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相+番外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4-09-03完结)





  只听那声音变得凄楚而哀怨。
  “公子哪有什么真心,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她猛地将洛秀林推开,“端木朝华所中的毒半月后才会发作,公子原先交给我的可是无药可解的剧毒,一国之主驾崩在朝堂上,公子认为我还有脱身的可能?恐怕带兵入主北朔后,公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这弑君之徒。我偷换了毒药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求生的机会,也博得再见你一次的机会。如果端木朝华已死,想必公子也不会再见我。”
  洛秀林怔了怔,想说什么,又忽然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人耳背后并无一粒黑痣,只想将眼前的人拿下看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胆大到敢来龙潭虎穴一闯,于是反而温和包容地微笑起来,“你过来,我让你看看我的真心。”
  来不及犹豫,洛秀林的手猛然便如利爪一般飞快扣紧她的肩头,将人整个身子都横过桌案,贴着她的脸颊,摸着手下的细腻温滑,笑说,“不过,在这之前,总得先让我瞧瞧你是谁。”
  没有急着否认,阮千千逮住他的手,劲道也不小,没趣地撇撇嘴,“这么快就被看破了,可你要是不告诉我怎么看破的,我就是死也不会甘心。”
  “说来很简单,你的模样确实扮得很像,但说话的语气不像。宝云对我存着畏惧,说话小心翼翼,通常都自称‘奴婢’,而你没有。”
  “说不定是如今人家有了地位得了圣宠,不必再对你卑躬屈膝。”
  “还有一件事,也不怕让你知道。”洛秀林微微眯起眼,“她浑身上下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宝云耳背后有一粒芝麻大小的黑痣,你没有。”
  “原来是这个……”
  洛秀林的手忽然发力,猛地扼住她的咽喉,有了杀心眼中却是温和得很,“这般,你就是死也能瞑目了吧?”

  ☆、施舍

  “慢着,公子就不好奇我是谁?”
  洛秀林手上的动作稍慢,阮千千立时像泥鳅似的从他掌中滑出,肩头上一痛,洛秀林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肩膀。
  阮千千颇无奈地皱眉道,“我没打算逃,要从你眼皮底下毫发无伤地脱身,恐难了点,洛公子你当真多虑了。”
  这话说得不假,洛秀林手上劲道松下来,却没有放开,冷着嗓音道,“你和宝云是什么关系?扮成她的样子孤身一人来找我,就不怕有来无回?”
  “你这不是舍不得下手吗?”干笑一声,手指摸到下巴处,勾起眉眼笑了,一时间红唇泛出的弧度,宛如春末夏初将要开败的花,艳丽妖娆。
  瞳孔收紧,洛秀林蓦然眯起眼,他此刻看到的,是宝云。而下一刻撕开人皮,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另一张全然不同的脸。
  分神刹那,一根飞刺过来的筷子戳进皮肉,洛秀林吃痛松手。筷子是从门边飞来,那个不起眼的小厮。不妙之感刚从心头掠过,阮千千已经将滴落下来的血珠收入竹筒,退回门边,笑看小厮一眼,得意洋洋地勾起唇角。
  初进来时勾着背的小厮这时候背也不驼了,洛秀林眯缝起眼,阮千千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笑盈盈地说,“叨扰公子了,来日还有打扰之处,望公子海涵不要计较。”
  洛秀林赶上前,使三成力朝阮千千手臂抓过去的手被一柄紫玉骨扇挑开,再要抓人已是晚了,阮千千同小厮一并跑出门去,眼前的长生没有让路的意思。
  反而,长生笑得两眼眯起来,“啧啧”两声说,“竟有人能让洛公子受伤,在下少见多怪了,实在抱歉。”
  洛秀林眼色陌生地看看虎口上的血洞,坐回椅中,按住手腕垂下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晰。长生悄无声息地走近,笑意邪气得像暗夜里飘出来一缕气味呛人的烟。
  “这个人留给我如何?”
  洛秀林猛然抬头,只见长生阴柔瘦削的脸上带着些模糊不明的阴影。
  “如果能把她带回去,想必皇姐会十分高兴。”
  云华殿里,阮千千小心翼翼地将红线带出,干壳裹覆的小虫子机灵地爬出来,鼓起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她掌心蜷成一个小半圆,赖皮地瘫着不动。
  宝云照她的吩咐拔开指头大小的绿竹筒的盖子,虫子猛地弹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竹筒中。等了会儿不见动静,阮千千拿过竹筒口朝下往外倒。
  虫子已经吸满血,身上的环节一截截鼓涨起来,形成一环环血线,忽大忽小地变幻着。不一会儿红线扩散开,布满它全身,虫子忽然笔直地躺尸不动。
  “手来。”阮千千拉过宝云的手,烤红的刀刃在宝云臂上划出血痕,嗅到血的味道,小虫灵敏起来,尾巴在皮肤外剧烈抖动几下就没入肉中。
  宝云皱起眉,颇觉恶心。
  把匕首丢进盆子里,收拾干净宝云臂上的血,拿纱布包裹整齐,阮千千这才觉得身重体乏,眼前一阵晕眩,靠着桌子坐下片刻后方才缓过神来。
  宝云咬着嘴皮,脸色灰败难看。
  “别看这虫子恶心,待会儿让我师弟给你煎一剂安神药,吃过好好睡一觉,明日天亮,你便自由了。”
  宝云默不作声地背转身,半晌方才传出声音,“你答应我的事,就休想我再道谢……”
  “本就不用你谢,不过,你孤身一人,离开你家公子恐也没个去处,不如留在我这儿,吃穿用度一切照常。你这身子被蛊虫寄宿多年,需要好好调养,宫里什么好药没有,总比你一个人在外方便许多。”
  “你在可怜我?”细薄的嘴唇敛起,宝云垂头看阮千千,嘲讽地睨起眼睛,“我跟着公子的时间最长,连红月也是在我入阁中九个月以后才来的,她们有什么资格取代我。”想起往事来,宝云红了眼圈,只背过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却泄露出情绪不稳。
  “那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庶子,在洛府的待遇比起个下人还要不如。从小就没有娘,公子的娘是被洛老爷的大夫人毒死的,他亲眼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就在他娘那间屋子里,二夫人耳口都流着血倒下去,公子也没有哭一声。夜半三更的又是腊月里,外头下着雪,公子坐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满身满脸都是雪。我还以为他死了,几乎吓得惊叫起来。没想到他歪着头冲我笑,向我伸出手来。”宝云咬咬嘴皮,艰难地说,“要是那时候没有拉住他的手就好了,他问过我,可愿意一直陪着他。月光好像落在他眼里,他吐出的气都化成白烟在眉眼间打转,明明在笑。可我却觉得那笑比哭还要难过,难过得还没回过神,他已经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脸,淡淡说了句,怎么哭了呢。”
  那个腊月里,满树清风动梅香,宝云拿身子紧紧抱着个头与自己差不多的小少爷。
  回过身,雪白的脸孔下,被咬了又咬的嘴唇颜色鲜艳,宝云坚定地说,“既是许了诺,我便要陪他一生一世,便是他十恶不赦也好,便是他心里没有我也罢。”忽而苦笑,“他其实,从来也没有说过,要同我在一起。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还是没什么用处的,此次派我来杀端木朝华,要让北朔大乱,如此方可行大计成事。而我竟然……接受你的施舍。”
  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的阮千千忽然打断她的话,“这不是施舍,等价交换而已,若你仍挂着他,只管去便是。不过……”顿了顿她又道,“眼下不是好的时机,说不准你回去还有没有命回来,你真有心帮他,不如缓一缓。”
  茜纱灯下,窗棂泛着黄晕晕的光。推窗映入一帘月,半钩锋利,就像要剜割人心。
  “蛊虫已经在你身体里,它会找到旧虫吃下,届时之前的虫子会释放剧毒。再吃些清毒的药剂,就当无事。洛秀林是个没什么人气儿的,你跟着他,今后受的苦只会多不会少。现在不养好身子,恐怕才真的是连条狗都不如。”
  狗吗?
  不等宝云出声,阮千千已离开屋子,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唇边噙着一丝笑。蛊虫在身体里厮杀,与她的心脉丝丝牵连,已隐隐有痛意传来,斜斜一道影打在门上,谢非青的声音传来——
  “宝姑娘,师姐吩咐的药已经煎好,在下可以进去吗?”
  烛影隐没,猛然间一个大力,谢非青的胳膊被掐得生疼,香气扑面而来,温热地烫在颈间。药碗跌碎在地,粘腻的汁液湿在掌心。
  “宝姑娘……”
  “别动,否则杀了你。”宝云狠狠咬住唇,疼痛钻心裂肺,汗珠滴在谢非青脸上。
  他功夫不行,当真不敢动,半晌,二人之间滚烫的空气渐渐凉下来,谢非青斟酌着方开口,“兴许在下有办法缓解姑娘的痛苦,只需要扎几针,配合安神贴,熬过今晚就没事了。”
  冷笑声传出,五指掐得极紧,陷进谢非青的胳膊里,月影映出宝云通红的眼眶,“不需要,就这样生受过去,才会记得今后不犯错,不做不该做的事。”
  谢非青一时语塞,他本不是个善言的人,此刻更说不出什么来,疼虽疼,但必不及她万一,由是便不出声。
  一夜无声无息,唯独一对红烛陪着煎熬。晨光漏入屋中时,宝云方才松开紧蹙的秀眉,身子渐轻,似乎前晚锥心挫骨的痛楚都只是幻觉。小青花盘踞在袖口,衣服略有宽大,带着极淡的药香。
  记忆虽模糊,但她并没有忘记,那双在狭窄月影里朴实沉静的眼睛。
  谢非青,阮千千原来还有个师弟,叫做谢非青。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

  ☆、朝露(1)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
  入秋以来阮千千胃口不好,总沉沉睡着,眼见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很多事不得不搁置,比如南苑住的那位,又比如爹爹的仇。她心力不济,也不想累着腹中胎儿,既然端木朝华说过她的仇人便是他的仇人,那便放手让他去查好了。
  心事一放下,她打定主意要享一阵清福,日日三竿起身,沐浴梳妆就是大半日,偏吃不好是桩大事。
  午膳时候端木朝华陪着她用膳,没动几次筷子,就忧心忡忡地停箸瞧她。
  按捺着胃里不适,阮千千硬着头皮喝一口鸽子汤,肉味儿经过喉咙实在没忍住,还好侍奉的丫鬟早有准备才没有吐得端木朝华一身。
  抬起煞白的脸,强挤出一个笑,她放低些声音去拉脸色难看的端木朝华,“这次的厨子已经很好了,饭菜也都可口,不用再换……”
  端木朝华眯眼看看她心虚的眼,“这叫很好?”
  “比我做的好得多,虽然说我基本不会做……”
  看他站起身一个劲踱来踱去,阮千千只觉得眼花,忍不住道,“你别这么紧张,我二娘说过,生孩子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闭着眼睛都能生。怀孕总是这样的,师弟也说了,孕吐是正常的,吐着吐着就不再吐了……”
  半信半疑地瞧她半晌,端木朝华低头想了会儿,叫人进来吩咐了几句。
  她虽出言阻止,天子当前,宫侍那个势利眼压根不听她的,泥鳅一样滑溜溜地溜出门。
  阮千千拿眼瞪他,“你不是提防师兄得紧么?这会子想起他来,不觉得内疚?”
  端木朝华撇撇嘴,只觉胃口好很多,下筷子也分外果决,将鱼肉剔去刺放进她盘中,“做师兄的这种时候一定是想来看你的,只是碍于不好进京而已,我正好遂了他的愿。”
  秀眉一挑,摸摸凸起的肚子,一过五个月,肚子就见天地长。
  “好啊,那就让师兄也住在云华殿,我们师兄妹常常说说话什么的,心情一好,孩子自然心情也好,要是男孩能学得师兄几分神韵,将来不知道会迷倒京城多少名门闺秀。”好像没看到端木朝华越来越黑的脸,阮千千继续道,“若是女孩,学得心灵手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将来也好嫁人。”
  端木朝华的脸黑了又白,咬着筷子没说话。那就天长地久地看孩子是像林少庭多还是像自己多,总之是要教那林少庭看得见吃不着才能一消他几次将阮千千带走的心头之恨,纵使是他安排的也一样。
  有时候皇帝吃起醋来不讲道理,但做到天子的份上,也只能在这些事上不讲道理。
  当年花山派的伙食是林少庭经手,多年过去,旧时滋味竟让阮千千意外地不吐了。见她一日日脸圆起来,端木朝华上朝也上得身心愉悦,借着谢林少庭的意思,中秋前夜,两个大男人在宫中摆酒。
  圆而白的月亮在天上托腮瞧他两个。
  端木朝华的脸越喝越白,林少庭的脸越喝越红,到二人的舌头都大起来,端木朝华忽然笑起来,笑声让林少庭侧眼看他,“我知道我喝酒上脸,你喝酒也不见得好看,师妹从小爱偷酒喝,却不喜别人饮酒。若是你一身酒气去她房中,必定被她一门板拍在鼻子上。”
  “林少庭,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端木朝华拿手指点他。
  “我又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