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绣娘皇后
“父亲大人,怎么连孩儿都不认识了,我是李孝慈啊!”
老爷一阵急嗽,面色憋得青紫,再次咳出殷殷血红,“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畜生!”
一面柔声劝慰,一面轻抚他的胸口,血似乎止不住,将一方丝绢染得透湿,我苦苦哀求李孝慈,“时日不多了,你能不能先出去,让他平静安详地上路……”
唇角微微抽搐,他拂袖转身,“你不说,我也会走,死了人的屋子,真晦气!”
见他离开,老爷大口喘气,勉力撑起身子,从枕下抽出一沓文书,塞入我手中用力握住,“嫣然,那畜生不是我的儿子,不能将这些留给他,这房契地契你收好藏好,别让任何人拿……”
一语未完,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将那些文书染满了怵目惊心的血色,扶住他,我凄然道,“父亲,您别说了,您会好起来的。”
他黯然而笑,如彻底解脱般,哑声翕动嘴唇,“你叫我什么……我终于听到了……”
缓缓地,他阖上了双眼,我手足无措地呆住,下一刻才想起呼救,“来人啊,老爷他……”
李孝慈终于得偿所愿――老爷走了,变成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着……
四房妻妾一涌而至,一个个脸上挂着泪,所有人仿佛了无生气的布偶。
凄然的眼泪,意味着什么……
是伤痛欲绝,是留恋不舍,还是欣喜若狂……我不得而知,总有人在算计,总有人被算计!
夫人与春桃哭得死去活来,先后昏了过去,被人搀回房间休息。
未等众人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李孝慈早已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寻着什么――他的意图,我很清楚,那几份地契房契就掖在我的袖中。
“是不是太现实了?”浑身无力,我瘫坐在靠椅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颊上一片冰凉的泪水,“你就不能稍等片刻,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为老爷更更衣、守守灵……”
一把掐住我的双腕,他咬牙冷笑,“最后见的人是你,东西一定就在你手上,识相点,赶紧交出来!”
无所畏惧,莞尔一笑,眸中满是轻蔑之色,“你还是他的儿子么,难道三日都等不得!”
望着我,逐字逐句恨道,“他死了,我便是李家的当家人,一切都得听从我的,我要你现在就把东西交出来,马上分家!”
“真是闻所未闻!”我轻忽一笑,蹙眉怒瞪,“家中长辈尸骨未寒,做晚辈的就吵着要分家,你将二夫人与两位姨娘置于何地,即使是分家,也要等二叔回来再分!”
李孝慈笑得诡异,冷眼逼视着我,“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他!”
我的一席话提醒了二夫人,她噙着眼泪唤来福伯,“速派人去海宁,给孝恩报信!”
“谁都不准去!”李孝慈厉喝一声,转眸瞥向二夫人,轻笑道,“二娘,难道你想看到孝恩枉死么?”
“什么?这是要造反!”二夫人拍案而起,怒斥道,“你根本就不姓李,李家之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心头一寒,如若他不姓李,那他姓什么,不禁想起很久之前,夫人与舅老爷的谈话,难道李孝慈压根就不是老爷的儿子,而是……
正文 29 反目成仇
无论如何,老爷好歹是朝廷命官,丧事葬礼,典仪排场还是要讲的,夫人将李孝慈叫进房里,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待他出来时,似乎换了一番嘴脸,不再提及分家之事。du8wx
他的心思,我怎能不知――老爷丧礼,迎来送往的,不是官场上的同僚,就是生意上的朋友。
兄弟反目,妻妾成仇,如若此时撕破脸皮终归不好,不但让江宁李氏的名誉扫地,更让不相干的外人看笑话。
不曾多言语一句,尽自己本分料理丧事,我冷眼旁观――看李孝慈能忍到几时!
夜幕降临,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宾客,我累得瘫倒在榻上,一动都不想动。
影竹端来百合粥,“您跪了一整天,哭了一整天,喝点粥,润润嗓子。”
拆下发髻间的白花与素色麻布,重重地掷在地上,“演戏演全套,总算熬过今日了。”
影竹欲言又止,“大少奶奶,您……”
“丫头,你我亲如姊妹,有事不妨大胆直说。”
她犹豫了半晌,幽幽说出口来,“您为自己留好后路了么?”
我笑叹道,“何为后路?”
“去京城吧,其实那位王爷待您真的很好!”
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善恶不分,永琰强行夺了我的清白之身,难道就是待我好么?
一想到这里,眸光陡然黯淡,失魂落魄地惨笑,“傻丫头,人心隔肚皮,没有好与坏之分,只有利用与被利用,利用完了,弃之如敝屣……”
月寒,星稀,无眠。
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早已超出破碎之心的承受范围,望着昏黄的烛火出神,我心中暗自盘算――该付出的,都已经付出了,已无留恋之人,已无留恋之事……两日,再忍受两日,等老爷的灵柩一出殡,我就离了李氏这高深的门庭……
不知不觉昏昏睡去,朦胧间,一双大手探入裙底,炙热的掌心贴在冰凉的肌肤上缓缓游走……
这是梦么,为何如此真实!
霍然睁眼,只见李孝慈坐在床头,含笑冷睨,我惊声喝问道,“你干什么?”
他勾唇笑得邪魅,“你说我能干什么……”
未等回过神,火热的唇已然覆了上来,我倒抽一口凉气,狠下心来,重重咬了他……
对于他这种人,还有什么客气好讲,手无缚鸡之力,牙齿便成了最锋利的自卫武器。
血腥味瞬时涌出,李孝慈挥手一掌扇向我,喝斥道,“贱人,给脸不要脸!”
“滚出去!”我冷冷坐起,怒目瞪视,不甘示弱地嚷道,“老爷尸骨未寒,你还在披麻戴孝,就意图亲近女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他扬声大笑,恶言相加,“你是何等货色,我心中清楚,别摆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我就不信你在孝恩的床上也是这般冷若冰霜!”
侧过脸,一字一句咬牙顿道,“无需夹枪带棒扯上孝恩,我与他,清清白白!”
“是么?”擒住我的手腕,俯身迫近,故意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鬓,“府中上下都知,单单将我蒙在鼓里,你当我是什么人?”
忍住眼泪,笑靥如花,无比愉悦,厉声反问道,“你又当我是什么人?扪心自问一下,你是否在意过我,是否将我当成妻子,哪怕只有一瞬,哪怕只有一刻……没有,从来就没有过,你太吝啬了!”
“是吝啬,那又怎样,只要一日不休你,你依旧是我的人,我依旧可以为所欲为!”
“嘶――”他还是动手了,伴着裂帛之声,只觉胸口一阵透心的寒凉,他如鬼魅似的笑道,“沈梦遥的滋味如何,我很是期待呢!”
话音未落,炽热的胸膛已狠狠压了下来,霸道无情地侵入,不带一丝半缕的怜惜,似乎故意要让我吃痛……
虽然哭了一整日,泪水依然渗出,顺着双颊缓缓滑落,那么冰冷,那么寒凉,几近让人窒息。
“你!”他紧握双拳,倏地离开我,疯狂咆哮,“娼妇,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与孝恩清清白白,你根本就不是完璧之身!”
怒吼声,掌掴声,在耳畔响起……我却置若罔闻,笑得畅快,笑得妩媚,仿佛他打得人不是沈梦遥!
不知如何睡去,醒来之后,只觉额上火烧火燎的疼痛。
影竹掀帘探视,疾声惊呼“大少奶奶,您的脸……”
不自觉用手去摸,凝结的血痂纷纷陨落,心头一寒,“快拿镜子来!”
琉璃镜中映出红肿的双颊,还有眉宇间模糊的血肉……
“啪!”镜子滑落在地,摔得粉碎,撕心裂肺的悲泣逸出喉间,“李孝慈不是人!”
端来热水,绞了帕子为我擦拭,影竹含着眼泪,“您太可怜了,这么深的刀口要请大夫看看。”
“不用了!”双眼一阖,咬牙狠心道,“去绣箩里拿根银针,再将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取来。”
“您这是要……”
望着光洁额上留下的深深血口,惨笑道,“他想让我破相毁容,没那么容易!”
丫头攥住我的手腕,凄声道,“您难道要……”
甩开她的手,缓步挪到妆台前,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艰难笑道,“别担心,九叶莲华绣过不下两百次,这一次同样会完美无缺!”
“不要啊,这伤口需要看大夫!”影竹抬腿就走,颤声道,“奴婢去禀告夫人,为您请大夫!”
厉声喝道,“不许去,沈梦遥绝不会再让人瞧不起!”
穿针引线,异常平静,一针一线刺在额上,仿佛直直扎入心底,我满心悲苦,凄凄自语,“一花一世界,一**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一梦一莲华!”
嫣红的凤仙花汁渗入血口,疼痛万分,我依旧在笑,任泪水晕染了纤长的眼睫……
血色九叶莲华,在眉额上悄然绽放,掩住惨不忍睹的伤口,我侧首瞥向影竹,幽幽道,“好看么?”
丫头忍住泪水,低声道,“好看……”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脚步匆匆,有人失声悲泣,“大少奶奶,快开门……”
门开了,来者竟是春桃的丫头影月,她猛地跪下,“四姨太,她……她跳井了……”
正文 30 血海深仇
乍闻‘跳井’二字,心魂一震,可怕的梦魇再次浮现眼前,踉跄出门,朝花苑的废井奔去……
果然是那里,老远便看见井边熙熙攘攘围满了人,只听仆妇丫头纷纷叹息,“难得成了主子,却如此想不开,一尸两命,真是命苦命薄!”
春桃已被家丁捞了上来,浑身湿漉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双眼紧闭,气息全无,我疯了似地扑上前去,哀嚎道,“傻丫头,我说他们会害你,你偏不信……”
夫人面色凄然,扶着丫头颤颤而来,凄声吩咐道,“春桃忠义,为主子殉节自尽,传话下去,选一副上等的板子将她好生装殓,与老爷合葬。du8wx”
“慢着!”扭头望向夫人,审度着她的神色,“春桃不会无缘无故跳井,事有蹊跷,还是先报官!”
“报什么官,你还嫌不够丢人么!”一声厉喝当空炸响,李孝慈迎面而来,阴阳怪气地嘲讽,“哟,你的手还真是巧,那么深的刀口都能改绣成一朵莲华,不但未破相毁容,还平添几分妩媚姿色呢!下次我定要刻上‘*’二字,看你还如何修改,如何见人!”
我冷眸相望,满眼不屑,当着众人的面,铿锵有力道,“四姨娘死了,你又可以多分一份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你打算如何处置二夫人,也推下废井么?”
不等他回答,夫人骇然惊呼道,“梦遥,你在说什么?”
莞尔一笑,颤声低语,“夫人,又何必装作毫不知情,这不是您一贯的伎俩么!”
她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胳膊不肯放开,目中满是凄厉之色,“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春桃不是枯井之中的唯一孤魂,早已有人与她做伴,那人就是我的娘亲――沈嫣然!”
她猛地退后数步,迷惘地望向我,“你……你是贱妇沈嫣然的女儿,那个孽种……”
“你没有资格这般说我,你何尝不是贱妇,你儿子何尝不是孽种……老爷早已洞察一切,知晓李孝慈并非他的亲子,一直希望你能忏悔自身的罪孽,可惜你又故伎重演害死春桃,如若老爷在天有灵定不会放过你!”
夫人咬牙切齿扑向我,惨声道,“不,不是我!”
“是么?”我扬声大笑,随即哽咽,“就算你烧成灰、化成粉,我也一眼就能认出你是害我母亲的凶手……”
忍辱负重许多年,是时候该揭晓那惊天秘密的谜底了……
目光久久停驻在她的脸上,审视着那颗鲜红的朱砂痣,幽幽而笑,“当年,就算你蒙着面纱,我也能依稀瞧见你眼角的泪痣。”
夫人面色惨白,颤颤抬手指向我,“大千世界,眼角有泪痣的女人不计其数,你怎知晓就是我!”
“除非你不叫吴佩琴!”
八年前,奶娘临死时告诉我,娘亲被一个叫做吴佩琴的女人害死。
该如何找寻那杀母仇人?我苦苦思量――自古无巧不成书,那人偏偏让我在街头遇到,还装出一副善良心肠买我为婢,连老天爷似乎都在帮我……
“既然都知道了,我就不能放过你!”她疯了似的狂笑,将我重重推向井边,“一瞬之事,便可终了此生,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