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慢半拍
三年来,大哥将自己隔绝在悠然小筑严拒旁人接近,唯希的误闯理应令他相当不悦才是。
〞他为什么要为难我?〞唯希反问,觉得他们将事情看得过于严重。
她这么一问,牧元祺与牧少凌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她恬淡安适的性情,让两人眼底露出一记曙光。
也许,唯希能帮助大哥重新振作也说不定,牧家两兄弟对看了一眼。
〞唯希,你可知道自从大哥受伤以来,你是唯一一个能接近他的人。〞牧元祺解释道。
唯希倒没料到牧宇曜这般孤僻。
牧少凌接着道:〞看来大哥很看重你这个朋友。〞
她笑得淡然,不知道该说牧宇曜看得起她,还是他们对她太过抬举。
〞唯希,难得你与大哥这般谈得来,能否请你有空时,多到悠然小筑走走。〞牧元祺说出他们找她来的目的。
唯希看得出来,他们对牧宇曜十分敬爱。
〞悠然小筑僻静雅致,我本来就喜欢得紧,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常去。〞她无意让他们觉得欠了自己什么。
〞太好了唯希,那大哥就拜托你了。〞牧少凌不胜感激的说。
〞我跟你们大哥本来就是朋友。〞她觉得拜托这样的字眼太过沉重。
〞这三年来,我们一直处心积虑想帮大哥重新振作,可惜始终未能成功,如今大哥有你这个朋友,也许你能劝得动大哥也说不定。〞
唯希不得不说,他们在把她想得太伟大了。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大哥的腿〃
〃有知觉。〃
〃你知道?〞牧元祺与牧少凌颇为意外。
唯希点头,〞知道不久。〞
〞帮大哥医治的大夫曾说经过,大哥的腿仍有复原的机会,只是大哥始终不愿尝试。〞
〞害怕失败本是人之常情。〞对于牧宇曜的心结,唯希早巳了然。
〞或许你能说动大哥,帮助他重新站起来。〞牧元祺如此希冀。
〞我只能尽力。〞唯希说道,并不做能力范围外的保证。
〞谢谢你,唯希。〞
〞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言下之意,她并无意要他们感激。
尽管知道唯希不爱居功,她的淡泊仍是让牧元祺兄弟两人相当激赏。
〞我想,我开始明白大哥对你另眼相待的原因了。〞牧元祺道:〞唯希,你确实不同于常人。〞
不同于常人?〞是吗?〞唯希的笑容里透着抹无人察觉的苦涩。
看在牧少凌眼里忍不住怀疑,〞唯希,你究竟多大年纪了?〞他觉得唯希的性情与外貌实在不相符。
〞二十二。〞
〞二十三?!那还比我小一岁?〞难以想象唯希年纪轻轻,个性却跟个小老头似的。
〞少凌,看来你得跟唯希多学学。〞牧元祺吩咐道,虽说唯希的沉稳着实超龄了些。
〞二哥,别忘了,你也不过比我大上一岁。〞居然也跟人家学起老头儿的口吻来。
一旁的唯希只是静看并不插嘴。
注意到她无论何时总是一派淡然,牧家两兄弟实在怀疑:难道没有什么事能引起唯希的兴趣吗?
牧少凌忍不住问起,〞唯希,你可知道大哥身上的残疾是如何而来?〞
〞没听他提过。〞
〞你不好奇?〞他试图勾起唯希的兴致。
〞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追究也是无济于事。〞她说出自己的看法。
毫无疑问的,牧家兄弟算是服了唯希了。竹院里,唯希坐在石凳上,与轮椅上的牧宇曜并肩。〞元祺他们找过你?〞他问得十分肯定。〞看来你早猜到了。〞
明白两个弟弟对自己的事向来关心,牧宇曜只道:〞想必麻烦了你不少事。〞
唯希直言,〞他们希望我能帮你站起来。〞
他看了唯希一眼,〞你的确是,不是吗?〞
如今的牧宇曜双腿已能使得上力,即使不靠任何支撑也能站得直挺,假以时日回复行走是必然的事。
〞能帮得上忙的,只有你自己。〞
〞我的自尊只会成为阻力。〞牧宇曜不讳言,是唯希帮他冲破这道迷障的。
〞如今却是助力。〞
〞总不能叫你看走了眼。〞毕竟唯希对他可是深具信心。
她笑道:〞原来你是为了同我赌一口气。〞
叫唯希这么一说,反倒显得牧宇曜幼稚,但他并不以为忤。〞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话的。整个山庄里恐怕也只有你了。〞
〞是啊。如果不是和元祺他们谈过,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孤僻。〞
〞孤僻?〞牧宇曜生平头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他还以为自己予人的印象一向是严峻威仪。
〞为了脸上的疤将自己局限在这一方天地,值得吗?〞
心底的禁忌遭人无预的揭露开来,牧宇曜顿时神色一凝。
唯希并未就此打住,〞你不应该是如此肤浅的男人。〞
牧宇曜一时恼怒,语出讥诮。〞你倒懂得自以为是。〞
她一听不以为意,〞也许我没有立场这么说。〞
尽管旨在让他面对现实,唯希却也明白,这话由一个颜面完好的人口中说出,多少令他难以忍受。
〞你是没有立场。〞牧宇曜语气生硬的说。
相较于牧宇曜的恼火,唯希倒显得平静,两人相腼了半晌。
〞是我喻越了。〞她不愠不火道。
唯希的平静多少让牧宇曜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理智也跟着回笼。
将她的平静看在眼里,他冷不防冒出一句,〞你不是个争执的好对象。〞
意料之外的评语,让唯希一怔。
对于他的愤怒,唯希可以理解也能体谅,毕竟忌讳的事被人无预警的揭露,确实不是件愉快的事。
倒是牧宇曜的修为,确实出乎她意料。
〞是有人这么说过。〞她坦言。
了解自己并不是唯一有此经验的人,牧宇曜的心情明朗了些。
〞跟你斗气是件相当伤身的事。〞
牧宇曜的话让唯希没来由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同自己争执时,如斗败公鸡般丧气的神情,眼底因而染上一抹淡愁。
〞或许吧?〞
尽管唯希的神情并无明显转变,那抹一闪而逝的轻愁仍是未能逃过牧宇曜的利眼,〞想些什么?〞
有些时候,唯希在他眼中像是道谜,猜不透甚至触不及。
〞也休息得够久了。〞
知道她无意多谈,牧宇曜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顺着她的话题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负元祺他们所托。〞
〞我只是量力而为。〞
表面上像是这样没错,牧宇曜却突然有种感觉,也许,你才是那个不轻易放弃的男人。〞终究,他还是顺了唯希的意。
她眉毛一挑,倒是没这么想过。
这看在牧宇曜眼里方才意识到,也许自己之所以被说动,便是因为唯希的不强求。小菊端着托盘进到唯希房间,上头放着几套男装。〞公子!〞’注意到小菊手上的东西,唯希问道:〞小菊,这些是……〞
小菊将托盘搁到桌上,〞是梁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答谢公子日前的救命之恩。〞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唯希已经了解到这些古代人对别人施予的丁点小恩小惠看重的程度,便不再多费唇舌推辞。
〞麻烦替我谢谢她。〞
〞小菊会的。〞
见她似乎还不打算离开,〞还有别的事吗?〞唯希和气的问。
也许是唯希向来和善,让小菊忍不住放肆,〞公子,您跟大庄主真的是好朋友吗?〞
将她存疑的神情看在眼里,唯希扬起嘴角,〞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大伙都说……〞小菊显得有些迟疑。
〞说什么?〞
见唯希态度始终无异,小菊的胆子又放大了些,〞大庄主受伤以后变得不太容易相处。〞
不意唯希的反应却是,〞怎么受伤前的他很好相处吗?〞
〞嗄?〞小菊一怔。
〞难道不是?〞
小菊被她的问题给问住了,半晌才道:〞大庄主一直很威严。〞
〞所以说,这跟他受伤与否其实并无明显关连。〞知道人们常常容易对不了解的事物产生误解,唯希间接点破这层迷思。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小菊虽然有些意外,也觉得不无道理。
忆起牧宇曜过往的种种,小菊直觉脱口,〞是啊,大庄主从以前就很威严,虽然不太容易亲近,赏罚分明、从不苛待下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
明白她已经从迷思中认清楚事实,唯希也不再多说。
〞像这回庄主让人到外头聘请夫子回来办学堂,听说就是大庄主的意思。〞
〞办学堂?〞唯希初次听闻。
〞是啊!〞难得她主动问起,小菊兴致勃勃的解释道:〞大伙刚听说时,也都跟公子您一样意外,毕竟上学堂对寻常人家的小孩来说,都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说过的那一席话?唯希在心里暗忖。
不明唯希心思的小菊仍一个劲的说着,〞尤其大庄主在卸下庄主之位后,已经有整整三年的时间不管事了,这回居然为了庄里孩童上学堂的事,特地将庄主给找了去,大伙知道后,对大庄主都充满感激。〞
很显然的,牧宇曜将她的一席话全听进去了,这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毕竟,在这样阶级分明的时代里,在上位者为了巩固自身的权势,即使是想尽办法阻止别人出头,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而今牧宇曜竟让人延聘夫子到庄里来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其气度确实非常人所有,让唯希也不得不心生佩服。
第四章
两手扶着牧宇曜,唯希小心的领着他往前走。
尽管只走了五步,牧宇曜已是满头大汗。
正当唯希想开口劝他稍做休息之际,牧宇曜腿一软整个人往前倒,所幸唯希及时将他扶住。
〞你没事吧?〞由于牧宇曜体格健硕,唯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
他喘着气道:〞没事。〞粗重的鼻息喷吐在唯希的颈窝间。
由于唯希的身材略嫌纤瘦,为了不加重她的负担,牧宇曜支着她的臂膀试图重新站稳脚步。
唯希强迫自己暂时忽视颈窝间的痒意,专心的协助他。
牧宇曜不经意的抬头,视线正巧对上唯希白皙的颈项.他脸上的神情为之一怔,〞你没有喉结?〞
相较于他的愕然,唯希只是稀松平常的点了下头,〞嗯。〞支撑他的力道并未懈怠。
牧宇曜先是因她的直言不讳而怔忡,跟着猛然会意,〞你是女人?!〞
唯希本就无意隐蹒,〞对。〞
霎时,牧宇曜脑海里一片空白,压根忘了自己这会还附攀在唯希身上。
〞先到那边坐吧?〞提议的同时,她将牧宇曜就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被安置在椅子上的牧宇曜,两眼一瞬也不瞬的瞅着她.〞为什么?〞他一时厘不清心里是何感受。
〞呃?〞
〞为什么隐瞒你的性别?〞牧宇曜作梦也没想过,与自己相交多时的唯希,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红妆。
脑海里飞快掠过连日来两人相处的点滴,想到自己的软弱全大刺刺的摊在一个女人面前,牧宇曜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难堪。
犹有甚者,更让他感到怀疑的是,唯希乔装接近自己的目的。
对于牧宇曜心中的百转千折,唯希自然毫无所悉。
只见她不改一贯的泰然,语气稀松平常。〞婢女拿错了衣服,我想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就没有多做解释。〞
这话要换做出自他人之口,牧宇曜肯定当对方是在强词狡辩,可偏偏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是唯希。
多日来的相处让他该死的了解她的性情,了解她所言并无半点虚假。
虽说唯希所持的理由荒唐到近乎令人着恼,却又该死的符合极了她的七情,牧宇曜甚至不费丝毫力气便信了她。
尽管知道唯希说的是事实,他却无法立即调适过来,尤其两人间还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
〞既然知道自己是女人,为何还……〞难道她不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她自然看得出来牧宇曜一脸介怀,〞你介意我是女人?〞
见唯希丝毫不以为意,牧宇曜实在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弄清楚状况。
再说。现在他们谈的是她的闺誉问题,重点根本就不在于他介不介意,哪怕他确实是很介意。
〞你不介意?〞牧宇曜怀疑。
一个未出嫁的闺女三天两头往男人的住处跑,甚至对肢体的接触也不避嫌,难道她就不担心闺誉受损?
〞为什么要介意?〞唯希不以为有何理由要介意自己的性别。
从来没有一刻,牧宇曜像现在这般懊恼她恬淡的性情。
虽说唯希曾提过她并非大宋子民,但就算是外族人,也该有起码的男女之别才是。
〞在你的家乡,男女之间难道无任何的礼教约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