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复问(宫廷 微虐 键盘系网游 校园)作者:柳沙
孟知年走近些,称是。
皇甫九渊审视着他,道:“继续如此就可以了。既然你能活着站在这里,表示你有能耐。有能耐的人我不会亏待。”
孟知年道:“多谢主君。”神色平淡,没有欢喜或惶惑。这十年来琉璃骨的困扰到今算是彻底结束,但并不知道皇甫九渊心里的困扰还要持续多久。立刻要迎面而上的是另一场风暴。心头丝毫不曾轻松,也有算计和野心在重新燃起。但这之外的某一处角落,只是麻麻的,不愿去想,索性就遮盖住,一点光都不透。
第二日早晨上殿时,申无方没有出现,不曾告假,也无任何话捎过来。皇甫九渊照常理事,并命军策府迅速出兵去接替镇压东南沿海海寇作乱,府主仲忧接了令,当日却没动静,接连三日都没有。
于是皇甫九渊命郎中令带人前往军策府,人被扣下了,没有口信传过来,只是把人扣着。朝臣议论辄起,识得风向的已经准备着带上家小离开天都暂避一阵子。潘筠家也有下人议论此事,琼玉便问潘筠要不要避,潘筠笑了笑,让她安心,并不要告知老夫人。
他是不可能避开的,不管为了什么,从没有想过要避。
风云乍起,把潜伏着的都催生出来,他知道皇甫九渊已经等得太久,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能做的便是顺应,服从,保护他要保护的东西,就像过去一样。
第五天夜里,潘筠受命隐秘潜行,前往军策府刺探。命令是在紫微阁下的,当时孟知年也在,听见了并没任何表示。潘筠想和他说两句话,但孟知年一直没有出来,留在暖阁里和皇甫君谈着什么。潘筠等了一会儿,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才转身而去。
这时候单枪匹马,可能建奇功,也可能就此陷身,石沉大海。但潘筠毫不介意,在真正披挂上阵的时候他从不去想这些事。
这一去是一人一剑,用了一整夜。回来时已经破晓,并没挂彩,提回了郎中令部下的人头。是连闯重围,与三员大将交了手,但都只数招,像是彼此试探。寻到囚禁之处,门上悬着数颗头颅,他只取下了这一个。军策府中多机窍,没能寻得府主所在,但这用意已经很明显。
潘筠带着皇甫九渊赐下的金令,马不停蹄又奔赴紫微阁回禀,皇甫九渊震怒,当即下令处死了内常侍长,黎明时分,一场与数年前若相仿佛的政变就开始了。
二十九 变势
天都城内戒严,百姓家家紧闭门户,大街上空无人烟。
数年前是禁城闭锁,这一次连带整个天都城都锁城了。百姓们没能发觉时什么时候开始不能走出天都,但事已至此,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回到家里倾听动静,期盼着这突然而来的动乱快快结束。
内常侍长被处死后不久,御史大夫申无方带着大批门客前往军策府,原本还想韬光养晦的,但皇甫九渊既然逼了他,提早发动也无妨。军策府北征归来时带回的五万兵马驻扎在天都城外三十里处,原本皇甫君下令再退五十里的,这时已经悄没声息潜到了城门外。
而内禁宫中,皇甫九渊所掌握的是南北禁军三万人,整座禁城的气息紧绷到极致,到了升殿时分,大殿外一片肃穆,人数不及一半的官员惶惶等待,深恐皇甫主君已经在前夜梦里死于叛党的暗杀。
孟知年并没到,他早一天夜里就没有回府,皇甫九渊说过让他跟随自己一同上殿,这时他靠在后殿的卧榻上,盖着薄毯,饮着茶,正在等待主君的传召。
皇甫九渊没传他,也没带任何侍从,就自己过来了。看起来是很早就起了身,但这时候却没换上朝服,顶冠也未戴。孟知年有点意外,放下茶盏要站起来,皇甫九渊挥手说不必。矮几上有几碟点心,炭盆烧得很暖,加上孟知年倚在榻上,抱着手炉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温馨。皇甫九渊看着,笑了笑:“你有时候看起来还像个孩子。”
孟知年望他一眼,回道:“人总是从孩子开始长大的。每个人都如此。”
皇甫九渊点了一下头,坐在旁边的圈椅中,这位置略有些奇特,像父亲和子女相处的距离。孟知年心里忍不住一悸。但他已经有些本能地拒绝这种感觉。
皇甫九渊注视着他,道:“你喜欢吃什么糕点?”
孟知年犹豫了一下:“都差不多。”
皇甫九渊略笑:“是吗?你一定也有偏好,只是不说罢了。”
孟知年道:“不说未必有坏处。”
皇甫九渊笑了一声:“说得是,在这个地方选择不说是聪明的。”言毕靠在椅中出神了一会儿。孟知年觉得有点不自在,原本很舒服地倚着,现在殿中多了一人,这姿势就显得有点别扭。但他并不动,保持着。
又想,皇甫君今日不打算升殿吗?局势紧张至此,他还在等待什么呢?
片刻,侍从女官在外曼声恭请皇甫君用早膳,皇甫九渊命送进来,阁门开处竟然有雪花在飘,紫藤廊道全部覆着一层积雪,旁边还未曾结住的,就成了一片寒色的水塘。天空中则层云密布,看不出是祥瑞还是凶兆。
侍从女官等候在旁,阁门闭上,皇甫君又走到雕花回纹格窗前,把窗推开一些。皇甫君看起来有些茫茫然,向身后的人道:“落雪了。上回也落了雪,后来鲜血溅在上面,好看得很。”
孟知年已经起来了,走到皇甫君旁侧,往外看去。他想潘筠这时候在哪里守着呢?终究武艺卓绝的,不用他守在这样的雪地里,似乎都浪费了。就这样自然而然想起的,深心里蓦然一阵剧痛,痛得呼吸都变急了,痛得几乎要浮上眼泪。于是他别过脸去,收束了心神。
就在这时候,有人自内门进入禀报:升殿时分到了。
皇甫九渊道:“知道了。”
孟知年以为他要去换上朝服,准备离开,但皇甫九渊只是闭上窗,回过身来注视着他的神情,许久道:“去吃些东西吧。”
孟知年心里疑惑着:“已经吃过了。”
皇甫九渊笑了笑:“我让你吃的东西,你不是一向会吃?”
孟知年就不违抗了,侍从女官上来给两人分别布好金玉食具,上的是数品糕点,粥是白粥,看起来很家常。和禁宫中平日的奢华精致很不一样。而那双玉筷则从廷尉府送回来,居然还没有换,继续用着。
皇甫君和他两个坐在紫檀描金的圆桌边,随意地吃些东西,孟知年因为刚才给他问了,就什么糕点都吃一些,免得真给看出来。皇甫九渊略笑,好像有些伤感。
他不介意被人看出来,兔死狐悲也罢,猫哭耗子也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在这座寝殿里住了三十个春秋了,来时是一个人,现在也是一个人。来时踏着鲜血,现在也将踏着鲜血走下去。但这伤感似乎并不会变得麻木,而是愈加醇厚,并清晰如室内盈鼻的熏香。
这时喝着白粥,吃着不太华丽的糕点,竟然真的隐隐有温馨的氛围。孟知年手里拿着调羹,低头道:“主君,该上殿了。”
皇甫九渊一笑:“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会不知道吗?”停了停,“升殿之前,昨天夜里,有人在我的座下安过了机关。”
孟知年手一动:“那么现在……”
皇甫九渊凝视着他:“你的影子交给我调度,非常好用。我已经得到消息,他们今天都会来,就在大殿发难。”
“潘筠奉我密令,代替我上宝座,我赐予他殿上杀人免死的权力,令他当殿斩杀叛党。”
清晨的寂静很快地结束了,升殿的传召响起同时,另一股江湖刺客组成的力量从仪门处侵入,袭向深宫。皇甫九渊调动禁军与之正式交火,三刻之后杀戮渐渐升温,所有的宫人已经避在殿所深处,新年时的粉饰祥和就在瞬间瓦解消失。申无方手下刺客伪装的官员在朝服之下藏了兵刃,当“皇甫主君”从侧殿出现,缓缓走上玄武宝座的时候,数十道暗器同时激射。看到的人只说像是突然闪了电,花了眼,明白的就开始往外逃,也有人冲上去誓死保护,兔起鹘落之间就溅开血光。
申无方在朝上时,从来温文有礼,韬光养晦的功夫是极好的。孟知年还曾在他手下做事,身为敌对势力首脑的公子,申无方对他防得非常巧妙,也非常圆滑。然而在这场赌局中,无论能否成功,申无方已然输了一半。他的儿子是他顺利夺取天一殿,接掌并延续下去的最大筹码,却死于政变开始之前。而他的另一项筹码,仲忧手中的五万精兵,正潜伏于城郊,只待皇甫九渊一死,就将攻破城门,征服天都。
深宫内的杀伐一直持续了一整天,危急之时甚至即将祸延紫微阁,僵持不下的时候,从大殿深处传来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悲痛的声音:皇甫主君已死!禁军侍卫有些乱了,皇甫九渊就在紫微阁中,是只有紫微阁里的人才知道的。情势开始倾覆,天都各处城门都有内应突然出现,杀死守城的军官,将大批军队放入内中,直奔深宫禁城。御史大夫申无方带领手下刺客杀将掉转矛头席卷了三才馆、太乙馆,与侍卫片刻不停地激烈交战。大批的刺客手段十分歹毒,杀伤人命只在顷刻之间。申无方四周有人护卫着,一路过关斩将,脸上也溅上了鲜血,被突然冲入的侍卫刺伤了手臂,但始终不曾停下,不命停下。最终,来到了紫微阁。
雪落得更大了,覆盖着一路沾染的血迹,又被新的血迹沾染。申无方大雪之中手持宝剑到了紫微阁外,瞪视着这高贵华丽的寝殿,勒马停下,喊道:“你杀我儿,诬陷我对你下毒,我仍旧要夺你王朝,皇甫九渊,殿上的那个人不是你,我知道你并没死!”阁外的杀戮起先还激烈着,数刻过后,已经渐渐平息。申无方带来了大批援助力量,而仲忧的军队也已经攻破禁城,禁城的侍卫力不能敌,两边即将会合,一统半壁河山。
一时间,雪落空茫,紫微阁里没有人回应。
申无方的双眼被宝剑的锋芒闪耀,四周慢慢地平静下来,许久,风檐下的阁门打开,走出一个侍官。
“主君有命,令申无方放下兵刃,立即投降。”
申无方一挥手,暗中的弓弩瞬间全部对准侍官,痛快淋漓地激射过去,一些钉在已经加厚的门板上,大多钉在人身上,穿成刺猬一般。
申无方又开始喊,话更凌厉了些,也很响。
过了一刻,又有一个侍官出来,道:“主君有命,令申无方手持兵刃,就地自裁。”
申无方有些笑了,冷笑着,结局一样,箭弩更多,有的都射到了风檐上,跌落在雪地里。
若有第三个,他就要叫骂皇甫九渊缩头乌龟了,但并没有。很久很久,阁门轻启了一下,缓慢打开,露出一个人的面影。门外的一众刺客就有些怔神了。雪花中,这张脸艳丽而又凌厉得令人窒息,装扮是个男子,却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女子都更神韵慑人。一身翠绿簇新的衣袍,有一点天真的意思,转眼就化成了妖娆。鬓发被寒风吹着,拂过脸颊,飘向脑后。
申无方道:“让皇甫九渊出来!”
那人轻笑了一声:“他不是已经死在大人的布局下了吗?”
申无方抬起手,即将下令,远处响起隆隆的马蹄声。
申无方道:“仲府主来了,就算他不出来,紫微阁也即将被攻破。这并非是我要反,而是他逼我反。”
那人道:“你不曾要反吗?主君只是替你说出了你想说的话而已。至于你的儿子。”他停了一停,微笑道,“他喜欢赢过别人,我就让他赢过我了,何曾逼迫过分毫?”
申无方呆了一呆,脸色突然变了,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猛的把手挥下去。那人瞬间飞身而出向上疾跃,借着飞挑的殿阁顶端避去了大半身,剩下的箭簇毒弩被他快手拨落,无力反射回去,就直接拨在地上。
申无方并不罢休,一轮激射之后又是一轮,那人在殿阁顶上灵巧如燕地腾挪,就在同时,隆隆的马蹄声近了,军策府主策马来到,申无方见有后援更不停息,箭落如雨般地向殿阁顶端射去。
终于停息时,那人手扶着一侧飞檐,俯着身,仿佛中箭了。
申无方这才把目光收回,想要和盟友一同商议着,是否就冲开紫微阁的大门。下一刻,军策府主仲忧纵马到了眼前,申无方道:“府主,我已在此久候。”
仲忧并不答话,挥起铁杵砸在他胸口,将他狠狠砸下了马。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随后翻身而下臣服在地,紫微阁的大门已然渐渐开启。手持弓弩的刺客全部呆了,完全无法反应。背后,四周,御道上,紫藤廊道间,出现无数本以为会来策应,实则是皇甫九渊布置已久,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