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绣娘皇后






    几乎是同时,他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丫头听了,扑哧一笑,扬眉打量他,又看了看我,“心有灵犀,难得如此有默契,二人竟异口同声相问!”

    “我……”

    “我……”

    二人亦是同声相答,我窘得满脸通红,双颊隐隐发烫,讪讪而笑,“你先说……”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长久待在宫中太没意思,不如出来透透气,游学四方,悟道参佛。”

    我愕然不已,一字一句顿道,“你是小太监,居然可以随意出宫,这……”

    “小太监?!”影竹惊问一句,捂嘴笑着躲在我身后,窃窃私语,“难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竟是个小……”

    “嘘!”冷冷瞥她一眼,蹙了眉头,“你太失礼了!”

    一抹淡然的微笑凝在唇角,小?子自嘲道,“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并肩伫立庭苑之中,两人皆不说话,他静静地注视着我,而我却将眸光探向天际间的流云……

    沉寂了许久,小?子陡然发问,“你取那卷佛像有何用处?”

    我答非所问道,“很抱歉,影竹历来心直口快,不是有心冒犯你!”

    嗓音低且柔,他笑叹一句,“真的无需介怀。”

    “谢谢你!”右手不自主搭上小腹,缓缓摩挲,温婉而笑,“多谢几次三番相救。”

    愣了片刻,他轻声笑了,“为了沈梦遥,就算拼死救上千万次也值得!”

    这话……一股暖流在心底悄悄蔓延……

    我有些紧张,低低垂首,语无伦次,“你……喝盏茶,如何?”

    不等他作答,带着影竹匆匆离去,小?子怔了怔,随即跟上我的足步……

    幽幽梵香缭绕,袅袅水汽腾起。

    沸水刚煮好,滚着轻微细浪,端起陶罐注水,盏中的秋实白菊上下飞舞激荡,宛若莹雪一朵朵绽放。

    双手捧着茶盏递给小?子,“我这儿只有白菊,还请将就一下。”

    嗅着清馨,浅抿小口,他笑了,“冬苗春叶,夏蕊秋花,白菊受日月之精华,吸四时之灵气,甚好!”

    我抬眸淡淡一笑,面色宛若桃花,称赞道,“没想到你也懂茶!”

    相视一笑,我转身去端茶点,小?子凝眸思了很久,低了声气,“懂茶不算什么,最重要是懂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手腕猛地一抖,瓷碟落地,跌得粉碎……

    “梦遥,你还好么?”他快步而至,攥住我的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审视查看,语声灼灼,“伤到没有?”

    尴尬万分,倏地将指尖从他的掌心抽出,“我没事!”

    他讪讪而笑,不由退后两步,怯生说道,“我……怕你会受伤……”

    气氛一时冷到冰点,他不再说话,只是愣愣看着我。

    想了想,立马转了话题,指着案上的佛像图,“帮我看看画,好么?”

正文 03 释迦与安琪

    缓步来到案前,摊开那卷走形的释迦,极为不好意思,“梦遥拙笔,让你见笑了。du8wx”

    小?子上前,看得仔细,勾唇颇为风趣道,“难得有如此心宽体胖的释迦牟尼佛,我帮你重画一卷做蓝本。”

    麻利地挽起衣袖,铺开上等的宣州青檀纸,用青石书*好,掀开砚盒,加入少许温水,轻缓研墨……

    见他这般驾轻就熟,我抿嘴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是行家!”

    清澈的眸子耀着熠熠华光,他凝神静气思索片刻,提起紫毫随手在纸上轻轻勾勒,自谑道,“从前拜过师傅,许久未画,不知是否会辱没师门?”

    笔走龙蛇,线条流畅――画中释迦头顶青螺结,身着红袈裟,左手下垂结与愿印,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面部*圆润,神态安详而肃穆,极具飘逸之感……

    目不转睛地盯着佛像图,我怔怔出神,过了半晌,才幽幽说道,“你,太谦虚了!”

    小?子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怅然一笑,“小时候,身边的公公们不是让我学琴棋书画,就是逼我习骑射武功,有句话经常挂在他们嘴边――不指望你能为官为宰,只希望你能保住小命……既是与命运相关相连,也就丝毫没有办法改变,我对他们言听计从,学了许多无用的东西!”

    琴棋书画,多么清雅,多么美妙啊!

    我感叹一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凝视我,他忽然莞尔,转了话锋,“你有印章么,我想留个上下款。”

    “没有。”眸光陡然黯淡,方想起身无一物,所有一切都留在江宁李氏了……

    见我闷闷不乐,他递过紫毫,指了指上款,柔声道,“那就写上你的名字。”

    “不用了,我的字太……会破坏整卷画作……”

    “没事的,相信我!”不由分说将我推到案前,白皙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背,稳稳扶住,“先练习一下。”

    话音未落,握住我的纤手,在他左手掌心徐徐写下两个字――梦遥。

    小?子微微一笑,笑意宛若和煦的暖阳,“你的字很不错啊!”

    “给!”我从袖中抽出丝帕,递给他,“擦了吧。”

    “不用!”他扬眉浅笑,迎上我的目光,“这样……我才可以将你捧在掌心……”

    将你捧在掌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颤颤退后两步,眸光渐冷,不留一丝情面,抛下逐客令,“不早了,你请回吧!”

    灼人的目光迫住我,小?子面露憾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没等他说完,我已拂袖回到内室,影竹见状,端来药盏,“药熬好了,您趁热先喝。”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一时胸口憋闷,觉得难以呼吸,“能不能不喝?”

    小丫头无奈摇头,“恐怕不行,干爷爷说您的身子孱弱,要以汤药保胎。”

    持着药匙舀了一勺,送往嘴边,勉强咽下,或许是喝得太猛,一阵强嗽之后,吐得一塌糊涂。

    小?子迟疑片刻之后,掀帘而入,见我斜倚床头,满面惨色,惊愕道,“你……病了!”

    冷冷一句,掷地有声,“我的事,不劳烦你操心!”

    “不!”下一刻,金绣的淡黄丝帕已拭上我的唇角,他低垂明眸,柔柔轻笑,“怎能对你不闻不问!”

    毫不领情地推开他的手,不再看他一眼,唤道,“影竹,嘴里好苦,拿些梅子给我。”

    “这……”丫头顿了顿,“似乎没有了,我马上就去买!”

    摆了摆手,轻叹道,“没有就算了,忍忍就好!”

    正说话间,小?子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镶金琉璃盒,打开盒盖,只见里面盛满青梅陈皮等生津化痰之物,“如若不嫌弃,吃我的吧!”

    我淡淡转头,冷言冰语,“不用了!”

    他含笑睨视,“怎么,还是不肯原谅我,只是一颗梅子都不愿接受!”

    不等再吭声,影竹随意从盒中取了一颗,喂入我口中,“您就别在坚持了,省得待会又吐了!”

    “留着慢慢吃,请你多保重!”他旋紧盒盖,不动声色地塞入我手中,转身疾步离去。

    瞧着手中的盒子,我疾声唤住他,指着盒盖上的珐琅彩绘,问道,“这是什么?”

    他蓦地回首,清亮的明眸直直相望,莞尔笑道,“那是西洋彩画,脊背有羽翅的美丽女子被西洋人称为安琪……”

    恍恍惚惚听闻小?子的话语,垂目看向盒盖上的西洋彩绘,喃喃私语,“原来这就是安琪!”

    他不曾关注我的表情,似乎在自说自听,“安琪就是西洋人心中的仙女,美丽温柔,聪慧善良。”

    我已痴傻,絮絮叨叨复述,“安琪,明祺,美丽温柔,聪慧善良,原来她一直是他的安琪,他早已下了定义!”

    噩梦,一切都是噩梦……

    梦醒时分,残忍而伤感!

    一声悲泣低低响起,泪水莹然,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她是他的安琪,她是他的仙女,我又是他的什么――只是他的下堂妻么!”

    小?子不知所措地望住我,猛地跪下身子,颤巍巍伸手探上颊间的泪水,“梦遥,你怎么了?”

    攥紧拳头,咬住牙关,身子抖得厉害,心口撕裂般疼痛,“不能放过他们,绝不能……”

    见我怒得失去常态,影竹压低声音劝慰道,“您有孕在身,切忌动气,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爷一定会收拾那对狗男女!”

    影竹的声音虽不大,但足以让身畔的小?子听得一清二楚,他惊问道,“你说什么,她有孩子了……”

    我竭力喝道,“够了!”

    小丫头哀哀望向我,不敢再吭一声。

    心中的痛楚已被他知晓,我有些恼怒,眸光森寒,逐字逐句从牙缝间迸出,“是,我腹中孕育着一个可怜的小生命,如若你不出手相救,任我从高梯上跌落,或许他也就不存在了……”

    “难道……”他怔了怔,冷眸一瞥,“你是故意为之,意图舍去腹中孩儿!”

    深深陷入矛盾之中,凄然而笑,笑而不语,区区几面之缘,寥寥数语之意,已然知晓他的心,可惜我不愿再次被情丝束缚困扰――‘下堂妻’三字如无边无垠的巨大黑幕,将我严严实实罩住,这个称谓怕是一辈子都甩不掉了……

    “你还是沈梦遥么?”眸光黯淡,渐渐冰冷,小?子惊声一句,“原以为你是我的安琪……”

    阖上纤长的眼睫,我浅笑出声,“你的安琪,我怕是担当不起,沈梦遥原本就是无情无义,没心没肺之人!”

正文 04 是走?是留?

    霜清露浓,入夜有些寒凉。du8wx

    七日七夜,紧赶慢赶,一幅彩绣释迦布施图终于完工,我长吁一口气,再无牵挂了。

    长时间久坐绣架前,手脚阵阵酸痛发麻,吩咐影竹烧了热水,预备沐浴更衣,只听木门一响,传来轻轻足步声……

    不用回头,我已知来者何人,冷言冷语,“有事?”

    语声淡淡,不辨喜怒,只听小?子幽幽说道,“明日回京,与我同去么!”

    下定决心与他彻底划清界线,我不动声色,“你回京,与我何干?”

    “忠王九千岁大胜西蒙的瓦剌部,即日班师回朝,你不去……”

    回首瞥他,莞尔一笑,“梦遥愚钝,不懂国家大事,不明白忠王凯旋与我有何关联。”

    “装,接着装下去!”他语声淡漠,一双明眸隐着千丝万缕的哀愁,“我要冷眼瞧着,看你能装到几时,别告诉我――忠王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面露冷寂之色,“这倒是奇了,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梦遥一介布衣,怎会认识至高无上的王爷!”

    “好吧,现在先不勉强你!”小?子将手中的包袱随意掷在案上,似笑非笑,“待我回京向他禀明一切,告知你的栖身之所……”

    不等说完,愕然惊问,“你认识他?”

    “何为认识?何为不认识?”眸光微变,他笑了,笑语中分明透着几许暖意,“腹中有了他的骨肉还算作不认识,那我与他素未谋面也就算作认识了!”

    他居然知晓了一切,定是影竹那可恶的丫头说漏了嘴,我抬眸相望,决然而笑,“你的好意心领了,沈梦遥是被人休弃的下堂妻,没有脸面再见任何人,这静安寺便是最好的归宿!”

    四目凝对,死一般宁谧。

    忽而,他轻笑出声,随即转过身子,“随你怎么说,随你怎么想,我认识的沈梦遥绝不会服输……明日辰时,我会预备车驾在山门等你,只等半个时辰,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水……热水来了!”影竹一手拎着裙裾,一手提着水桶,匆忙进屋。

    小?子迎面撞上她,微微点头,若有似无地道了句,“那包袱里有换洗的衣裳,替我说服她……”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起身,来到浴桶边,喟然一笑,“丫头,收了他多少好处?”

    “这……”影竹手一抖,将桶中的热水淋得满地都是,“梦遥姐,这是天大的冤枉,我怎会做那般不堪之事!”

    放了垂帘,除去青灰布衣,扶住她的手,小心翼翼跨入浴桶,浸没热水之中,全身顿觉舒畅了许多。

    望着苍白的指尖,我漫不经心道,“小?子为何会知晓忠王之事?”

    影竹似乎没有听清,乐呵呵的答非所问道,“他……他是好人!”

    此语入耳,我愣了愣,只见丫头面露欣喜之色,仿佛食过甜蜜的饴糖,“他待人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总会悄悄向我打听您的喜好。”

    从未见她如此模样,我诧异相望,细细端详――居然忘了,她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