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妇狂想曲





  “那你刚才还要制造这样的误会?”我指的是家门口那段,被误认作他乔生的情妇,可不见得有多光彩。
  他没有回答,一瞬间,我恍惚在他眼里找到了答案。
  是保护。
  因为做他的保镖命不朝夕,他临时替我想了个如此高明的掩护手段。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他强调,拄着拐杖一步一颠地走到我面前。
  不可置否,这个男人认真的神情真的很迷人。
  我轻笑起来:“钱都交了,不做点什么不会感到吃亏么?”
  趁他发怔,我抓起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到床沿。拐杖掉落地毯,一阵闷响。他惊骇得张大了眼睛。我体谅他第一次被女人扑倒在床,细声安慰道:“没事的,最近流行刺激点的玩法。”
  “咳,我说安小姐——”
  张手捂上他的嘴,我趴在他的肩头,将嘴凑到了他的耳畔。
  “喂,你房间里的摄像头是不是太多了点?”
  记忆力四姐最喜欢玩这种把戏,执行暗杀任务前夕,在目标人物的房间里装上十几二十来个摄像头,美其名曰替他记录生命最后一刻的生活姿态。
  因为从小和姐姐哥哥们接受特殊训练的缘故,我在黑暗的空间里,对摄像头镜面在月光下的细微反光是极其敏感的。
  “是该做些什么。”底下的男人反应能力有点儿强,我还在研究摄像头的方位问题,他已经伸手压下了我的脑袋,将舌卷进了我的嘴里。
  喂喂喂,我好像是保镖!
  讨厌,卖艺不卖身的!


  Talking  七
  一大清早醒过来,发现昨夜聊了一通宵的人正在床边看报纸。
  躲在被子里谈话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对着一个把你吻了昏天暗地不曾放手的狡诈男人。对,虽然乔生反复强调他故作消沉是想打击敌人的警惕心,而不是寻死,但是就我看来,强吻我和欺骗我两条重罪,跟自杀没啥区别。
  我说:“乔先生,你房间里有窃听器么?”
  他放下报纸,皱眉,沉吟片刻,笑道:“就是有,一般也装在电话里。”
  他抬头四处张望,看上去对房间里的每个特殊摆设都了如指掌,边还补充道:“我基本上不住家,就住这间房,相信他们也知道了我的习惯,所以用来监视的装置没有动过。”
  “你明知道被监视还住这间?!”我从床上跳起来,“乔先生,你以为你在献身革命事业吗,那么英勇无惧?!”
  “我是个赛车手,对机械很有研究,”他说着,眼中滑落一抹黯然,“同样,我对自己的对手了解,更有助于我把暗中要杀我的人拔出来。”
  “致之死地而后生?”我笑,踢开了恼人的被子,走了下床。
  待在镜头里的认识让我连走路都不自在,不远处的餐桌上摆放了牛奶和面包,我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大财团总会有这样的故事,一个总裁宝座,引得无数亲人自相残杀。”不愧为五星级的酒店啊,我吃得津津有味。
  他睇了眼伏在脚底的拐杖,意味深长地扬起笑,笑容难掩苦涩:“我本以为可以摆脱的,却没想到,自己被自己最钟爱的事业所抛弃。”
  “难过否?”
  “嗯。”
  “那么,是真的想去死?”
  他眨了下眼,“为什么我感觉你很期待?”
  呃,我难为情地笑笑,啃了一口面包,继道:“不小心卷进了这种成年人都不宜的暴力活动,我感到很害怕,想要退出。”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是你昨晚的表现很出色啊,我原本也是不想再牵连他人的,可是是你让我改变的想法,也许,你过于常人的敏锐真的能保护我也说不定。”
  我切了声,不理会他,继续往嘴里灌牛奶。
  “就是想要退出,现在也迟了。”他抬起手,指了指我头顶上嵌在吊灯里的摄像头,“我身边突然来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又突然消失了,多么神奇的一件事,他们不会放过你。”
  嘴里的牛奶一下子变了味,我掐着自己喉咙不住干咳。
  他呵呵笑起来:“所以呢,安小姐,不妨委屈一下自己,做我三个月的女人。三个月足够我的对手露出马脚,要知道,乔家虽然阔绰,但能开出三千万买我人头的嫌疑人并不多。”
  “你,你确定?”我好不容易缓过气,艰难地问道。
  他蹙眉,漂亮的眉头逐步纠结,“我确定,虽然感觉我接下去的日子不会好过。”
  那是自然,竟然威逼利诱我做情妇,太可恶了。
  单是想着我四个姐姐一个哥哥把他拆皮扒骨,挫骨扬灰,我还觉得不过瘾,于是桌边沉思稍许,我笑着对他说:“我想了下,情妇好像是个很有趣的职业。”
  
  所谓情妇者,挥霍是必不可缺的本能。
  我推着乔生的轮椅走出饭店,顾不得他的反抗,自己扬手喊了车,将他塞了进去。
  “去阿福金饰城。”
  报了市内最大的一家首饰店,我笑意吟吟地转过头看乔生。
  他似乎很不满:“你该等我的司机来报道。”
  “一下子转变了工作内容,你也没及时跟我的老板打报告啊。”我回敬道。
  “这样很危险。”
  话是如此,他打开车窗,望着窗外纷飞的景致,轻轻舒了口气:“好吧,仅此一次。”
  我开始明白他是如何在长久的暗杀下活至今日的,看似遣散了众多保镖,其实不过是让那些人埋伏在了暗处,而他则处在两边人(杀手和保镖)严厉的监视下,片刻不敢走出任何一个监视圈。
  “乔生,”他规定我在外必须直呼其名,“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那些杀手。”
  能开出三千万的人不多,敢接三千万大单的杀手组织也没几个。以安家的势力和情报网,要找出这个组织不是很困难的事。想来我离家多时,五哥肯定很想我,而他素来对我有求必应。
  他低低笑起来,修长的手指在玻璃窗上慢慢滑曳:“安小六,你的玩笑很好笑。”
  哼,不信算了。
  抵达金城,我将他拖了下来,推着轮椅,一路直奔大门。
  城内金碧辉煌,绚丽的首饰刺得我眼睛发麻。
  正当我后悔莫及,打算退场的时候,乔生突然抬手指着边上的一条项链:“这个不错,你戴戴看。”
  一条蝴蝶图案的链子。周边没有复杂的设计,细长的铂金链子中央悬着一颗雕琢成蝴蝶展翅形态的紫色水晶,水晶的尺寸跟小孩子的手掌大小差不多,大得尤显别致。
  站在镜子前,我望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自从宋可那次失败的恋情后,我就不曾好好照过镜子,专心打扮过一回。
  乔生推着轮椅来到我身后,微笑:“安小六,你的脖子还挺漂亮。”
  服务员献媚的眼神随我一路逛完整座金城。
  乔生也不动怒,看着我百无聊赖地买了一大堆的首饰,直到数不过来帐单上数字后的零,我才作罢,扬手让服务员把东西打包,推着他走出了金城。
  外面已是晌午。
  乔生说:“我饿了,请你吃粥吧。”
  我环顾周遭,都是大排的名牌专业店,正考虑去哪家豪华料理一番,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我低头瞪他:“你说什么,吃粥?”
  他掀起嘴角:“别一副我虐待员工的模样,你会喜欢的。”


  鸡粥铺  八
  
  一碗鸡粥,附赠一碗鸡血汤。
  望着汤面上渐沉渐浮的两条蛋花,我怨哀地望着乔生。他正和鸡粥铺的老伯谈得热络,看上去是旧识,特地赶来照顾他生意的。
  旧识……可也不能亏待新交啊!见他不鸟我,我忿忿地埋首粥中,舀了一口往嘴里狠狠灌去——
  结果,烫到了。
  他总算回过身,注意到了我:“安小六,你怎么吃东西那么猴急啊。”走过来,接过老伯扇炉子的破扇子往我嘴里扇,炉灰飞了我一脸,他还不住地笑:“平时没注意,这会看看,还蛮楚楚可人的。”
  
  小人得志。
  我烫到舌头暂失味觉,于是自怨自哀地将满碗的粥喝完。
  老伯走了过来,认领了被我踩到脚底下的破扇子,笑道:“乔生呀,你小子混得不错啊,给带了个女朋友回来。”
  “不是女朋友。”我仰起头,勺子在汤里将蛋花碾成碎花,特意摆了一个娇俏的笑容,道,“是他包养的情妇。”
  话音未落,惹来邻座一阵接连起伏的抽气声。老伯瞪大了眼,而乔生则颇玩味地看着我。
  反正这儿我谁也不认得,我也不怕丢脸。
  话说,做情妇真有那么丢人么?
  我不偷,我不抢,只是依附了个男人,让他供我吃穿,把我养成金笼里的洋娃娃。我自认也付出了劳动力,只是工作性质不同了,可是为什么,还能招来那么多鄙夷的目光谋杀?
  愈是如是想,我愈是难以自抑心底的愤慨,骄傲地抬头审视他们。
  老伯怔了半晌,打哈哈一笑:“老了老了,心脏没以前强悍,乔生你女朋友真幽默啊!”
  “够了。”见我要反驳强调,乔生先一步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我的老朋友,劳烦安小姐口下留情。”
  接着,老伯侃侃而谈,细举了乔生自打加入赛车队后的种种,比如引来多少粉丝,使得他小小一个鸡粥铺高朋满座,又比如每一次得奖,乔生都会带着一伙同伴到此处庆祝一通宵,吃得满地狼籍,第二天被打扫的清洁工人拿着扫把赶。
  我不由自主,低头瞥了眼他的右腿。表面上看似和常人一样,但是对比左右两腿,就不难看出萎缩的肌肉和苍白得有点疲软的皮肤。
  抬头看他,他正陶醉在老人兴奋的回忆中,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这样的乔生,和初见时,咖啡厅里那个阴沉暴躁的男人截然不同。
  痛楚难以拔除,可是面对痛苦的方式却是多种多样,恨不能减缓伤势,相反地,一味的埋怨只是使得人变得益发脆弱、不堪一击。人从高处跌下,再回顾光辉灿烂的过往,很少能流露出这种淡淡幸福的表情。
  我不禁,重新为乔生的坚强打起了分。
  
  蓦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啪嗒”一声。
  大脑神经瞬间绷直,这种声音——
  即便是在喧闹的鸡粥铺里我仍能清晰辨析,这不是因为我耳力过人,而是害怕。
  来不及开口解释,我粗暴地拉起乔生往巷子口跑去。
  
  才跑开几米远,身后“轰”的一声,地面剧烈的震荡使得我们双双扑倒在地。
  回过头去看,方才热闹非凡的鸡粥铺眨眼间化作一团纷飞的灰烟,方圆五米内,俱是肆扬的火苗。
  这般计算精良的火药,果然是出自行家之手。
  脑中闪过方才笑容可掬的老伯,我心情复杂地望向身边的男人。
  多快啊,引线开关的微型炸弹,只消远处的人轻轻一扯,周遭的所有立即灰飞烟灭。
  本是言笑晏晏的一群人,瞬时化作一滩灰烬。
  纵使见惯了生死场面的我,也不由感到一抹悲凉。
  乔生扶着墙壁爬了起来,低头看向我:“我就不该出来找他们。”
  
  警笛鸣响的同时,乔生的司机抵达了现场。他不再看我,漠然地任由手下将他扶持上车。汽车扬长而去。
  我想我是逍遥轻浮了太久,所以渐渐忘却了黑道上杀人手段的可怖,这才任性自我地将乔生带出了他的保护圈,甚至,还招摇地跑到市里最大的金饰城里挥霍。
  这次,百分百是我的错。
  脑海里挥之不去乔生最后的眼神,于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长长的巷子里。
  他也许会炒我鱿鱼吧,毕竟,这样嚣张又没本事的保镖是很讨厌。
  况且,如此没有姿色又爱乱花钱的情妇也很罕见。
  正在自责的我,不期然地于巷子口与八叶撞了个迎面。
  这当然不是巧合。
  他摸出一包纸巾,随手揩了揩胸口的灰:“六子,你有没有带镜子啊,好好照照你这脸,快成夜叉了。”
  我睇了他眼:“别惹我,我心情不好。”
  “嘿,老大猜到你会心情不好,特地让我来安慰你的。”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安慰我?”我冷笑,“他让你趴地上给我打一顿?”
  “去!”八叶摆摆手,露出狡黠的笑,“他让我告诉你,安心做你的情妇吧,乔生不会辞退你的,就是你把地球炸了乔生都不敢辞退你。”
  我皱眉:“为什么?”
  “因为乔祺。”八叶说完,完全不理会我的追问,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不能理解八叶的话中玄机,本着尚存一缕的职业操守,我又回到了乔生常住的那家酒店。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特制的吧台喝酒,见到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下个礼拜爷爷的律师正式宣读遗嘱,而在这之前,我要离开这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