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3
夜天凌见她脸上血色未复,裹在一袭白衣中的身子弱不禁风,心中反再增了几分隐怒,但却不忍对她作,只沉声道:“还说不是求情?”
卿尘微微笑道:“那便算是求情吧,请四哥放她们一条生路,也算积了善德。太后自来心地仁慈,定不会过于怪罪。”
夜天凌虽然性子清冷,但也不是无情之人,纵恼紫瑗她们无知惹祸,但真说以诛族赐死论处,便是卿尘放得开,太后那里也难免伤心一番,心中早有了计较。只是见卿尘做事实在大胆,在这宫中如此行错一步,便是百死的罪,要唬她收敛些:“求我有何用?这等事情,谁瞒得住?”
卿尘却早看出他不会痛下狠手去惩处几人,话中说得严苛,但紫瑗她们命该是保住了。自怀里取出样东西:“我刚刚倒想到件事,四哥不妨听听。”打开来一张名单,是鸾飞临出宫前给她的:“你看过这名单,内廷司总管周历是溟王的人,宫里宫外定是传了不少消息,若能让溟王失了这条臂膀,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夜天凌轩眉微扬:“你倒跟我讨价还价起来,求情也不白求?”
卿尘眉底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将名单重新折起,递给夜天凌:“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延熙宫的事,或许是有人传了什么东西进宫,沾染了疫症也说不定,内廷司这疏漏可捅得不小,怕是要劳烦四哥好好查查了。”
夜天凌似是没将那名单看在眼里,却只凝视着卿尘,眼中有道明亮微微一掠:“我现在越盼着皇祖母快些好起来了。”
“嗯?”卿尘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微觉奇怪。
夜天凌深深注视她,认真说道:“卿尘,我要求皇祖母再指一次婚。”
卿尘闻言愣住,却淡淡一笑,避开他清明中魅力逼人的注视:“这种事情,错过了一次,岂会还有第二次?”
夜天凌道:“正因错了一次,才不能再错第二次。”
卿尘摇头道:“我现在在皇上身边,此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夜天凌闻言:“且先别管这个,此话便是你已答应我了。”
卿尘纤眉淡挑:“我何时说过?”
夜天凌眸底清淡一拢,忽尔沉默,像是有丝微叹自那沉默中落出,轻轻压上人的心头。稍后,他才缓缓说道:“卿尘,之前是我想岔了些事,我心里想的、要的、做的,甚至我这个人,处处险境丛生。我一直在等一个心甘情愿随我,也配得上‘凌王妃’这三个字的女人。知我意者如你,牵我心者如你,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只是不知,你可愿意?”他向卿尘伸出手,等着她。
修长的手指白皙而稳定,似是拨开了千万年的云雾,将此生托在了她面前,邀她携手共度。
他不止是要和她走一段路,他要和她走这一生。
卿尘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一步迈出去,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
她在他清朗的眸中微笑浅淡,低低往前走了一步,毫不犹豫地抬手轻轻放在他手中:“四哥,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
夜天凌几乎立刻便握住了她的手,面上竟是不能抑制的狂喜。他深吸一口气,手一紧便将卿尘揽在了怀中:“你现在是暂代修仪,我想过了,此时求皇祖母把你要回身边也不是难事,而后再讨指婚的旨意。”
卿尘心中却不能避免的想到些事情,总有一日,一切能够恢复正常的时候,她还会留在这里吗?这个她毕竟不是她。想到此处,幽幽问道:“四哥,若是有一日我走了呢?”
夜天凌一愣,道:“去哪里?”
卿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或许会有一天,生老病死,聚散离别,你不怕吗?”
夜天凌淡淡道:“想那些,不如有一天便真心过一天。”
卿尘抬眸一笑,将自己埋在他身上干燥而清爽的气息中:“那便是有一天,我就陪在你身边一天,好吗?”
夜天凌伸手自她的眉眼间划过:“你可知道,说了这句话,你便是我的女人,也是凌王府将来的王妃了。”
卿尘笑道:“听说凌王府规矩森严,上下都没个笑脸,这王妃岂不是闷死人?”
夜天凌亦笑道:“这些日子笑得还不够多?凌王府是什么样子,待有了女主人,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卿尘抿嘴不语,只看着夜天凌越来越多的笑容,透心的一种甜美,融融的蜜蜜的,直缠绵成一片心旌动摇,叫人透不过气来。夜天凌见她以手按着心口,笑意敛起:“可是还疼?”
卿尘摇头:“只是胸口有些闷。”
夜天凌扶她坐下道:“你好好休息,此事我只有一句话,这两个侍女死罪可免,却绝不容再在延熙宫待着。”
卿尘道:“这我也知道,你把她们交给我吧。”
夜天凌皱眉道:“说了不再劳神……”
卿尘求道:“只这一次。”夜天凌想了想,终究答应了。
待隔了一日,天色晚了,卿尘屏退了身边的人,将紫瑗和碧瑶叫到遥春阁。两人一进门,合身跪倒在地,便磕头下去。
卿尘伸手将她们拉起:“这些都免了吧,之后行事心里多有分寸才好,这事莫要再提。”
紫瑗仍是满面忧色,道:“四殿下这几日盘问宫中各人,虽还未问到我们,但依四殿下的手段,岂能瞒得过,早晚会追查下来。”
卿尘道:“四殿下那里,你们待左右无人时带丹琼去请个罪,他心里早就明白,昨日没治你们的罪,以后也不会追究了。”
紫瑗和碧瑶对望一眼,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郡主,这……这可是真的?四殿下竟饶了我们?”
卿尘笑了笑:“他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有一样,延熙宫你们是不能待了。”
如此说来碧瑶倒还罢了,紫瑗却是在太后身边服侍了多年,心底一酸。但待罪之身,此时太后平安无恙,自己也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还有什么说的?卿尘道:“我给你们几个去处,你们看看自己可愿意。”
碧瑶道:“自相识以来,郡主几次救我姐妹,我姐妹的性命早就是郡主的了,但是郡主吩咐,碧瑶莫敢不从。”
卿尘道:“那你可愿跟在我身边?”
碧瑶喜出望外:“能伺候郡主是我的福气,岂会不愿?”
卿尘点点头:“好。至于丹琼……”她看着碧瑶有些紧张的脸,微微一笑:“松雨台那里先前便要个外面伺候的侍女,我送她去那儿,如何?”
碧瑶愣了愣,原想丹琼即便不出宫也会送去做杂役的低处,谁想竟是如此出路。松雨台虽偏静了些,但毕竟在太子身边,怎也委屈不着,忙道:“我替她多谢郡主。”
卿尘道:“既然如此,那便这样了,你先下去好生照看丹琼。”
碧瑶答应着去了。卿尘静默了半响,凝神望着紫瑗,红烛盈盈照得紫瑗一脸暖色,亦增添了几分娇美之情,细看下也是个端秀的美人胚子。紫瑗见卿尘望着自己不说话,以为她为难,也不敢多言,只低眉顺目站在那里。
碧瑶这些日子和紫瑗患难与共,毕竟亲厚许多,回了房等她良久,不见回来,已到屋外看了几次。直过了快一个时辰方见紫瑗低头慢慢走来,急忙上前拉住问:“郡主怎么说?”
紫瑗脸上忧喜难辨,看起来倒是平静,轻声说道:“待太后大好了,郡主会启禀她老人家,指我去九殿下身边做他的侍妾。”
碧瑶猛地一愣:“九殿下?”
紫瑗神色中似是有份坚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些温柔的笃定,点头道:“我此次犯的错,百死莫赎,承郡主大恩无以为报,便是粉身碎骨也情愿。”
第五十章 拨云开雾见月明
几日的大雪后,冬日又恢复了往常的干冷,阵阵北风寒意十足,掀得致远殿宣室外一幕风帘晃动了几下。凤衍同卫宗平俩人看着天帝负手沉思,谁也不敢先开口。近日朝中诸事不顺,上下各官员都没少挨训斥,还是谨慎些好。
天帝看了眼案前的一道条陈,心内说不出什么滋味,松雨台处频频来报,太子近来不知为何性情大变,情绪时好时坏,日日纵酒言语无状。昨天方口谕斥责了他几句,他今日便上了个手本,其中言语多有涉及当年先皇子嗣亡故之事,无端惹人恼火。
想到这个长子自幼经自己苦心栽培,在诸兄弟中也是挑尖的,本寄望江山社稷于他,处处为他铺石开路,他也不负厚望事事行得漂亮,其他皇子亦兄友弟恭,也都对这个兄长颇为敬服,如此何愁天下不稳?谁料竟出了如此悖逆之事,训导教引全不见效,非但不见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寻闹,如何叫人不着恼?每每念起亡故的结妻子孝贞皇后,更是深叹不已,心里不免还存了几分愧疚。
奉茶的侍女将御案上的茶换了又换,端下去的还是满满一杯凉茶。孙仕快步自屋外进来,躬身将两道手本递上:“皇上,延熙宫送来凌王和清平郡主的手本。”
“哦?”天帝立刻接过来翻看,竟是太后无恙,请旨开解延熙宫封禁的手本,后面还附了御医院两本条陈,龙颜大悦:“此才是叫朕欣慰,快!传朕旨意,延熙宫即刻开禁。”
孙仕忙答应着去了,天帝对仍候在一旁的凤衍和卫宗平道:“你们随朕一起去看看。”
御驾到了延熙宫,朱漆金门已豁然大开,夜天凌率众人门口接驾。
天帝已知是卿尘找出了方子,回头对凤衍道:“凤卿生的好女儿,将来嫁到谁家便是谁家的福分。”
凤衍俯身谦辞,心里不免对天帝话中之话掂量猜测,揣摩圣意。卫宗平在旁却听得不是滋味,只因自己女儿是太子妃,近日太子无端反常,也没少跟着遭训斥。他同凤衍在朝中龙争虎斗,此次太子之事正是凤家小女儿鸾飞招惹的祸端,越恨起心头。只是为相多年早已千锤百炼出来,反而顺着天帝一番称赞。
卿尘听在耳中没来由得有几分警醒,见凤衍眯眼看了卫宗平一瞥,突然觉得很是有趣。径自抬头欣赏这层层雕梁画栋,四方屋檐勾心斗角,自上而下无不是这番光景。
夜天凌却也扭头看了一眼卿尘,见她站在那里,便在近前却又离众人远远的,不由想起那日她问“若是有一日我走了呢?”,心头浮起直觉的不安,盘旋不去,相识以来的种种疑问随之而来。眉头一皱,感到身旁有人亦向这边看来,旋即恢复了冷然无波的模样,却叫凤衍和卫宗平心底同时翻腾几下。
倒是天帝无暇理会旁边,大步进了寝宫。此时其他皇子得了信也前后进宫请安,
十一他们见卿尘站在天帝身边,几日不见人竟消瘦了不少,神情中都带了关切。夜天湛向卿尘投去探询的一眼,卿尘对他笑笑,却不知这一望一笑又落在了凤衍眼中。
太后经这几日调养,精神已好了许多,天帝亲奉汤药给母亲服下,太后道:“这些日子难为凌儿和卿尘,不是他们,我便见不着皇上了。”
夜天凌淡淡道:“只要皇祖母平安,什么也值得。”
天帝道:“凌儿和卿尘此次当真是为朕分忧解难,朕刚刚也还说凤衍生的好女儿,嫁到谁家是谁家有福。”
太后笑道:“皇上算糊涂帐了,福气哪有往外送的。”
天帝一愣,“哈哈”笑道:“母后说的是。”
太后在儿孙中看了一圈,见连最小的瑞阳公主都由奶妈抱着来了,却唯独不见太子,问儿子道:“皇上,怎么不见灏儿?”
天帝皱了皱眉头:“母亲身子刚好,且莫为他去操心。”
太后叹了口气:“皇上可还是把他禁在松雨台?我不知还能看着他们几天,灏儿虽有错,也已罚过了,便算了吧。”
天帝叹道:“母后……”
夜天凌借机跪倒替太子求情:“请父皇饶恕大皇兄。”他一跪,身边诸兄弟亦纷纷跪了下来:“求父皇开恩,赦大皇兄回宫。”既称“皇兄”不称“太子殿下”,自是弟弟为哥哥求情,将君臣搁在了一边。天帝看着脚下儿子们跪倒一片,心里百般滋味,静默了会儿:“都起来吧。”对亦俯身在一旁的卫宗平道:“传朕口谕,遵太后懿旨,着太子今日迁回东宫。”
卫宗平忙叩头道:“臣领旨。”弯腰退了去办。
卿尘冷眼看向夜天溟,见他嘴角却带着一抹妖冶的笑,细长如水的眸中神色阴柔,只轻轻动了动,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因怕扰了太后休息,天帝坐了会儿便出来了。诸皇子也随着父皇告退。卿尘送驾倒寝宫门口,天帝站定回头问她:“你此次医好了太后的病,朕方才一直在想赏你点儿什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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