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皇戏凤
眼前瘦弱的男子才进府没多久,他倒是相信他几分来了,李兑暗自思忖着。或许因为连喜袖那双清澈的眸子,透着单纯及善良的眸光,让他愿意相信他。
“如果爷儿找不到人谈,可以告诉……”连喜袖倏然止了口,她知道自己逾了矩。
可李兑没有怪罪于她,只是走到她的身旁,大掌拍了拍她的肩头。“我知道怎么做,谢谢你的关心。”
连喜袖脸儿红了起来,低垂着头。
“时候不早了,还没用膳吧?快去吧,想必你妹子也在等你。”李兑不知为何对他多了一点关心,替连喜袖留意了年幼的小妹。
“是、是的。”她点了头。“那小的就退下了。”欠了身,她急忙走离他的面前,只怕自己隐瞒的秘密被看穿。
李兑可以明白感受到,那股莫名的馨香,确实是从连喜袖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是一抹清香怎会从男人的身上传出来?他不懂,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那远走的背影。
他未免也太过于纤细瘦弱了吧!李兑看着女扮男装的连喜袖,心里不禁喃喃自语着。
是他的错觉吗?还是他想太多了?
屋里闷热,连喜袖根本睡不着。
望了一旁熟睡的小妹及睡在最内侧的弟弟,随后她轻手轻脚的下床,绾起一头青丝,走出厢房。
一轮残月高挂于天,月儿不怎么明亮,她借着回廊下的灯笼,往前院走去。
记得前院有座石亭,那儿清凉安静,想必现下没人在那儿才对。一想起,连喜袖瞬时踅回了脚步,往石亭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石亭内应该没任何人,却赫然发现有一抹身影在内,石桌上放着一只烛火,那人手里拿着一本画册,眸子正认真的看着。
连喜袖停下脚步,思忖一下后,并没有直接走向亭内,反倒往后院方向走去,直到半刻钟后才又出现。
此时,她手上多了一碗热粥。
悄声来到石亭时,她才唤出口:“少爷,您睡不着?”
李痕回头,见连喜袖一脸笑意地看着地,一时之间颇难为情,正想走人之际,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做什么?”
“吃点东西吗?”连喜袖笑脸迎人,问着地。
李痕该是马上走人,可是连喜袖无害的表情,让他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
“我也睡不着。”连喜袖笑呵呵的回答。“恰好瞧见少爷在石亭里,所以蜇回了脚步,到灶房煮了碗粥。”她将热粥推到他的面前。
他皱眉。“你一个大男人的,也会下厨?”
“呃……”连喜袖脸上的笑颜有些僵住,不过还是找了一个借口。“父母早逝,因此家里的重担,一向由我这个大哥挑起,有些事自然会揽起来做……”
“原来是这样。”李痕坐了下来,接受了连喜袖的好意,舀起粥吃着。
“好吃吗?”连喜袖带着笑容问。
李痕点点头,眼光注视着她。
她回望李痕,知情他有问题要问她。“少爷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李痕欲言又止,未了,放下手上的汤匙。“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他们感情好吗?”
“在我印象中……我爹娘的感情非常好,他们相互扶持,直到我娘生了小妹,因为难产去世,至于我爹因为饥荒,加上积忧成疾,前年离开了我们……”连喜袖一想起爹娘,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那……他们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吗?”李痕小声问着。
“没有父母会讨厌自己的小孩。”她摇摇头,轻道:“你是不是为了爷儿的事烦恼?要不要说给我听听?”
李痕看了她一眼,他终究还是一名孩子罢了,眼里有着许多的难过。“我不清楚……我爹到底是因为我是他儿子,才接我回来,还是有其他原因……”
“我想,爷儿接你回来,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他急欲知道。
“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他的骄傲。”她温柔的道着,眼光直视李痕黑眸。“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
“因为他爱你。”她扬了一抹笑颜,在月光下看来,特别温柔可人。
“因为爱……我?”李痕是个男孩子,当然不会把爱这样的字眼挂在嘴上,可一听她这么说时,眼眶却有点红了。
连喜袖眨了眼,柔荑覆上他的小手。“做父母的,没有不爱自己的子女,如果不是因为爱你,他何必千里迢迢的从太武山将你接回来?又何必将我们留在府里陪你?
爷儿的心思很简单,只因为你是他看重的孩子。”
“我……”李痕离起眉头,把她这番话放在心里好好想了一遍。
“你终以为你自己一个人,其实爷儿也与你一样,这几年来他孤单一个人,没有比谁快乐、也没有比你少难过半分。”她的话,打动了李痕的心房。
“少爷,你太苛责自己的爹了,你让爷儿痛苦,其实你也跟着受苦……”
李痕锁紧眉尖,抗拒面对内心的真实感受。
“别说了,我不想听。”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连喜袖也跟着站起,并未上前阻上李痕,她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肯定会将她的话听进去的。
望着那消失在夜里的背影,连喜袖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忽地,熟悉的声音从另一方传了出来。
一回头,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眼前。
这……她贬了眨眼,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
“爷、爷儿?”怎么一堆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她心里嘀咕着,这对父子的性子也太相近了。
“嗯。”李兑自黑暗中走了出来,径自坐在她身旁。“你刚在开导痕儿吗?”不能否认的,他将他们方才的对话都听进耳里了。
“啊……”连喜袖轻叫一声。“爷儿在这儿待很久了吗?”
他没有否认。“自痕儿出现时,我便待着了。”
“那……”她刚刚的话,他全都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一张芙颊又倏地刷红,低头呢喃着。“请爷儿别怪我多事。”
李兑看了她一眼。“怎会怪你多事。”他叹了一口气。
“现下你愿意坐下来,陪我聊聊吗?”
连喜袖急忙点点头,坐在他的面前。
“虽然身为痕儿的爹,但我不知该如何当名称职的父亲。”李兑苦笑。
“痕儿虽然懂事成熟,但却常常教我手忙脚乱,他成熟的似乎不需要我这个爹……也或许他离家太久,连爹该怎么叫都忘了。”
“爷儿……”连喜袖拧眉,为这男人心疼。
又来了,为何她的心总为他痛着呢?她不解。
“四年了。”他看着连喜袖精致的脸蛋。“自前妻去世后,我的心再没为任何人牵挂,惟独这个宝贝儿子……可叹的是,我与他却始终像个陌生人。”他讽刺的笑了笑,眼里泄露了一丝痛苦。
他以为自己能将这痛苦隐藏的很好,可却三番两次在连喜袖的面前显露出来,他像是有一股魔力般的,引出了他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都向他倾诉。
“爷儿……还爱着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胸口更痛了。
“忘了。”李兑淡淡的回答。“因为她,我对任何人不再信任……”
他望着她的一双大眸,见到那眸中的纯净,他有些失神了……
再往下望,小巧的鼻子配上一张丰润的唇瓣,那该是属于女子的美唇,竟在这男子身上……
李兑回过神,赫然发现自己竟为了眼前的男人失了魂。
他是怎么了?李兑如是问着自己,却问不出一个结果。
为了一个男人失魂,可笑呐!他甩了甩头,甩去了这荒谬的想法。
“爷儿,您怎么了?”连喜袖轻声问着,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关心。
李兑深呼吸一下,摇摇头。“没事,大概是晚风吹多了,头有点疼。”他随便找个借口,甩开那心中的疑虑。
“需不需要小的扶您回房?”她的小手不知不觉覆上他,眼里尽是担心。
他的手背明显感觉到她小手的冰凉,而那柔软修长的长指,如同女人的柔荑,白皙的软绵触感,让他蓦地皱起眉。
眼前的连喜袖,总让他有一股错觉,以为是个女儿身……
此时微风飘来,吹拂连喜袖的发丝,也朝李兑袭来一股香气。
又是那抹淡然馨香!
李兑身子向前朝连喜袖的颈间一闻,确实是那股淡然的馨香……
“吓!”李兑突然的靠近,吓得连喜袖急忙咬唇站起,退离他好几步远。“爷儿,你怎么了?”
“你……”李兑有些茫然,甚至被搞混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反问自己。
“爷儿,你也许真的是夜风吹多了。”连喜袖瞧李兑的眼光有些不对劲,像是怀疑起她的身份了。
“也许吧!”李兑敛回心思,站了起来。“夜深了,你也早点回房去吧!”他想,或许是自己一时的眼花、错觉吧!
连喜袖点点头。“是的,也请爷儿早点休息。”
李兑发觉自己分辨不出连喜袖是男是女,他的长相几近让他错乱,于是他狼狈的离去,发现自己失神又失态了。
连喜袖似乎也松了口气,好在李兑没发现什么,倘若她的真实身份一曝光,她不敢想象会引来什么后果呐!
她轻移莲步,走回厢房。
别想、别想,什么都不能想呐!她甚至得把那抹刚萌芽的“情丝”,悄悄埋在心的一角,不让任何人发现。
第五章
夫子讲得口沫横飞,堂下的李痕却是出神的厉害,双眼虽然盯着夫子,可心早已不知飞往哪儿。
昨晚,连喜袖与他所说的那番话,总在他的心里萦回着。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恨爹的,只是心中那股矛盾的情感,不知该如何宣泄,又想起娘去世的时候,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不懂爹为何要这么做?
连喜袖坐在李痕的旁边,见到李痕脸色略白,额上还冒出了几颗汗水,她深觉不对劲,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侧脸瞧,最后忍不住抬起手,往他的额际一贴,手心传来的热烫,顿时让她慌了心。
“少爷得了风寒。”她皱紧眉尖,这么脱口而出,让夫子停止了说课。
“发生什么事?”夫子放下画册,来到李痕的身旁。
“少爷全身都好烫。”连喜袖一抿唇。“喜书,你快去通知爷儿,顺便唤大夫来。”
“好。”连喜书急忙地跑出书阁。
李痕虽然头昏脑胀,却倔强地将连喜袖的手挥开。“我没有关系的。”
“不行,都那么烫了。”连喜袖将他扶了起来。“我们先回房等大夫,你别逞强。”连喜袖愁容满面,硬是将他扶起,与夫子一同走向李痕的房间。
李痕不愿乖乖就范,一挥手,将夫子及连喜袖都挥了开来,自己的身子软了下来,顿时感到头重脚轻。
“你……”连喜袖再次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道。
“别、别管我。”李痕咬唇道,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别让任何人瞧见他的软弱。
连喜袖一个女孩家的力气,根本无力将李痕扶起,最后只能站在一旁,等待其他人来帮忙。
约莫过了一刻钟,书阁里忽然旋进一抹身影,连喜袖抬眸,便见到李兑高大的身躯,他手臂一伸,便抄起了李痕的身子。
“快去唤大夫。”李兑出声低吼,脸上有着慌乱的神情。“准备冷水和湿巾,送入少爷的房里。”接着,又看向连喜袖。“你能不能帮我?”
连喜袖站了起来,急忙的点点头。“我能帮爷儿做什么呢?”
李兑横抱起李痕。“跟我一起来。”话毕,紧抱着已失去神智的李痕,急忙往厢房里奔去。
连喜袖根本不敢有所耽误,也尾随在李兑身后。
府里,一堆人都慌了手脚,分寸大乱。
忙了几近快一个时辰,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府里的少爷没出什么事,只得了一点风寒,加上睡眠不足,才导致这场意外,其他并无大碍。
连喜袖将濡湿的巾子,叠放在李痕的额上,这时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站在李兑的身旁,看着熟睡的李痕。
“还好少爷没什么大碍。”连喜袖轻声开口,怕吵醒床上的人儿。
“是啊!”李兑仍放不下心的看着熟睡中的儿子。
连喜袖悄悄退到一旁,为李兑斟了一杯茶。“爷儿,大夫说少爷没事了,只是染了风寒,都怪小的昨晚让少爷在夜里吹了风。”
“不是你的错。”李兑接过她手上的茶茗,长指不经易拂过她的手心,细致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抬起俊颜,盯着连喜袖一张单纯的面容。
明明映在他眸里的,是一张斯文俊颜,可为何总有一种怪异萦上心头,错将眼前的男子当成女子呢?
真是错觉吗?李兑暗自咬牙,甩去脑海这异象。
若说是错觉,倒不如说是他心里的希望吗?!一惊,手上的茶茗颤了一下,洒出水来。
丧妻四年了,从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