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_出书版完结





  可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和瑶瑶站在土坑边,面对着他丢下的四个沙袋,面如土色,他的脸色又冷峻得如冬天的冰棱,还从鼻中长长地“嗯”了一声。 
  我们只能咬着牙,将沙袋绑在腿上,再度跳坑。 
  这日阳光极好,我正和云绣给早早洗澡,瑶瑶冲了进来,急道:“婶婶,七叔说让您快去青瑶军,那里打起来了!” 
  我忙将早早交给云绣,急匆匆出了将军府,老七牵了马在外面等着,我纵身上马,问:“怎么回事?” 
  老七边行边道:“两个半大小子,一言不和打了起来,偏这两小子又各有一帮人相帮,越打越大,见了血。黎朔赶到,虽压了下去,但那些小子们竟是有你没我的架势,嚷着要分军而治。” 
  分军而治? 
  我气得冷笑一声,用力抽下马鞭,直奔到营房前才猛然勒马。营房外围了好几层,见我下马,都拥了过来。 
  “夫人!” 
  我这时忽然想起狐狸冷着脸看我和瑶瑶练功时的表情,在心中揣摩了一番,也冷着脸,慢悠悠进了营房。 
  屋内东西两边各站了数十个小子,发的军服都被撕扯得惨不忍睹,许多人面上红一道白一道,黎朔正黑着脸站在中间。 
  见我进来,他忙迎过来:“夫人。” 
  我先在门口站定,神色不变地自东向西扫了一眼,扫得所有少年都低下了头,我才冷冷道:“不错嘛,都很有出息,比六将军的正规军战斗力都要强。” 
  少年们有的低下了头,有的却笑出声来。 
  我再扫了他们一眼,才往柱子边走,谁知他们先前打架时抄的凳子还倒在地上,我没留心,眼见就要被一把歪倒的长凳跘倒。 
  膝盖磕上长凳的一瞬间,我也不知哪来的敏捷反应,象平时跳出土坑一样,双腿齐跃,“嗖”地拔高尺许,一下从那长凳上凌空跳了过去,又稳稳地落了地。 
  “哇…” 
  本来还在嬉嬉笑的少年们都露出惊叹之色。 
  听说当夜,少年们为给青瑶夫人取个什么外号又起了争执,一派坚持要取“出云燕”,一派则坚称“草上飞”更恰当。 
  最后两派没有再大打出手,而是难得地形成了统一的意见…燕子草上飞。 
  可见我当时训诫他们的一番话起到了作用。 
  “你们都很不错,身板硬,不怕死,敢打敢拼。现在又知道要提出来分军而治,夫人我很欣慰,因为我正和黎统领在商议,要将你们分成两个营来训练。 
  “这两个营呢,我打算借鉴江湖之中两个门派的训练方法来设置。这两个帮派,一个叫孤星门,这个门派,每到择徒之时,便会由上一代选回上百个有资质的弟子,然后将这些弟子放到一处绝谷,每人发一把刀及三天的水粮,一个月后,只允许其中一人活着走出山谷,活下来的这个人,才能继续孤星门的绝学,所以孤星门的高手,江湖人见人怕; 
  “另外一个门派,叫做天枢门,他们的弟子,不要求资质出众,但一定要服从命令,他们练的是协从合作的阵法,每个弟子虽然武艺不高,但联合起来,天枢阵在江湖上鲜有敌手。 
  “几百年来,这两个门派屡有争斗,却也很少分出胜负。我很早便想试一试,在军中按这两种方法训练,究竟哪一种会更好。 
  “我现在给你们选择的机会,愿意选天枢营的站东边,有信心在孤星营的绝地训练中活下去的,站西边!” 
  只有微微的犹豫,所有的少年都站在了东边。 
  我仍保持着肃穆的表情,点了点头:“很好,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请黎统领就按先前拟定的进行训练。当然,你们如果有想加入孤星营训练的,也可以随时提出来。”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从容地出了营地。 
  黎朔追出来,我二人走出很远了,再回头看少年们正井然有序地往校场走,不禁相视一笑。 
  笑罢,黎朔犹豫了一下,忽向我拱了拱手:“属下敢问夫人,如何知道虎贲营的训练之法?” 
  我一怔,道:“虎贲营?” 
  黎朔讶道:“是,属下不才,曾在虎贲营中呆过一段时日。夫人方才所说的,应该是虎贲营中才会用到的训练之策。” 
  我笑道:“这我倒真不知道,我爷爷曾在陈国右军中服役,这种训练之策,是我幼时听他吹牛时提起过的。” 
  黎朔侧头想了想,疑道:“难道当年右军也曾是这种训练之策?” 
  我微笑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黎统领了。” 
  “夫人太客气。”黎朔忙道,又似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些东西,递到我面前,道:“夫人,还有这些。” 
  “这是什么?”狐狸放下羊毫笔,看着我将一堆手绢、纸笺、树皮放在长案上,皱眉问道。 
  我噜了噜嘴,狐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一个个掂起来细看。 
  “梦里思亲几百渡…” 
  “今夜可否一见?想你的…” 
  “绿珠妹妹,那日一见,自此茶饭不思,亲若不来,吾唯有一缕幽魂赴黄泉…” 
  幕僚纪先生正坐在一边喝茶,一时没掌住,茶全喷在了公文上,狐狸也笑得双肩直耸。 
  我正容道:“麻烦六将军向军中传达一句话,夫人我收的这些娘子军,是要许给那些立下功勋的弟兄。而且还有一个先提条件,谁若是成家立业的条件都不具备,没能力保护这些女子,便想来追求她们,对不起,夫人我只有一个‘不’字。” 
  狐狸忍住笑,连连点头:“是,大嫂的话,我一定转达。” 
  想是狐狸传了话,再往女子营房中丢纸条手帕的人少了许多。少年军们也渐渐齐心,除了最基础的骑射训练,我也请黎朔开始给他们传授兵法。 
  我曾去悄悄听过两次,发现黎朔所授兵法和狐狸平时教给我的大不相同,若说分别在何处,我想了许久,觉得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黎之兵法浑重苍凉,狐狸之兵法则诡谲孤寒。 
  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冷,寒风呼啸。这夜听罢狐狸授课,我与瑶瑶回到内院,洗漱睡下,我刚躺上枕头,觉得有点不对劲,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掌灯一看,微微抽了口冷气。 
  用红布结包着的一张纸条上,是我无比熟悉的字迹。 
  “今夜三更,倚月酒馆见,要事相商。你若不来,我便进将军府找你。” 
  我坐在桌边思忖良久,还是换了去营房时惯穿的劲装。 
  瑶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云绣从小榻上撑起身子,睁着惺忪的双眼,问道:“夫人,这么晚还要出去吗?” 
  我忙道:“去营房看看,快下雪了,我看看他们盖的东西够不够。” 
  云绣又躺下,我轻轻出门,怕守门的人生疑,带上燕红与缨娘出了将军府。这二人是黎朔从娘子军中特意挑出来随身跟随我的,她们性情稳重,并不多问一句,只紧紧打马跟在后面。 
  倚月酒馆是洛郡最有名的酒馆,隔青瑶军营房不远,我在营房中巡视了一圈,吩咐燕红和缨娘回将军府搬几床被子过来,见她们走远,便悄悄出了营房。 
  此时北风呼啸,长街上仅余的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摇摆摆,映得倚月酒馆朦胧而昏黄。三更时刻,酒馆大堂内已空无一人,我刚挑帘,一名伙计便迎上来,躬腰道:“请随我来。” 
  穿过回廊,上了楼,是一间间的暖阁,伙计在最里一间的房门上敲了敲,再推开门,恭声道:“请。” 
  阁内,一人盘膝坐于案后,见我站在门口,并不进去,他微微欠身,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夫人,请。” 
  我再在门口停了一会,才神色淡淡地进屋,拱拱手道:“江公子,深夜见面多有不便,请恕我不能久留,有何要事,请江公子明示。” 
  江文略淡淡地笑,只是摇头。他执起案上的酒壶,倒满一杯,才望向我,叹了声:“窈娘,你真的变了很多。” 
  我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微微一笑,道:“江公子也变了很多,什么时候竟学会了这一套暗探窥伏之法?” 
  江文略笑笑,举杯道:“我不但会这暗探窥伏之法,我还会挖地道。你今夜若不出来见我,我就挖一条地道,直通你的将军府。” 
  我踱至一边坐下,试探道:“难怪江公子会心甘情愿将洛郡划给我们,原来在这洛郡,还有很多为江公子办事的人。” 
  江文略喝下一杯酒,笑道:“窈娘,你在鸡公山我没办法见到你,只有把你放在洛郡,见你一面才不困难。” 
  我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江公子有话请说,如果没什么要事,我就告辞了。” 
  “窈娘…”江文略沉吟了一刻,道:“明天,我会上将军府找杜凤,与他商议联手打漫天王之事。” 
  “那又如何?” 
  “此次作战,我已经设好了局,罗弘才将会带领罗家军上阵。如果一切顺利,罗弘才那路人马将会惨败在漫天王的左将军手下,我派了一些人在他身边,这些人会护着他的残兵往小江口撤,到了小江口,我的人便会挑起事端,这些残军便会陷入混战。窈娘,杜凤肯定会留一部分人马在洛郡保护你和早早,加上你的青瑶军,完全可以以调解之名,压下他们,并将罗弘才拿下。” 
  他从袖中缓缓掏出两封信函,又缓缓推到我的面前,沉声道:“这里有两封信。窈娘,你的人马装作调解,制住罗弘才后,你将这两封信偷偷放到罗弘才身上,并让你的人搜出来,将信的内容公告天下。” 
  我低头看了看那两封信函,疑道:“这是什么?” 
  江文略的手抚上信函,道:“这两封信,一封是罗弘才写给漫天王的,他在信中与漫天王约定,他罗家军会在战场上放水,再使个回马枪,与漫天王前后夹击,将永嘉军和卫家军一网打尽,双方平分疆土;另一封…”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面上胶着,轻声道:“另一封,是去年二月,罗婉写给罗弘才的,说她已用重金收买好表哥,要她爹想个名义,将我调离永嘉,她好向你下手,并说一旦她这边成功,就让她爹露出要与郑达公联手灭掉永嘉军的风声,以向江家施压。”   
  奇怪的狐狸   
  外面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了,雪粒嚓嚓地砸在暖阁的窗户上。我微低着头,看着这两封信,良久不语。 
  炭盆上暖着的酒逸出一缕淡淡的白雾,江文略握起酒壶,斟了杯酒,推到我面前,声音低沉而柔和:“天寒地冻的,暖暖身子吧。” 
  我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他叹了声,低声问道:“练功、带兵,是不是很辛苦?” 
  我没有回答,慢慢地拿起案几上的两封信。 
  他喝了杯酒,将细瓷酒杯拿在手中,似在看那上面的釉纹,又似盯着前方的炭盆,许久,轻声道:“窈娘,你…真的变了。” 
  我已将信看完,缓慢地将信折好,抬头看向他,略带讥讽道:“学罗弘才和罗婉的字迹,并偷盖到他们的印章,你花了很多心思吧?” 
  江文略笑了起来,笑之时他仰头再喝了一杯,喝罢,望向我时,他的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悲哀:“窈娘,他们害得我妻离子散,我难道不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我别过头,心底忽然一酸。 
  他似是又喝了杯酒,道:“窈娘,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放心,我不是让你以沈窈娘的身份去办这件事。你依然是沈青瑶,你也别让罗家军的人认出你来,这样你们卫家军将这两封信公告天下,更不会引人生疑。 
  “这一步棋,我先将罗家铲除,还你的清白。下一步,我再想法子将你和早早接回” 
  “不用!”我猛然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我拿起那两封信,放入怀中,望向江文略,冷声道:“江公子,我也想替死去的沈窈娘讨回一个公道,还她一个清白的名声,免得洪安的乡亲还真的以为沈家出了一个不知羞耻的淫妇。但其他的事情,不劳江公子操心!” 
  我正要转身,江文略忽提高声音道:“窈娘,你上次问我,如果将你们接回去,早早要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世。可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若是不回去,早早长大以后,你又要如何告诉他,他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 
  我脚下微微一个踉跄,身子僵在门口。他仍在说:“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早早总有一天会知道,窈娘,你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他吗?” 
  炭盆中的火在噼啪响,我转过身,江文略正慢慢向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便停住了脚步。 
  “窈娘,你放心。”他苦笑一下,轻声道:“我不是想强行安排你做什么,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先和你商量,早早的事情,请你三思。” 
  他顿了顿,似是艰难地开口:“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 
  我蓦地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