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遥远的你 作者:地黄饮子(晋江vip2013-12-05正文完结)





    他是来向王主任汇报手术情况的,顺带和肿瘤科主任一起拟了个化疗方案。离开时没走廊中发现黎糯,正纳闷,后走向电梯途经楼梯间的时候,无意间瞄到某坐阶梯上睡成一幅小鸡啄米图,动中有静,静中带动,手中的复习资料散落了一地。
    “下班了。”他爬了两格,她身边坐下,替她收拾完纸张。
    某惊醒,抹了把口水稳稳神。
    “下班了?”她问。
    “嗯,可以回家了。”
    “哦。”一想,不对,“那呢?”
    “忘了?这两天都得睡监护室了,和杜主任一起。”
    全国首例同时也意味着没有前车之鉴可以参考,患者术后至出院的两天时间中,两位主刀背负着密切监视病情况,时刻准备处理并发症的任务。他们均停台两日,已应付不时之变。
    “那也不回去了。”她叹了口气,道:“留办公室好好复习。”
    可办公室是个是非之地,只要穿着白大褂坐里头,必然会有许多家属前赴后继找上门来“聊天”。
    黎糯招架不住,眼看一晚上没翻几页书,头皮一硬,悄悄爬一层楼梯潜伏进c3的二班值班室。
    门虚掩着,他却不。
    笔记本电脑和英语专业书籍随意地摊床上。她瞥了一眼,电脑的播放器正运作,播放的是白天手术的录像,暂停中。
    键盘上放着一张病史纸,上面如论文目录般罗列着数条要点,纸上蓝黑墨水印迹尚未干透。
    术后可能产生的并发症
    1。出血(肝a小支?肝v?门v?肝窦?吻合口?)
    2。腹水(住院期间不会发生,随访。)
    3。积液(必要时定位穿刺引流。)
    4。胆漏(及时引流。)
    5。梗阻、穿孔(必要时手术。)
    ……
    堂堂副主任,却和学生一样涂写着重点,还是最基本的重点。
    她却笑不出,而是肃然起敬。
    之前她偷偷问过他:“如果这次手术开砸了怎么办?”
    “觉得呢?”他反问。
    “又会影响到职称晋升什么?”恕她只能想到这些。
    “这些是表面的,影响到也罢,至多晚个几年也会升上去。”
    “那还有什么?”
    “有个东西们这个圈子里比金钱更重要,那就是话语权,也可叫做信誉。”他说,“同经商一样,卖掉一件商品不难,难的是总共能卖掉几件,什么质量,什么档次。”
    “即如果们手术开砸了,毁掉的不仅是同行心目中们两个主刀的地位,还有两个科室的地位,一附院的地位,再讲大一点,甚至是c大的地位以及上海的地位。”
    她咋舌,顿时明白了现实的残酷。
    有些问题,她不问,他鲜少会说。
    即使再大的压力之下,他也只会牢牢抱紧她,仿佛她是他的氧气瓶,使晕厥的环境中,深吸一口,便可摇摇晃晃地支撑下去。
    黎糯曾经看到路心和博客里转过一篇文章,题目叫作《找个大叔结婚吧》。重文轻理的路美女评论栏里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只开放给几个相熟的朋友阅读。
    她还记得路美女有一段是这么写的:
    “希望不是那个成熟的男,会和撒娇,会吵着让抱,会与争糖吃,会承受不住的时候靠的怀里。站的身边,不是为了衬出的高大或的渺小,而是为了并肩迎接整个世界。所以,希望不要成熟,起码不要面前成熟,因为会心疼的,叔叔。”
    黎糯犹记得当初一干姐妹留了华丽的一行行“就秀恩爱吧!”
    直到她自己跌进了大叔的深坑……
    果然只有身临其境的,才会明白其中酸甜苦辣个中滋味。

☆、中卷20

幸好;一级戒备的这两日;万事太平。
    媒体的嗅觉永远超乎想象得灵敏;患者出院的当晚;电视里就播出了这则新闻,顺带把三头六臂的先进机器以及背后的医疗团队详细介绍了番。
    黎糯不知情;她正忙里忙外地布置碗筷准备招待客;是樊师伦通知的她,让她别忘了叫上当事一起看重播。
    “们的鼻子也太好了,”她惊讶于媒体的速度,“就是们院内职工;绝大多数也不知道这病是今天出的院。”
    “那是他们不关心!哪像们;工作任务就是关注七七八八的琐事,这不有个词叫职业病么。”
    樊师伦的志愿倒并不是成为台前的演员;他最近和黎糯一样做着实习生,一直电视台新闻部帮忙打杂。只不过才过了个把星期,态度口吻一下子“专业”起来。
    “那还请樊大编多多罩着,以后若要出了什么医闹事件,别光顾着歪曲事实,一味把错全归结给医生啊。”她开玩笑般地拜托他。
    她坐餐厅里和樊师伦胡侃,听到厨房里的岳芪洋召唤了一声“囡囡,过来”,便立马按掉手机乐呵乐呵地跑进去。
    他原本计划等达芬奇的病出院后,晚上开始加台,早开掉一个是一个。
    可几乎是从上到下所有都劝他:“岳主任,何必呢,您已经三天没睡觉了,保住您身体健康的价值远远大于提前开完几个择期。”
    他沉默着思考片刻,发短信问她:“今天不开刀了,怎么样?”
    “好啊!”黎糯自然高兴,转念一想,这不是他的风格,便又回道:“想开还是开吧,也很忙的,还要回家补觉去。”
    反反复复把她的回信看了好几遍,他决定,暂时放下医院里做不完的事情,好好陪陪她。
    然而难得闲下来的两个,除了休憩了半晌,竟然面面相觑,无事可做了。
    就像以前考试周的时候,连着通了好几星期的宵,夜夜支撑她看下去的动力就是:等考完了,要睡他个天昏地暗,逛他个不残不归,还要干嘛干嘛。等到真正结束了,却不明所以地失了心情,变得不过如此。而后她观察了阵周围的,欣慰地发现这种情况还挺普遍的。
    最终黎糯提议,不如叫岳归洋来一起吃顿晚饭吧,就当做,额,温居?
    他没有异议。
    于是两手拉手出了门,开始首次超市之旅……
    适逢下班时分,周围商务楼里的白领们选择公司附近采购完晚餐食材再回家,加上这带的居民们,此时的大卖场稍显拥挤。
    她的理念中,买菜之类的家庭事务算是女生的分内事。好歹自己还算独立自主,便一路逛一边问他:“要吃什么?当归要吃什么?”
    他的答案千篇一律:“什么都吃。”
    黎糯不客气地横了他一眼,虽然他其实没说错。
    岳芪洋年少时只身一出国,异乡没有家照顾的环境下还能茁壮成长,受过的苦远超常想象。所以他不难伺候,不挑食不偏食,有啥吃啥,总之一句话,非常好养。
    而岳归洋独爱面食,用岳芪洋的话说,就是“他不用管,大不了买些面,倒些酱油拌一拌就能吃得很香。”
    黎糯滴汗,哪有像形容猪一样形容自家兄长的……
    不想这城市说小真是小,她速冻食品区前遇到了旧识。
    对方先一步认出了她,推车与她擦肩而过后又折返回来。
    “这不是,那谁的女儿吗?”
    黎糯一愣,往前一看,见如此聒噪的声音来自一位中年妇女。忙过往的记忆中搜寻了片刻,无果。
    “不认得了?”中年妇女上前讥笑着做了个甩巴掌的动作,“看来当年下手不够重。”
    她猛然醒悟,眼前的正是小学时让她“一掌成名”的那位阿姨,即因她妈妈的缘故导致夫妻大闹离婚的厂长的妻子。
    “阿,阿姨……”错不她,但仍有罪恶感,哪怕当事已离去。
    “没认出,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气势汹汹地向她逼近,“说妈多漂亮,多少被她个狐狸精勾去了魂,怎么就长得一点也不像她?小时候就看着傻傻的,现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说她笨没关系,但不要连累到已经过世的,这是她的底线。黎糯涨红了脸,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妈已经不了,请不要侮辱她。”
    “哟!”不料被这句话激得,对方立马扯开嗓门嚷:“的意思就是妈勾引家老公是合理合法的?死了就身世清白了?早警告过,像们母女这对狐狸精,一个不得好死,一个天打雷劈,看老天都站这边!妈死了就是活该!”
    熙熙攘攘的大卖场,阿姨的话犹如投了个重磅炸弹,此时身边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她低下头,憋住眼泪。手死命握着推车的横杠,指节发白。
    可叫她怎么办?即使妈妈是为了女儿为了生计才使的下策,但仍是理亏先。
    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忽然一道身影悄悄挡了她身前。
    中年妇女正想开口继续骂,一看来,顿时闭嘴,改口客气地招呼着:“这不是岳主任吗?”
    “主任,不知道您还记得吗?三年前是您查出了妈的毛病。真是多亏了您啊,好说歹说让她做了肠镜,要再晚一段时间发现的话,她估计都活不到今天了……”
    黎糯惊奇地抬头,直直对上他的背脊。
    这剧情还能反转成这样?
    岳芪洋方才去旁边的货架拿酱油,不想才走开了一会儿,这里便发生了如此大的骚动。
    而此时此刻,他左手仍捏着瓶头道鲜,右手紧紧攥住她,把她完全藏自己的身躯后面。
    待对方口若悬河地感谢完他,他顿了顿,说:“请不要说妻子和丈母娘的坏话,谢谢。”
    场面从不可收拾,到噤若寒蝉,接着纷纷散去。
    走出超市,才发现她默默地哭。
    “那阿姨的确说得过分了,不要难过……”他试图安慰她。
    “不是因为这个,”黎糯抹着泪水,却笑得嫣然,“是因为。该怎么谢谢?”
    岳归洋同志刚去外省参加完国家级学习班回沪,飞机落地就接到他弟的晚餐邀请,惊讶得差点晕厥。为了早点赶到他们家蹭饭,果断放弃出租,换了两部地铁,速度得小区门口和从超市回来的两撞了个正着。
    “饿死了!晚上吃什么啊?”一上来就直问重点……
    “想吃什么?”岳芪洋冷冰冰甩了一句。
    “这不是还没尝过弟妹的手艺么?”某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不过,若黄芪要亲自下厨,那再去跑三圈,好饿饿空鲸吞的绝佳菜肴。”
    黎糯偷偷问岳归洋:“他很会烧?”
    得到百分百肯定的答案:“别忘了,他‘洋插队’了十几年,烧饭这套自然迫不得已练就了出来。”
    期待归期待,忙还是要帮的。
    关上拉门,本想担当大任的黎糯惭愧地发觉,其实吧,岳芪洋的动作比她熟练得多。于是刹那间领悟到,原来他平时不是不做,而是没空做。
    “陪当归聊聊天吧,这儿来。”瞥了一眼以慢动作切着土豆丝的她,下令。
    “就刀工不好,烧烧还是可以的。”她急着辩解。
    “不用了。”他叹口气,说:“难得有空,就来吧。”
    黎糯点头,洗了手。回看他忙碌的背影,不自觉地靠上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
    他动作一滞,声音低沉温柔:“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做家务的男,背影好温暖。”她吃吃笑道。
    这番温馨的场面被不识相的岳归洋同志门一拉,全毁了。
    虽然他也被冲击到,而后不住地咳嗽,直叹“羡慕”。
    “羡慕什么?”岳芪洋的脸色恢复冰冷,“田佳酿呢?”
    提到田佳酿,岳归洋的神情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她样样比好,所以们之间,一直由她做主导。唯一一次主动提出建议,就是让她拿掉们的孩子那次,没想到年轻时的退缩和逃避会酿成无法弥补的缺憾。虽然打着家长不允许的幌子,但其实,错都,知道。”
    咖啡三杯入肚,也能达到醉后吐真言的效果。
    “准备怎么办?”黎糯小心地问他。
    “等。”
    “等不到呢?”
    他苦笑,答:“那也得等。”
    幸而有重播的新闻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岳归洋听见他弟的名字出现主持的口中,心情即刻阴转多云:“恭喜出名了啊。”
    岳芪洋挺不屑的,“要出名干嘛?嫌一年可以干掉们中医医院一半的手术量还不够多?”
    新闻的最后有医疗团队的简介,第一个杜主任,第二个岳芪洋。
    黎糯没想到,从别口中报出他的学习经历,可以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震撼感。
    这点连岳归洋也跟着自豪:“黄芪第一次上新闻的时候,不过刚进大学,还记得那则新闻的标题叫《沪上十四岁神童sat与托福双满分录取常青藤名校》。那都是上世纪的事情了,留学不像现这么普及,所以第二天大家都问,sat是什么?更有甚者,问弟弟吃什么长大的?”
    她同样好奇,于是问他:“神童,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吃饭。”他熄火,打开车门,顺口吐出两个字。
    送完岳归洋,他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