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鹰盯上天才女





影化成了鹰,长啸一声,拂振双翼,头也不回地由山腰俯冲到山下。

 「黑凌霄,你不要走,不要在这种时候离开!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自私,
我想留下你,我怕被你远远抛下来……」黑盼盼哭着想追过去,脚步却只能被
阻隔在塔顶边缘,而黑凌霄仍离她那么远。

 她回身,要跑回停在山路边的New Beetle,不愿黑凌霄抱着这样的仇视离她
远去。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但是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就在黑盼
盼转身的同时,她看见裘德手上的麻醉枪已经瞄准变成飞鹰的黑凌霄,食指就
要扣动——「他现在在飞呀!你用麻醉枪射他,他会掉下来的!」黑盼盼心急
地扑过去。黑凌霄飞在半空中,若被射中,药效一发,他绝对会活活摔死的!

 咻!

 扳机扣动,如流星坠地般的针剂疾射而出,黑盼盼挺身挡下,针剂射入她的
右胸口,泛开灼热的痛。

 那不过是麻醉针,除了皮肉之伤,以及晕眩的作用外,并不至于让她有危险。

 但是黑盼盼挡针的身势太过慌乱,她只顾着前方,却忘了脚后是没有任何阻
挡的塔顶。

 她踩了空,后倾的身子滑出塔顶,直直从四层楼的高度摔下去。

 「盼盼——」

 「呀——」

 裘德的惊呼和黑盼盼的失声尖叫,唤回黑凌霄匆匆一瞥,而这一眼,教他心
惊胆战。

 「救她!快救她!」

 不需要裘德命令或请求,黑凌霄早抢先一步折回来,自天空冲往下坠的黑盼
盼方向,鹰爪握扣住她的细腕,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对羽翼间,努力想对抗
重力加速度。

 但是黑盼盼坠落的身势太快,加上鹰与人的形体差别,他非但没办法将她拉
起,反而因为紧紧抓住她,连带被拖摔下来。

 拍上脸颊的风像是有力量的掴掌一般,拂得脸颊刺痛。

 她的身体渐渐麻痹,麻醉剂的效果快速蔓延在血液里,她觉得身子不像是往
下掉,反而开始轻飘飘朝天上浮,但是为什么该是越来越贴近的白云,此刻却
是退离得更快?

 就在要撞上地面前,黑凌霄心一横,舍弃了鹰形,在空中尽力挥舞的鹰翼恢
复成人的臂膀,迅速俯身抱住黑盼盼,用自身的躯体去抵挡冲撞。

 巨大的撞击声之后,一片宁静,没有半丝呼疼嚷痛的声音,只有树梢上被惊
扰的鸟群拍翅飞离的不满叫啼,以及叶子离梢的轻落声。

 远远的,黑盼盼掉落的厚片眼镜碎了一地,隔没几步,黑凌霄侧躺着,整只
率先着地的左手臂完全失去知觉,连根指头也动不了,想必是严重骨折,却仍
收握在黑盼盼的腰间不放。

 黑盼盼动也不动,背脊毫无隙缝地贴熨在他胸前,他咬牙忍住左手的剧痛,
以右手撑起自己。

 「黑盼盼……」他唤了几声,担心她吓傻,或是闷闷地在哭。

 等了良久,他都没等到黑盼盼有任何反应,身躯连半点抖颤也没有。

 黑凌霄动手将她翻过来,她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像是熟睡了
一样,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该有的反应。

 微翘的发丝沾附在她额前颊边,他伸手去拨开……

 本以为指腹上的水湿是她受惊吓过度的冷汗,可是那么鲜艳刺目的颜色,不
单单只是汗水而已……

 ※ ※※ ※※ ※头,好痛。

 像有一大群小矮人在她脑子里施工,敲敲打打又挖挖掘掘,非得要挖出几个
窟窿才肯罢工似的,又像是黑凌霄在她耳边吼得震天价响,每次在她兴起蠢念
头时,他就会板起脸孔斥责她,声音明明是冷冰冰的,却有本领轰出几吨的火
药味。在他面前,她不是什么天才女,而是一个为了博得他注意而耍蠢的小笨
蛋。

 噢,真的好痛……为什么神智越清醒,痛楚就越清晰?要是这样,她情愿继
续昏沉沉睡死,也不要被这么尖锐的疼痛所打扰。

 疼到骨子里,她打起了冷颤。她想蜷缩在棉被里煨暖自己,想抗拒这种像浑
身光裸躺在雪地里的难耐冰冷……

 被强烈的不舒服给逼醒,黑盼盼睁开眼,眼前净是迷迷蒙蒙,像是被摘掉了
眼镜,一千五百度的朦胧。

 「噢……」她的头像要裂开一样,忍不住溢出痛吟。

 倏地,很恍惚的视线里闪进一道黑影,小小惊吓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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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忍着痛,想撑起软绵绵的身子时,那道黑影主动逼进她,让她看得明
白。

 「黑凌霄……」她唤出黑影的正确名称。

 「躺好!」他轻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爬起来,就连那只插满滴管的细膀子
伸来,也被他一把擒住,塞回棉被底下。

 「你怎么了?你的手……」她瞧见他打上石膏的左手臂。

 「我叫你躺好,你是聋子吗?!」

 「你受伤了……是不是他们用麻醉枪射中你,你才会摔下来,摔断手了?!」

 她脸上写满了担心,有片刻记忆中断,忘却自己在麻醉枪射出的瞬间,已经
替他挡下来。

 「黑盼盼,你不要鸡同鸭讲,躺下来——」拜托,谁伤得比较重呀!他不过
是折了左手、断了两根肋骨,以及左腿轻微挫伤,而她却是撞破了头——在他
以为自己完完全全抱住她,不让她伤到任何一处而沾沾自喜时,竟忽略了两人
着地的草堆里,凸起一块拳儿大小的硬石,她的脑袋侧击到它,顿时鲜血直流。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黑凌霄一怔,看向她,她眸子还是眯得好细好细,好似非得如此才能瞧见他。

 他只剩一只手臂可以压制她的蠢动,所以当她双手并用地探向他的左手,他
根本不知道该先抓住哪一只,加上她的问句,让他顿住了所有句子,心里隐约
泛起一阵恶寒——「我叫妳躺好!」他自认为他的音量绝对不是蚊子叫,根本
不可能小到让她听不见。

 「你说话呀!」黑盼盼急急叫着,「你吼我骂我都好,不要不说话!」她现
在没戴眼镜,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若听不到他的声音,等于是将她推进无
声无息的地狱。

 黑凌霄猛地起身,朝病房外跑去,被他撞到的椅子倾倒,黑盼盼模模糊糊觑
见它落地,该是发出震天价响的碰撞声,此时,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不对……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安静得太不对劲。

 半点声音也没有……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安静的地方,没有谈话声、没有脚
步声,也没有她自己呼吸的声音……

 即使黑凌霄身后尾随了好几名白袍医生及护士再跑进病房里,她还是没能听
到一丝丝的动静。

 「血块压迫到她脑部区块,引发听觉丧失,就像有人在严重撞击后会双眼失
明或是记忆丧失。」做完电脑断层检查,主治医师手执电脑断层片子简单解释。

 当然,医师的话,没有任何一个字能滑进黑盼盼耳里。她隐约明白发生了什
么事,也记起了方才遗忘的片刻记忆,趁着医师在说话,她悄悄伸手去握住医
师的手掌,屏息凝神地读,发现无法像以前,只要碰触到人,就可以将对方的
心里话听得清楚。

 无论是透过嘴巴说出来的,或是潜藏在心里的,她都听不见了……

 眼前像是放映着无声电影,她看着老人和主治医生在说什么,虽然距离有些
远,还是能看到老人写在脸上的担心。

 她大眼骨碌碌地四下张望,寻到了黑凌霄。

 他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看见她晃动着受伤的脑袋,伸出大手,以宽阔
的虎口轻轻搁在她颈后,要她别摇晃伤脑。

 「你伤得重不重?医生有没有替你好好检查?」黑盼盼虽然连自己说话的声
音都听不见,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发出声音,但从黑凌霄神情间,她发现
他有所反应……

 至少她还没变哑吧,可喜可贺。

 他动了动唇,她却没法子听见,只能定定凝视他。

 黑凌霄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上——担心你自己就好。

 她点头,表示了解,可还是担忧他。「那你要不要紧?」

 没事。黑凌霄知道不给她答案,她一定不会罢休,飞快写下。

 「我的眼镜呢?我要眼镜,这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揉揉眼,想揉掉眼
前染上薄雾一样的茫然。

 「不要用手去揉。」黑凌霄阻止道,很不习惯地记起医生方才说过,她现在
什么都听不见。

 他又在她手上写:不要用手去揉。你的眼镜摔坏了,暂时忍耐。

 「眼、镜、摔、坏、了……忍、耐……」黑盼盼一字一字慢慢读着他写在她
掌心的字迹,再抬头看他,用眼神确定自己有没有误解哪个字。

 他颔首,给她肯定的答案。

 「那我现在等于又瞎又聋了嘛……」她轻轻咕哝,殊不知这样的音量并不如
她所以为的「小」。

 「头好痛……」疼痛间还夹杂着晕眩感,她想甩去这股不适,仍搁放在她颈
项后头的温热大掌可不容许她胡作非为,她干脆放任自己在那只手掌里放松,
反正她知道他不会轻易让她从椅子上摔下去。

 就像那时,她从塔顶掉下来……

 她的手腕上有好几处爪痕,每一条都是那么深刻地烙印在肌肤上,爪痕有多
深,就代表那时他想救她的决心有多强。

 他总是不说,却在行动上表现得那么清楚。

 他什么都替她想,而她呢?

 竟然曾自私地希望他被带回研究所里,就像以前一样,让她能天天见到他,
让他不会被外头的女人所觊觎——「这一定是天谴。因为我那么自私,老天才
会给我惩罚,是我自己活该……」这是报应呀!

 她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至少比起一些书里坏女人凄凉的下场,她算很幸运
了,小命还在,也没摔成植物人,更没被卖去非洲当妓女,万幸万幸。

 她当这些话只是含糊在自己嘴里,却不知道黑凌霄离她这般近,他半个字也
没漏听。

 一名女护士推着轮椅走过来,用手指指椅子,要黑盼盼坐上来。

 「我想回家。」黑盼盼没动,仍是靠在黑凌霄身上。

 「你还必须留院观察,听话。」白发老人也来到她身边,笨拙而缓慢地比着
不正统的手语,再配上唇形。

 黑盼盼大概知道老人的意思。「我没事了,我要回家。」

 「盼盼乖,医生说你脑部的血块不大,但是可能没办法自然吸收消去,所以
动手术会比较保险。血块拿出来之后,你就可以恢复听觉了——」

 句子太长,黑盼盼无法读出老人的唇形,一方面也是她拒绝去理解。

 「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要,我只要回家!」她近乎任性。

 老人轻轻拍抚她的手背,想劝她,却被他此时所读到的心思所震慑。

 这个傻女孩……为什么总要为难她自己呢?

 她以为这是自私的代价,所以不容许自己被治愈?!

 她怎么会这么想?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他该如何告诉自己的宝贝孙女,事情并非她所认为的,就连黑凌霄也没有责
怪她之意——他现在听见所有黑凌霄的心跳,全部只有一个声音,而这声音都
是唤着她的名字,有心疼、有担忧、有气恼她不乖乖听话接受手术、有怪罪自
己没保护她,竟让她伤成这样……

 他的心跳,清晰而专注,骗不了人。

 盼盼,这个男人在说爱你呀!

 白发老人握着她冷冰冰的小手,想将这句话传递给她,但她的眼眸没有任何
喜悦或震撼,更别说感动了。她只是撅着嘴,直嚷着要回家。

 她是真的「听」不见了……

 第九章

            

 即使黑盼盼被禁止在动手术前离院,她仍趁着众人松懈的小小片刻,偷偷溜
出医院,直奔她的私人小窝,将自己藏起来。

 她前脚才进了家门,黑凌霄后脚就跟着来到。

 「为什么不乖乖待在医院等开刀?」

 他一踏进她的地盘,就将她逼困在墙角,两人贴近到不能再近,所以黑盼盼
可以清楚看见他漂亮得让人想偷啾一口的唇,正开开合合这么说着。

 「我怕痛。」她随便搪塞理由。

 「开刀会打麻药。」没机会让她看见自己脑袋被剖开的奇景。

 看懂他驳回的句子,她继续坚持论点,「麻药退了,还是会痛。」

 「再怎么样都好过听不见任何声音吧!」他吼她,她却没太多反应,想必是
没懂他的话。

 黑凌霄拧拧她的耳珠子,「听不见声音,懂吗?」他本想故意拧疼她,但看
到她头上缠绕的纱布,任何毒手都不忍施加在她身上。

 黑盼盼从他的神情判断,他吼得很大声——连额上的青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