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相+番外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4-09-03完结)
无奈之下,端木朝华将屯在京师的三万旧部派出增援,京师守卫一弱,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力量,再也没有忌惮。
交战时间一长,朝颜再愚钝也察觉出不对劲,男儿军原本只有四万余,此时已杀叛军三万余人,对方士气不仅未见消颓,反而越战越勇。
点完死在战场上的兵士,朝颜亲自带人去沙场查看,血气腥重熏得人几欲作呕。她面无表情地将趴在地上的叛军士兵翻个身,以手测量士兵骨骼长短,接连查看过六具尸体。朝颜面色阴沉地看一眼跟在身边的军医——
二人脸色都不好看。
“总督大人,西陌男儿与别国男子不同,肩宽普遍狭窄,腿骨偏细且短。而这些尸体……依臣看,这些士兵,十有八九并非西陌人。”
朝颜喉咙口哽住了什么,脑子有点发懵。如果男儿军主要构成并非西陌人,那么源源不断的叛军就可以解释,叛军以额上白布条为记,那么随他什么人,只要往脑门上绑一条白布,就成了叛军。
叛军进退有度,从不乘胜追击,多是短兵相接,败则退。弄得西陌军队泥足深陷,战线一味拉长,且叛军中有别国士兵。
朝颜忽觉不妙,立刻上马回营,提缰的手都抖个不停,若果真如她所想,这些叛军只是吸引军队镇压的诱饵,那一定有别的势力等在北朔,只等北朔将大军派往西陌,等大军在西陌陷入胶着状态,再要回援北朔朝廷就难了。她必须立刻修书给马晋冲和端木朝华,将大军回调,晚一盏茶的时间,或许就会连同北朔一并倾覆。
当日晚,马晋冲收到朝颜急书,即刻将手中军队分为两部分,五万人随手下最得力的将军回朝勤王,留下不到五千精锐之师与叛军周旋。
近半月每日睡不到一个时辰的马晋冲体力已逼近极限,他与军中将士吃一样的食物,起初还能吃粗面馒头,现在只有米汤充饥。
寒雨阴冷湿在脸上,马晋冲抱着剑,命人将伤员挪入将军帐中,灯火照着他的蹙眉,他不发一语默默看阴沉沉的天。命人取纸墨,就着身边卫士的虎背匆匆写下一行字,命人送出。
有人问他纸上写了什么。
面色一直如铁的大帅咧着嘴儿笑起来,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秘密。”
拥剑靠着帐篷一角,歪着头浅浅睡过去的马晋冲脑中,忽然浮现起朝颜那张冷冰冰的脸,一个女儿家,怎就不爱笑呢。
笑起来,定是很好看的。
白鸽“扑棱棱”落在窗上,染风将鸽子捧到自家主子跟前,鸽子腿受伤尾羽见红,伶俐的一双眼上下乱看眨个不停。
洛秀林看完信,心情大好,展颜一笑。
“主子……”染风迟疑地抬眼瞟一眼主子,默了一会儿才道,“主子就那么相信林公子,我们手底下的力量大部分已派往西陌,此时发兵若不能用在刀刃上,就是一败涂地,红月她们也还没有传信回来,要不要再等等……”
洛秀林怀里捧着手炉,一只手摸摸鸽子转来转去的脑袋,低头不发一言地呆了会儿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传令下去,发兵攻打北朔京都,我要端木朝华活着看我拿下北朔玉玺。”
北朔大乱,京中稍有些银子能使的达官贵人纷纷收拾行装携带家上路,可惜晚了几天,皇帝下令封闭京城禁止出入,胖滚滚的商贾在城门口不能出,塞了大把银子在守门卫手中依然行不通。
战事起,银子也不那么好使了,商贾就地坐在地上撒泼嚎啕大哭,小孩听见大人哭,也撒开了嗓子地哭。
守门卫给哭得心烦,长枪抵住胖商贾的喉咙,“再哭老子让你再也哭不出。”
中年男人立时收声,满脸又是泪又是泥的狼狈不堪,喉中呜呜从仆役手头接过小儿子退后三步,狠狠往地面上唾了一口,“城外头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当我们小老百姓不知道吗?就是要死,你们这些狗卒子也死在我们前头,你……你等着,皇上定会下令命你们攻出去,到时候万箭穿心还指不定死得怎样惨,现在敢欺负我……也不看看你大爷我是做什么的,老子的银子总有地方使……”
守门卫的枪一提,银光一闪就要刺过来,胖商贾连滚带爬骂骂咧咧地退回车中,让仆役拖了要死不活的马回府,闭门不出。
“呸!”守门卫唾一口,大冷天地站在这儿,援军未到,倾命守着这一圈城不知道是为什么。
提枪还未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就听见人群一阵乱哄哄地闹起来,有人大喊,“皇上来了!”
“皇上为我北朔百姓披甲守城了!”
“还不跪下!”
“吾皇万岁……”
“我北朔还未亡,大家不要乱!”
百姓夹道而跪,暗青色的战袍上片片银甲已显陈旧之色,守门卫猛地回过神,领守城一干将士跪地拜向端木朝华,膝盖还未着地就被扶起。
端木朝华手提一柄青锋,回头让百姓起身,那些人像是怕极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北朔的春天还没来,打完这一仗大概就是春来了。他咽了咽喉咙口的热气,常年戍守边关,这是他第一次在家门口打仗,也是第一次这样毫无遮拦地看清楚平民百姓的恐惧。
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
祖先的坟地在京南郊看着他。
他从自己皇叔手上硬抢过来的江山,如果毁在他的手上……嘴唇僵硬的抿了抿,端木朝华登上城门,一片寂静无声里,他目光坚毅,俯视城下一直跪着不肯起身百姓们。
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是声如洪钟的北朔戍边将军,是常保北朔安宁的冷面王爷,现在,他是北朔的君主。凝眉屏息抬手请城门下的平民起身,他心口那点儿热血都融在对北朔的承诺里——
“朕在,北朔在。朕亡,北朔也会在。我端木朝华定拼死保北朔平安,你们都是北朔的儿女,现在,年轻人扶着老人,各自家去。朕的一双儿女也在宫中,朕与你们共进退。”
他后背的紫金龙在日光里反射出的光,竟像是五爪的金龙腾云而起。
那天晚上,北朔京城里静得可怕,似乎万户都已睡下,其实冷风吹窗方才怜见,除了不懂事的婴孩,几乎无人敢睡,生怕这一睡就再也起不来了,就是要死,好歹也要活生生看看自己是如何死的。
四更天时,城外战鼓越擂越急,住得近的人家听见一声如山铁令——
“开城门。”
☆、祸国(5)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
数十年后,当年住在北朔京城的人对儿孙提起来,仍觉噤若寒蝉,那是他们人生里第一次面临这样的生死存亡,也是人生里最后一次。被围困北朔京中的百姓,在那个夜里得皇帝颁下的禁足令,不允许出入。只听得呼号的风雪声拍打着户门,和城门下金戈铁马乱石狂沙的打杀声混杂在一起,让穿着整齐和衣而眠的人缩在炕上都忍不住打颤,一个劲将孩子们从怀中探出的毛头毛脑按回去。
那天晚上的开门令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亲身经历这场存亡之战的士兵也难以说清楚。北朔京城守军加上禁军不过五万余,对面压来的大军举起的却是南楚皇室黑色旌旗,端木朝华曾以为那是一场死战,这一场祸事,躲不过,终于来了。
战鼓擂,旌旗飘扬。
北朔军队尚来不及排兵布阵,对面已响起杂乱无章的厮杀声,漫天的风吹雪,只见对阵的战马一匹匹嘶叫着倒下,不知是被人砍断了腿还是在雪面上打滑。
端木朝华不敢轻敌,迟迟不见对阵大军攻来,仍命各将军领兵布阵。
局势在敌军的哄乱混战里越发不明了,端木朝华也觉得不妙,命人从侧边路领小支队伍打探。从天黑到天亮,三里开外的敌营渐渐显出大堆战死的将士,兵器相交的声音弱下来,端木朝华座下的战马不安地愤愤朝着地面喷气,打了几个响鼻,被主人摸了摸脖子,稍稍安静下来。
小队侦查队伍回报,南楚军内乱,被聚集过来的另一波头扎白布的军队杀得七零八落,余下的敌军已经撤退到二十里外修整队伍。
青鳞软甲披身的端木朝华举鞭问道,“领兵救援的是谁?”
“不清楚,领兵将军诱一支敌军入山谷,已有三个时辰,还没有活的人出来,我们的人不敢进去。这么大的雪,谷内极易发生雪崩,大批队伍进山,马蹄声就足够让他们被雪活埋。”
端木朝华的脸色沉了沉,下令道,“带人去搜,要是有额扎白布的兵将,一定要活着带出来。”
“是。”
“报,派去西陌救援的冯将军在半路接到马将军的命令,已经率军赶回勤王,半日内即可赶回将敌军歼灭。”赶来报信的士兵累得脱力,说完这话就体力不支倒地。
这场危机来得快,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解除,大意之下差点失京都的端木朝华心内松下一些,命守城军不可松懈,但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南郊山谷中确实因为忽然突入的剧烈马蹄声引发雪崩,但引南楚军进入的将军,带着自己那一小支队伍巧妙避过,显然熟知此处地形。
“林将军,你一定要支持住啊,属下等已经在清理官道,很快就能出去了。”
趴在兽皮上的人似乎已经没有知觉的男人在被移动时喉咙里浅浅“嗯”了一声,背上的两支箭只剪去了箭羽,尚未拔除。
副将拿融了的雪水替他擦擦干裂渗血的嘴唇,靠在他滚烫的脸庞又喊了两声“林将军”,直到听到他轻哼了一声,才稍稍放心一些,起身去查看清除道路的兄弟们。从脑后垂下的白布已经夹杂着泥沙雪水变得很脏,他狠狠咬牙,若不是有这位林将军,他们指不定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林将军刚接管军营时说的话仿佛还在耳畔,“你们若要亲手覆灭自己的家国,也无所谓,反正我是江湖中人,不理世事。只是你们的妻主、母家、父母子女从此将落入奸人之手。西陌现在受北朔庇护才能存息,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们要是不明白,我也懒得再费口舌。”
他们自命是西陌的好男儿,却禁不住一两句煽动投身军营,想着要推翻西陌小朝廷,然而随着战事深入,这些身在前线的战士才发现对北朔虎视眈眈的并非西陌,而是另有别的势力。男儿军的作战路线也从西陌地境转移到北朔,甚至要同南楚军队合作。西陌男儿多生得妩媚多情,身姿纤瘦,在军中尚且常常被南楚军人欺凌,更遑论将来北朔覆灭以后。
这时候才渐渐有人明白过来后来被派来的林将军为什么会说,“如果没了北朔,就再不会有西陌。你们西陌世代是女人当家,自然是因为女人天生体格比男人强健,勉为其难去改变西陌建国以来的规则,只会自食恶果。”
战前的一系列循循善诱,不过是为了临阵倒戈给南楚军一记重创,就算不能全灭南楚军,至少也能给端木朝华匀出时间,这也是林少庭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自上战场,他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
林少庭的概念里,从来没有“侥幸”二字。
又是半日过去,副将满面喜色狂奔至林少庭面前,将他扶起来,生怕他听不清似的大声道,“将军,路通了,我这就带将军上马,等出去,出去找到军医……不,我们去向北朔朝廷求助,这次大败南楚,将军功不可没,北朔皇帝一定会派最好的御医替将军治伤。”
林少庭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费劲地抬眼,西陌男儿就是娇滴滴的啊,副将也算是西陌男儿中难得铁骨铮铮英气勃发的了,怎么的就哭了呢。他累得慌,又闭上眼,就听到那副将疯了一样的大声喊他——
“林将军,将军你醒醒,林将军!”
他没力气睁眼,声音也虚弱,“还没死,你就别哭了……把我的惊鸿牵过来,扶我上马。”
枣红大马被牵到他跟前,仿佛知道什么,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红得发黑的眼睫垂下遮住一半眼睛。一个副将蹲着做垫脚凳,三个副将一齐使劲才把林少庭扶上马。
“我带林将军去治伤,事不宜迟,你们几个把兄弟们带出山谷,趁天还没黑,天黑以后就不好办了。”
马背上弱得没有力气的人忽然开口,“不必……白凤儿你不要跟着我,我认得出山的路,我一个人赶路……也快些……带着你……累赘……”
白凤儿脸一白,木着唇讷讷,“将军……”
马上的人费力极了睁开眼看他,笑起来两只眼都弯起来,他知道没办法改变他的主意,只好愤愤地应了,见他的马跑远一些,才带上两个人,远远跟着。白凤儿早知道这个人不是西陌的男人,是以带着女儿家的英气,也带着女儿家的顽固和坚毅。他不必担心的,心头却莫名慌得很。
终于剩下他一个人了。
林少庭烧得有些神志不清,拿脸贴着马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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