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3
夜天漓向那边一望,隐约能见御林军张起的黄色大旗,知道是天帝亲临了,道:“始罗可汗一来便找云骋,可是又想看我天朝的笑话?”
却说突厥一族盘踞漠北,虽因王位之争分裂为东西两部,但自古便同中原休戚不断,时战时合。
圣武十九年东突厥频频兵扰边境,烧杀抢掠。天朝挥军二十万北上,一路深入漠北腹地,直攻到其都城,东突厥不敌投降,始罗可汗亲自入天都朝贡,带来风驰云骋两匹宝马。美其名曰是贡品,但大漠烈马难驯,等闲人碰都碰不得。若是天朝上下无人驯服得了风驰云骋,即便是战场上曾经胜过无数场,也难免有失颜面。
始罗可汗未想到的是,往年两军征战几乎每仗都败在天帝四皇子夜天凌手下,此次带来风驰云骋,夜天凌眼见烈马摔伤了数人,便向天帝请命。虽然始罗可汗恨不得夜天凌摔死在马上,却眼睁睁地看着两匹马中性子最烈的风驰几个回合之后乖乖向他俯称臣。
神情漠然清冷,天神般驾驭风驰之上的夜天凌像是一道寒冰孤峰,在以万余人孤军深入攻破可达纳城后,再次使东突厥自中原大地铩羽而归。
那双星冷深寂的眸子,那种淡漠而不屑一顾的目光,便如锋冷长剑漠漠寒光,深深插在突厥人眼底心头。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突厥军中朝中现在是见玄甲军旗丧胆,闻夜天凌之名色变,将之视为鬼神一般,遇而绕道。
但眼下夜天凌不在天都,风驰也随他在前方战场,始罗可汗虽是为显示自己不与西突厥合作的诚意特来朝见,却似乎总带着些居心叵测的意味。
卿尘自他们俩人说话中大概听出端倪,扭头对夜天湛笑道:“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今日我帮你去杀杀那始罗可汗的威风如何?”
夜天湛面上风云清浅,眼中却淡淡一沉:“你这是报答我吗?”
卿尘灿然一笑:“不是,我看你板着脸时十分不好看!”说罢翻身上马,“走了!”
夜天湛微微一愣,夜天漓跟去卿尘身旁低头极小声地说:“咳,听起来像……美人博七哥一笑。”
卿尘横眉瞪去,几乎就想扬鞭给他那没正经的笑脸一下,他大笑着催马避开。
卿尘眼角余光划过,见夜天湛在一旁闲闲策马,唇角笑意十足。俩人目光一触,他眼中的柔和如同这无边的碧草细雨将她瞬间包围,湖波微澜轻柔的覆上岸边,润入心底就这么暖暖散开,让人松散地飘浮在其中。她慌忙垂下眼眸,催云骋快跑几步,却无意中自己也舒畅地笑了起来。
前方黄旗迎风,仪仗威肃,两排御林军甲胄林立,御驾已在近前。天帝和一个目深鼻高身形威武的突厥人各骑一匹骏马,夜天溟亦陪侍在侧,其旁尚有一个身着火红骑装的异族女子,是始罗可汗的掌上明珠琥玥公主。
天帝见到云骋对卿尘顺从亲密,深沉的眸中掠过惊奇,却未曾多问,只扭头同始罗可汗闲话:“朕也好久没来御苑了,你看云骋比在突厥如何?”
始罗可汗笑道:“神采飞扬似是更胜从前,中原水土神奇,当真叫人羡慕。”一口汉话竟字正腔圆,说得极好。
那琥玥公主美目艳艳,骄傲火辣,带着几分中原女子少有的明爽率真,上下打量卿尘,扬声问道:“你骑的是云骋?”
卿尘淡淡浅笑道:“是云骋。”
琥玥公主在突厥吃过云骋的亏,俏眉高凌,将马鞭一指:“我不信你能驾驭云骋,你可敢同我比试骑术?”
事关国体,卿尘不欲自作主张,往天帝那边看去,等候示下。
始罗可汗对天帝道:“陛下,不妨便要年轻人自己玩乐去,我们在一旁看着也热闹。”
天帝不欲驳始罗可汗面子,亦想看看卿尘的骑术,于是点头应允。
琥玥公主得到准许,纵马离了父亲,对卿尘道:“我在前面等你。”卿尘不慌不忙对天帝和始罗可汗施了一礼,方召唤云骋随后去了。
夜天湛眉梢轻轻淡蹙,对天帝道:“父皇,马上毕竟危险,莫要伤了公主,不如儿臣陪她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天帝准道:“你们去看看。”
夜天湛几人到了近前,正听卿尘对琥玥公主道:“单跑是没意思,公主可敢和我比策马跳横杆?”
琥玥公主道:“好,这样才有趣!”
夜天湛立刻掠了卿尘一眼,卿尘朝他笑笑。是刚才琥玥公主说单跑没趣得想些花样,与其等她提出什么古怪的题目,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她带马往前走去,忽然遇上夜天溟在旁意味别样的眼神,心里不意“突”地一跳,竟觉说不出的怪异。
侍卫们将十支横杆架好,双方定了比赛规则:两人以箭筒中箭的多少为计分标准,马拒跳或不服从指挥放进两支箭,碰掉一根横杆放进三支箭,骑手落马放进四支箭。以快击鼓一百声计时,一百声鼓击完,若是还没有跳完十根横杆,多一声鼓放进一支箭,最后谁的箭筒中箭少便是赢家。
天帝和始罗可汗移驾一旁观战,顺便做了裁判。
琥玥公主和卿尘并骑在前,鼓声一响,两人两马飙射而出,红衣雪影各胜轩场。
天上早就收了雨意,一道阳光破云而出,草场上雷鼓声声旌旗高扬,一众侍卫齐声喝彩为她们助威。
云骋瞬间便冲到了琥玥公主前面,御风踏云,纵身如同一道电光轻闪腾空飞过一杆,直奔第二杆而去,看得众人齐声叫好。
卿尘暗里一声夸赞,俯身催马,疾冲前方。
身后琥玥公主的马竟到了杆前猛地收蹄不敢上前,被主人呵斥几声方跃过一杆,如此一停,箭筒中便多了两支箭。卿尘嘴角掠过丝浅笑,这策马越横杆哪像看起来这么简单,何况四周鼓声如雷,寻常马儿岂能不惊乱?
云骋跑得酣畅淋漓,迅如闪电快疾如风,连过几杆。待到了第六根杆,后面“哎呀”一声娇呼,卿尘忍不住回头去看,见琥玥公主被受惊的马猛地一甩,失手坠往马下。这一回头时云骋正跃在杆上,她冷不妨也被颠的身子猛晃,急忙手中一紧,挽缰保持平衡。
琥玥公主那边一道墨影飞驰,有人纵马俯身将她拦腰救起,卿尘身边也有人马一闪而至,却是两人的手同时扶来。
她扭头看到是夜天湛和夜天溟并骑护来身边,下意识勒了缰绳轻轻往后避开。身边俩人无声无痕对视了一眼,一人细长的眸中亮光闪逝,如细刃般利的人心头惊颤;一人眼底风云轻淡,冷月照水的清光一晃而过,水波漾起时风和日丽。
卿尘忙笑说一句:“多谢两位殿下。”夜天湛也不答话,常带微笑的唇角温温冷冷地抿着,神色淡淡看得人心中暗自毛,待打量她安然无恙,平声说道:“去看看公主。”
夜天溟眯眼盯着卿尘,眼中魅光衬着他绝美的脸庞有种几近妖异的诱惑。卿尘还没从夜天湛那里回过神来,哪有心情去应付他的目光,回马跟上去看琥玥公主。
琥玥公主坐在追宵背上,俏脸飞红,银牙暗咬,夜天漓倒悠然自得一脸玩世不恭地笑,低头挑眉看了看美人赌气的模样纵身下了马,抬手扶她。琥玥公主美目一瞪,但还是把手交给了他跳下马来,下了马见自己箭筒中已经插了近十支箭,而卿尘的却一支没有,闷声回去始罗可汗身边。
输赢已分,天帝却笑而不提。始罗可汗吃了个哑巴亏,又心疼爱女,面子上也不好说什么,赔笑带过。
却见远远一匹快马驰来,到了近前马上之人飞身下来,将一封六百里加急快报递到一个御前侍卫手中,那侍卫快步上前恭呈给天帝。
天帝伸手接过,见是前方军情报,交给夜天湛:“看看说什么。”
夜天湛拆除信上火漆,看了一遍,回道:“父皇,西突厥答应退兵、称臣、朝贡的条件,四皇兄大军休整后启程归京,不日即到天都。”
云破天开,阳光渐渐驱散整日的雨意,洒照在草色离离的原野之上,万千金光半空穿透层云,以震慑人心的光明勾勒出一片辉煌天际。天帝目光自始罗可汗处掠过,投向遥远的原野尽头,满意笑道:“很好,这次朕要亲自在神武门犒赏三军。”
始罗可汗同西突厥射护可汗争夺漠北王庭结下无数怨仇,此时无论是否诚心归降天朝都愿意看着西突厥兵败,笑道:“恭喜皇上大军得胜回朝。”
夜天湛对天帝道:“父皇,马上闹了半天想必公主和可汗也累了,不如歇息一下,澄明殿里还设了宴。”
天帝点头道:“起驾澄明殿吧。”临去往卿尘处看了一眼,卿尘静静垂眸送驾。
第十五章 蝶衣蹁跹流光色
在御苑待到日落西山,云骋似乎能感觉到卿尘要独自离开,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夕阳将它欺霜赛雪的长鬓染上一片柔顺的光泽,人马皆是依依不舍。
夜天漓无奈,靠在追宵身上等着她们道别,却见两名内侍骑马从澄明殿那边过来,到了近前,下马给夜天漓行了礼,对卿尘道:“皇上有口谕,良驹遇主乃是奇缘,今日便将这匹云骋宝马赏赐给凤姑娘了。”
卿尘闻言大喜,急忙领旨谢恩。待传旨的内侍一走,她立刻搂着云骋笑得心花怒放。夜天漓笑道:“这下总能回城了吧,再走晚了被父皇传去明澄殿陪宴可要麻烦。”
俩人自北门出了御苑往天都方向而去,不多会儿身后马蹄声响赶上来一群人,走到他们面前纷纷勒马,有个文静的声音叫道:“是十二弟吗?”
夜天漓回身看去,即刻笑道:“原来是皇嫂,你们也从御苑回来?”
太子妃骑在黄骢马上对他微笑点头,仕女裙静垂身侧典雅大方,气质柔美,看上去同太子倒是极相衬的一对。她身边一个眉眼俏丽的少女,紫衣骑装鹿皮长靴,背挂飞燕银弓,看着夜天漓脆声笑道:“十二殿下,今天猎了什么好东西?”
夜天漓道:“今日没狩猎,只兜了几圈马,怎么刚刚在围场里没见着你们?”
那少女“咯咯”一笑,悄声道:“我和太子妃老远看到御驾偷偷躲了。”
太子妃皱眉道:“你见了御驾就往东苑跑,现在还敢在十二殿下面前说嘴。”
那少女显然和夜天漓他们都混熟,也没什么顾忌,说道:“十二殿下又不是没在皇上眼皮底下偷溜过。”边笑着往卿尘这边看来,见到云骋时“咦?”的一声挑起杏目。
夜天漓笑说:“你可错过了一场热闹,东突厥的琥玥公主今天和卿尘比试骑术吃了大亏,父皇将云骋赏了卿尘。”说着对卿尘道:“这位是太子妃,这是七皇兄的表妹殷采倩,你没见过她吗?”
卿尘一一施礼,太子妃颔微笑,殷采倩惊奇地将卿尘和云骋上下打量,突然道:“哎呀!你就是湛哥哥府里藏的那个美人儿?”大伙儿都愣住,她笑着说:“靳嫂嫂说的果然没错,前几天我还特地去湛王府,结果你出去了没遇上,大哥说湛哥哥最近脾气大,让我少去添乱,我正着急见不着呢。”
卿尘见她活泼可人,不禁莞尔失笑:“我也听七殿下提起过你,特意不如赶巧,今天就在这儿遇到了。”说话间一起前行,远远已见着天都城门,殷采倩道:“好久没去湛王府了,咱们叨扰靳嫂嫂去!”
太子妃柔声道:“你们去吧,出来这么久太子还不知道,我得先回东宫了。”
夜天漓侧身对卿尘道:“万一七皇兄今晚自宣圣宫回来,定还要说云骋的事,我可不陪你去挨训斥。”将声音一扬:“我约了人,也先走一步!”
卿尘没好气地看他幸灾乐祸地打马离开,殷采倩撇嘴笑道:“太子妃一日不见太子便牵肠挂肚,十二殿下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咱们不管他们!”
俩人并马前行,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湛王府,卿尘随掌管马匹的内侍去安置云骋,殷采倩则将马鞭往侍从手中一丢,便向里面喊道:“靳嫂嫂!”
靳慧笑着出来:“就知道是你,从来都是大呼小叫地进门,府里有客人呢。”
殷采倩吐了吐舌头往里面看去,靳慧身后步出个光彩明丽的佳人,一身醉红银丝斜襟罗衣,外罩玉色云痕纱,偏偏飞仙髻插了玲珑步摇,月眉细长下,她眼中的潋滟随着娇雅步履焕然生姿,似乎藏着几多繁复的神采,似颦似笑,似清似媚,柔软里亦有着夺目的光。
她笑着对殷采倩问了声好,谁知殷采倩却将眉眼一凉,原本俏生生的笑意瞬间没了踪影,不冷不热地道:“原来是凤修仪在这儿,那我还是先回去了。”
靳慧见她无礼,略带薄责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凤鸾飞却并不在意,对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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