干什么跟他抢床,分明是他来跟我抢床才是,这儿是我的锦绣宫,又不是他的凤鸣宫。”
  他似笑非笑的瞅着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这后宫。”
  听得出龙墨羽这是存心笑话她,凤竹心撇嘴道:“是啊,这天下都是他的,更何况是我凤鸣宫的一张床。他要说他喜欢,那我即刻就差了人把床送去他的凤鸣宫就是。”
  这下龙墨羽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笑了好一会儿,又抽出扇子轻打手掌,笑道:“竹心,你这话要让其他嫔妃听着了,还不得一个两个的扎了草人诅咒你寝宫里那张床。”
  “扎草人对床没用吧。”凤竹心摸着下巴,认真说:“她们还不如让人一把火烧了我的寝宫,一了百了,还永无后患。”
  “那便是有谋杀的嫌疑了,不妥不妥。”龙墨羽摇头晃脑,扇子一挥,好不潇洒,“让我说,应当找人潜入你的寝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毁了那张床才是。”
  她斜眼看去,说:“那万一被修好了呢?”
  龙墨羽不以为然,说:“堂堂一个皇后能用修过的东西么。”
  噗哧! 
  一声笑传来。 
  两人同是横眼一瞥,就见童书在一边憋笑憋得直喘。
  “……奴才该死!”
  凤竹心转头看看自己身旁,立得笔直的月满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只有眼里闪着些笑意。
  真不愧是能留在龙靖裳身边的人,凤竹心不由得感叹,一般人还真比不上。
  之后,龙墨羽便不知怎么说到昨日龙靖裳出宫与群臣登山的情形,说是一干大臣到底是年纪大了,说是爬山当真是不错,果真是在‘爬’山。
  这事凤竹心听着有趣,心中笑那干大臣十有八九是被龙靖裳那人给摆了一道,想也知道堂堂大臣与皇帝,就算说是爬山,也不会真由山底下爬到山顶上。
  龙靖裳,八成是在借着这事暗嘲这群大臣老了吧,她猜想。
  龙墨羽却是说得眉飞色舞,看来昨日的事让他很是解气。
  凤竹心倒是另有惦记的事,问:“晓知先生什么时候会到燕城?”
  “大约是明日或后日吧。”龙墨羽想了想答道:“原本二皇姐她写信回来说是想回来过重阳的,想来是路上耽搁了,也没赶上。”
  先皇仙逝的消息传至各地的时日都有所不同,晓知先生与二长公主得知时已然迟了,便是即刻上路,到底一路赶来燕城,也没赶上重阳节。
  凤竹心想见晓知先生也不为其他,自是因为她二哥凤皓然。
  凤皓然离家后也与家中有书信往来,但一来路途遥远,这些日子也就来往了两三封信,二来单单听她二哥片面之词,也很难确信他如何了。
   
  这日龙墨羽告辞之后,凤竹心便找来了尚宫,将重阳节前耽搁下,新册封的妃嫔住处安排妥当了,才回了寝宫休息。
  大约是真累的够呛,凤竹心那一日睡了很久,自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第二日早上便听着外头的嚷嚷,凤竹心唤来了月满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二长公主回宫了。
  凤竹心问他们如今在何处,月满便答道:“二长公主这次是特地回来拜祭先皇的,如今正在潜龙殿与晓知先生一同拜祭着。”
  “那么皇上与太后呢?”
  “太后自然是在慈安宫,皇上现还在朝议中。二长公主拜祭完便走,说是她尚未出师,此番已是破例,不好再多坏了她师门的规矩。”月满一边为凤竹心更衣,一边说。
  凤竹心心中却掠过一丝疑惑。
  这二长公主也是许久没回宫来了吧?为何太后与龙靖裳二人都还是各做各的,挺起来似乎是在冷淡这位长公主似的。
  没有细想,凤竹心便急急忙忙的去了潜龙殿。
  她到达潜龙殿时,正巧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自那阶梯上下来。
  身边的月满已经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奴婢月满,给二长公主请安。”
  这一下凤竹心就确定了,这女子果真就是二长公主。
  二长公主有一张秀美的脸孔,与龙靖裳龙墨羽两人都不像,鹅蛋脸,大而圆的眼,皮肤并不顶白,秀丽的面容倒也是端庄美丽。
  而令凤竹心感到印象深刻的是,相比其他女子,二长公主看上去极为大气,仅仅是向她们走来的几步,便是带着些潇洒与帅气的。
  凤竹心心中立时就有些羡慕,这或许是她一辈子都不会有的气质。
  她对这一类的女子总是多了一份好感,就像是过去的钟艳,又好比现在二长公主。
  “你是皇后,凤家的三女儿凤嫣然……不,凤竹心?”她走来便问凤竹心,也不见迂回。
  凤竹心点头,问道:“二长公主,敢问晓知先生现在何处?”
  二长公主脸上浮现了些许不耐,道:“师傅他被皇帝派人叫去了,你要找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