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相+番外 作者:轻微崽子(晋江2014-09-03完结)
“你是他师妹?”白凤儿扯了扯嘴角,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鼻子里“嗯”一声,阮千千又低下头去看林少庭,他的模样比任何一个时刻都安宁平静,甚至带着一些……满足。脸上一丝难受的表情都没有,嘴角还有些勾起,鼻子,她捏了捏他的鼻子,师兄没有佯装恼怒地打开她的手。她的师兄,再也不会捉弄她,不会对她笑,不会背对她耸动肩膀也不承认自己哭。忽然想起谢非青转交的那支箫,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像没看到白凤儿似的跑出去。
白凤儿展眉挂上讽刺的表情,嘴上冷笑也明显起来,走近床边拉起林少庭背到背上,忽然想起还有个谢非青,又放下他,到门口往外瞟了一转,青衣服戴纱帽儿的是宫侍,只有一个白面小生是不认识的,他扬了扬下巴冲谢非青道,“你是林将军的师弟?要见最后一面就快进来,我要把将军带回西陌,葬在我老家。”白凤儿垂下秀长的眼睫,他眉眼狭长自带三分妩媚,伤心起来叫人心生不忍,他低声又说,“林将军四海为家,可人要没个归处,也……太可怜了。”
“林师兄应该更希望葬在北朔……”谢非青道。
白凤儿眉毛一竖,恶狠狠剜刮他一眼,赌气一般转回屋去,“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愿意在北朔,我现在就带他回去,就不信他还会跳起来咬我一口。”
刚把林少庭扶起来,阮千千急匆匆跑回来,喘不匀气顺了好一会儿气,才冲上去。
白凤儿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你要干嘛?”
“这支箫,是师兄的,师兄临走前给我的。是我小时候送给他的,上面还有他的血,箫太旧,我洗过,缝隙里的血渍怎么也洗不干净了。”说到这里阮千千住了嘴,盯着白凤儿眼珠不转地看了会儿,看得白凤儿脸上更多了几分警惕。
“你想干嘛?”
“我想……”阮千千迟疑一阵才说,“他既然要赶回来,就是不想离开北朔的,这支箫是我给他的,就让他带着走。如果你放心……”
“我不放心!”白凤儿斩钉截铁道,低下头看一眼林少庭木然早就失去知觉的脸,又改口道,“你把箫给我看看。”
接过泛黄的箫在手上把弄几下,白凤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是不是林少庭的箫,但在此折腾这么久,自然也知道面前这个看上去样貌平平说话平平没什么脾气又木讷的女子真的是林少庭拼死也要回来一见的。他真的该把林将军的遗体交给她,让她亲手安葬,又始终气不过昨夜在北朔皇城外的冷遇,眼珠一转抬起头把箫还给阮千千,白凤儿站起身看她道,“这箫是不是林将军的我说不好,但既然你说是,那就是把。我们将军赶着回来见你,你就好好看看他。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按护国公的礼制安葬林将军,你和北朔皇帝,都要扶灵痛哭,为将军送葬。”他敛眉低声,“不算为难吧?”
阮千千摇摇头,抿起唇角,“你就是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你和门外的两名副将将人送来,也算有恩于我,看将军是至情至性之人,宫中恩赏你们一定看不上,将来若有难处,只管来北朔求援便是。”
白凤儿嘴角拉上去,面带讽刺,“然后被困死在城外?”
见阮千千脸色白了白,白凤儿也不再揶揄,最后看一眼林少庭,大步走出门去。
屋内只剩下她一人,阮千千的腿忽然一软,跪倒在床前。
起初不知道自己哭了,后来放声出来,竟再也收不住。拉起林少庭的手,手上那层练剑而起的茧子在脸上摩挲过,也是替她拭泪为她煮面的手,脑子里不断浮起的念头和记忆她克制不住,索性放声大哭。
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扭曲起来,她狠命地出气,想把压在心口的重量都吐出来,却白白打了几个干呕,什么都吐不出。
从日中到日落。
阮千千闷在屋中。
前朝的事早已处理完,端木朝华在皇宫里绕了不知多少圈,身边的宫侍问他要去何处,他只是一遍遍说两个字,“转转。”
转太多圈最终也无处可去,刚回自己寝宫就见碧珠来报,还没说话,他眉头先一松。
“皇上,小姐说请皇上自己传晚膳,顺带去奶娘那儿看看小皇子和小公主,今晚小姐要为林将军守灵。”
端木朝华挥手让她回去,静静坐在椅中呆了会儿,着人过来替他换了常服,多多少少吃了些晚膳,领着人去看过一双儿女,再回到那间屋子外头,让宫侍不必通报,他也不必进去,远远看着那屋中的一点儿微光,就那么站在院中。
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一回,他说不清是为阮千千,还是只为了林少庭的大义。
☆、殇魂(2)
决战那一天,朝颜以为这一次死定了,她的小七长大了。
雪风刮在脸上还是会疼,连日大雪在战鼓声里渐渐削弱,击鼓的是她的副将,击鼓的士兵已经被叛军斩杀在阵前。
当年的琉御殿外,种满火红的贴梗海棠,一到冬末春初就红艳艳似火海一般,夹道吞没小孩子的身影。
朝蕣,他总是恬着脸的,那是男儿才有的娇羞,映着红红的海棠,两腮的肉鼓着掀起眼皮儿怯生生地看志得意满的她。是她亲口教他,上战场,士气有多重要,战鼓除了发号施令,还能鼓舞士气。
他现在学会了,命人偷袭将击鼓士兵拿下五花大绑在阵前,再一刀斩杀,血溅当场。
青色泛金的软甲披在朝蕣身上,他的脸隐没在头盔里看不清晰,抬头望望苍苍的天,朝颜提剑,重重挥斩向前,口中咬牙磨出来一个字,“杀。”
厮杀声不绝于耳,朝颜的甲衣上沾满血,她总是忍不住去看,朝蕣的功夫无比娴熟,虽比女子瘦削,但胜在灵巧。他出招,杀气极重,少有被一剑刺中还能活命的。
终于——
染血的青锋横在朝颜颈上。
她能察觉到剑刃不带寒气,因为早有将士的血将它浸湿。黑沉沉的眼幽幽地望着要拿她性命的朝蕣,朝颜深吸一口气,微扬起头剑锋就趁机推送一些,擦破她的下巴。
“皇姐别来无恙。”
薄而无情的唇角勾起嘲弄,朝蕣的蓝色眼瞳深沉而冷如寒冰,朝颜握剑的手颤动一下,朝蕣的目光紧紧贴着她的手臂而下,嘲弄的意思更加浓烈,“母皇的擎天剑给你也是浪费,今后,皇姐大概没有用的机会了,不如就给我好了。”
他缓缓说完,并非请求,轻而易举就挑飞了朝颜的剑,擎天剑深扎入泥土,不甘心地冒着血光,无人敢上前抽取这把西陌皇族世代相传的王者之剑。朝蕣漫不经心地看向自己的对手,说话慢腾腾的,“母皇曾说,剑是属于王者的,当年的姐妹中只准皇姐用剑,而我,身为男子,是没有资格习武的。”
汗和着泥灰粘在颊边,守城两月,朝颜的脸已经瘦得陷下去。她静静坐在马上,视线从朝蕣脸上移开。威胁她的剑抬高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看朝蕣。
“今日败在我的剑下,皇姐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或者,就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朝颜的嘴唇动了动,摇头。
想起一些极为遥远的事情,朝蕣盯着自己皇姐的眼变得有些疑惑和迷茫,“自父妃死后,皇姐到琉御殿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那真是一段非常难熬的时光,“我日日想,皇姐为什么不再来了呢,一面想,一面逼自己学功夫,这比女工诗词琴棋都要难。所以,我挑了一样最适合我这样单薄的身子学的武功。”淡淡地扫一眼朝颜,“皇姐一定想不到,缩骨功有多痛,每一节骨头都受到压迫,重新组合。”现在说起来似乎一点都察觉不到疼痛了,他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总是念朝颜的名字。有多少次他疼得满屋子打滚,满地乱爬,曾幻想朝颜会来看他,只要她开门,她就会看到她疼得满地打滚的小七。也许她就会看到他身上那些青紫的掐痕,他的腰从来就没有一块好肉,甚至那些难以启齿的地方,也有让他恨不能去死的痕迹。
“自从母皇封皇姐为太女,你就不再来了。皇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朝颜心头猛一跳,好似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儿,她说不出话。
幽幽盯着她的双眼,浮动起来的讽刺和蔑视,像毒蛇一样咬噬她,她能察觉到痛,却几次动了动嘴唇都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只得闭上眼,说了句,“说那么多做什么,你要是想杀我,就杀。”
朝蕣抬起手,手起剑落。
“叮”一声打在他的剑上,朝蕣猛然回头,未见人影已闻人声,一阵古怪震动耳膜的笑声自远而近。
朝颜腰上一紧,马儿被背上忽然沉起来的重量压得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被人勒紧了缰绳一阵“吁”声才勉强勒住。
“打扰两位叙旧实属不该,但我远远看着看得实在心焦,我手下的一众将士也等得心急。所以没能再等,望这位……将军谅解谅解。”
“将军”二字他说得勉强,朝颜猛抬头就见马晋冲一脸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挣了两下挣不开怒道,“下去!”
“哎——”马晋冲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我是来救你的,就算不说谢,态度也该稍稍好些吧?”
朝颜抬起腿向后一蹬,马晋冲似乎早料到,横过腿去将她的腿压住,蹬住被她甩开了的马蹬子,扭过头去,“这次可不能听你的了……”又低低地嘟囔了几句什么,提拎马缰猛力向后带,大呼“放箭”,迅速拉开同朝蕣的距离回奔。
下马的时候马晋冲才惊觉朝颜一直没说话低垂着脸,他使劲抬起她的下巴,被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人向来坚定无比又清淡如霜的神情此刻无比沮丧,双目赤红。
马晋冲嘴巴哆嗦了一下,轻声喊,“朝颜……”
猛地摔开马晋冲的手,她怒气冲冲地走回营地,没有功夫去追赶她,马晋冲上马提枪下令进攻,这最后一仗,他势必要抢功了。
马晋冲带来的都是精兵,他亲自操练多年训练有素的北朔边防军队,体力和武功都远在西陌女兵之上,人数虽不多,但以一当十绝无虚夸。
等到朝蕣看清冲过来的并非朝颜,而是那个北朔少将,嘴边的冷笑越发扩大,他的剑不能抵挡马晋冲的长枪,几十招后露了败象,而马晋冲似乎故意逗弄他,先挑开他的铠甲,又挑飞他的头盔,长枪在空中得意地打了几个转。马晋冲灿灿生辉地笑起来,“你若肯下马认输,好好给爷爷磕几个头,我就不和你玩儿了。”
朝蕣眯起眼。
他的皇姐,总是有贵人相助,不似他。
从前是自己的父妃,后来是端木朝华,现在是这个马晋冲。不似他,从来是孤身一人,低头看看青锋剑,上面总有几滴血是朝颜的。此生如此,此志不悔,若刚才少说几句话,朝颜的人头恐怕早已落地。终究,连天都帮她。
见朝蕣抿着唇不说话,马晋冲的笑也冷在唇边,拇指重重扣下,五指齐齐发力,出枪神速而猛力,却不是取他性命。
挑开朝蕣的束发,泼墨的柔软长发,在血流成河的沙场上显得可笑而格格不入。
朝蕣僵了僵,茫然地垂头看柔顺地贴在马背上的头发,西陌男子从十二岁起不再剪发,他的头发何时这样长了,头发这样长的男子在西陌早已是孩子的父亲,而他,却还没有爱过什么人。
他的心,空落落的,随着手头长剑跌落于地。
这一战的结束,宣告了朝蕣的结束。
西陌前皇室第七子,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比朝阳还要红的贴梗海棠已经接近快要凋零的时候,所以开得无比灿烂,花就是这样的东西,在颓败毁灭之前,才会将生命全部释放。最灿烂,也即是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守卫探进一双眼从月洞门向内瞥,曾经的皇子坐在树下,一袭粗布青衣,没有束起的长发瘫在长椅上。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咕隆”的声音,磕巴磕巴嘴唇,随着那人睇过来的一线懒洋洋的目光,手中的枪掉在地上,好大一声儿。
“你在做什么!”另一名守卫大声喝道,忽而压低声音替她捡起兵器,塞进她手中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出门外去。
声音隐隐传来,“这里头关着的最会那狐媚妖术,你难道没听过,先帝的苏贵夫,就是那个东夷来的奴隶,曾是最得宠的皇侧夫。”闷闷的击打声,紧接着又传来说话声,“先帝何等人物,尚且不能抵挡东夷人的狐媚术法,更别说你了。没事儿别在门口东张西望,什么时候把人弄丢了,小心咱们的脑袋。”
沉默了一会儿,弱弱的声音道,“我只是看一眼,他怪可怜的。”
“等你的脑袋落地,看谁来可怜你。我可不会同情你半分,别怪我没告诉你……你知道,总督大人,那几个皇姐皇妹,都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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