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敌手
记得那一夜,她就是将这款酒洒落在程庭琛身上,藉由自己的唇与舌去感觉酒的香醇芬芳……
她蓦地咬唇,推开恼人的回忆,清冷的眸光望向品酒师,「我就点这一款。」
「小姐,这——」
「有什麽问题吗?」
「这款酒我们酒窖里刚好只剩最後一瓶,正巧方才有一位先生已经先点了。」
「已经有人点了?」她微微蹙眉,顺著品酒师犹豫的目光看去,映入眼瞳的竟是程庭琛俊逸优雅的侧面。
而他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蓦地转过头来。
四束惊愕的眸光在空中互会。
是程庭琛!他竟然也在这家餐厅!李曼如咬牙,眸子不著痕迹地瞥向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是伊丽莎白。柯林斯。显然他正与她约会。
这麽巧!两人不仅在同一家餐厅约会,还该死的点了同一瓶红酒!
她呼吸微微急促,神色不觉阴沉下来,威廉察觉了她的异样,视线亦调往程庭琛的方向。
「是亚历跟丽西?」他微微拉高嗓音,似乎也挺讶异。
李曼如没有说话,明眸依旧瞪著程庭琛的方向,看著他转头跟伊丽莎白说了些什麽,然後起身朝两人走来。
他挺拔的身子愈靠近他们,她心跳便愈不受控制,逐渐加快。
她暗自深深吸气,镇静自己过於凌乱的呼吸及心跳,星眸敛去所有情绪,清艳美颜保持平淡无痕。
「嗨,两位。」他打著招呼,嗓音微微沙哑,单手插在裤袋,闲散站立的姿势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李曼如看著,心跳再度漏跳一拍。
「亚历!」威廉起身,槌了程庭琛肩头一记,给了他一个男人对男人的招呼,「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还好。你呢?」
「不错。」
「跟薇薇安约会?」程庭琛问,黑眸像是漠然地扫视李曼如一眼。
「是啊。」威廉高声回应,彷佛有意藉这样的热情缓和气氛,「知道吗?你竟然跟薇薇安点了同一瓶红酒!」
「是吗?,你也点了82年的CH。HuatBrion?」黑眸掠过异光,语调却仍无起伏。
「是又怎样?」她故作冷漠,暗暗祈祷他千万不要有不适当的联想。
「听说酒窖里只剩最後一瓶了。」他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有任何异样。
「我知道。」
「建议你们可以改点85年的CH。HuatBrion,当年葡萄的品质也很好,而且现在正是饮用的时机。」
「哦?」李曼如不置可否,倒是威廉连忙表示赞成。
「那就麻烦你了。」他对品酒师说道,打发其离开後,再度转向程庭琛,「怎麽样?亚历,新的事务所还好吧?」
「还不错。」他微笑回应威廉,可转向李曼如的眼眸却毫无笑意,「多亏薇薇安,否则我到现在说不定都还没机会出来自立门户呢。」
「不客气。」她冷冷回应,明知他有意讽刺。
「今天跟丽西约会吗?」威廉看出两人之间异常的冷淡,连忙开口缓和气氛。
「嗯。」
「早该这麽做了,亚历,以前老要你空出时间跟丽西约会,你却总是忙著工作。」威廉望他,眼眸亮著某种嘲谑辉芒,「我要是丽西,早受不了你这个工作狂,琵琶别抱了。」
程庭琛闻言,一勾嘴角,正想说些什麽时,李曼如已抢先一步开口。
「以柯林斯小姐如此出众的才貌,相信追求她的男人一定很多,她实在有资格审慎选择交往对象的。」
她淡淡评论道,语气似乎漫不经心,可谁也听得出其间暗示。程庭琛挑眉,锐利的眼神射向她,可她却不以为意,好整以瑕地端起玻璃水杯,浅啜一口。
他瞪视她,数秒,唇畔忽地拉开诡谲弧度,「看来你似乎很欣赏丽西。」
「我是欣赏她。」
「那我就代丽西谢谢你了。坦白说,丽西不仅人漂亮,家世、才情,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她虽然出身世家,却完全不见一丝千金小姐的骄气。」
他摇摇头,神情宛若赞叹不已,「像她这样的好女孩在这个社会真的很少见了,现在的女人要不是任性固执,就是脾气坏得吓人,尤其那些世家千金,简直让人不敢领教!」
「是吗?」她放下玻璃水杯,自然不会傻得听不出他的暗讽,纤纤玉指轻轻敲著水杯,「那麽奉劝程先生,最好离那些世家千金远一些了。」
也就是离我远一点!混蛋!
她在内心暗咒,表面却微笑璀然,唇畔荡漾的甜笑动人心魂。
「谢谢李小姐的建议,我会记住的。」他微微笑,笑意却不及眼眉,黑眸在对李曼如掷去冰冷一眼後,转向威廉,「听到了吗?威廉,离那些任性的世家千金远一点,那种女人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亚历——」在法庭及私下一向能言善道的威廉忽然被卷入两人的唇枪舌剑,一时间竟哑口无言,不晓得该说些什麽。
而程庭琛只是潇洒地对他一挥手,「我先回去了,丽西还等著我呢。用餐愉快。」
「用餐愉快……」他喃喃地应,眸光胶著在程庭琛的背影上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而对上的,正是李曼如点亮火焰的灿眸。
那对火焰双眸正瞪视著亚历与丽西,其间蕴含的意味除了强烈怒意,似乎还有一些些——嫉妒?
薇薇安嫉妒他们?
威廉倏地眸光一沉,为自己这样的猜疑感到不愉快。他拚命在心底告诫自己毋需在意,可两人针锋相对的画面却一直在脑海里残留,不肯淡去。
这两个人之所以一见面就吵,火星四处迸裂,是因为太憎恨对方,还是太在意对方……
「你很在意她?」在侍者撤下主菜,为两人送上甜点与饮料时,伊丽莎白忽地开口问道。
「谁?」程庭琛俊朗的眉毛一挑,一面端起方才侍者为他再度斟满的红酒杯,浅啜一口。
「你前妻。」
「曼——」李曼如的中文名字方滚到唇边,他忽地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你指薇薇安?」
习惯用华语跟曼如对话,也习惯了唤她中文名字,教他每回在旁人面前提起她时,老是忘了该喊她的英文名字。
薇薇安——他还记得在剑桥初识她时听闻这个芳名著实好好取笑了她一番,笑她这个来自香港的小学妹竟跟随流俗取了这麽个大众化的英文名。
「全香港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女孩子叫薇薇安吧?」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麽嘲弄她的。
而她瞪大了一双迷人凤眼,倔强地还口,「可只有我李曼如配得上这样的名字。」
他还记得当初自已在听闻她理所当然的反驳後心底流过的震惊。
天下竟有如此自信骄傲的女孩子,对她的印象至此深深烙印在心版一角,即便之後由於一心一意爱恋梦婷,对她的主动示好一直漠然以对,可他不否认,在心底是存在著对这个自傲又主动的学妹几分不寻常的好感的。
只是那时候的他,并未料到自己竟会与她牵扯一段姻缘,还闹出这许多风风雨雨来——
「亚历?」
伊丽莎白试探性的轻唤拉回他片刻走失的思绪,他定了定神,对她送去一抹迷人微笑。
「你刚才分心了。」她凝望他,蓝眸蕴著几分哀怨。
「没事。」他耸耸肩,「只是忽然想起一件案子而已。」
「不是她?」她问,语调平静,可任谁都听得出其间蕴含的淡淡妒意。
「当然不是。」他安抚她,「你怎麽会那样想?」
「因为整个晚上你都心不在焉。」她直视他,不容他轻易打发,「我注意到你的眼光一直飘向你前妻那个方向。」
「我看的人是威廉。」
「哦?」她显然不信,「为什麽?」
「因为我不喜欢威廉跟她交往。」
「为什麽?因为她是你的‘前妻’吗?」她微微讽刺。
而程庭琛仍一派坦然,「对,就因为她是我的前妻。」他放下红酒杯,食指轻轻敲著桌面,剑眉微微蹙起,「我明白她是怎麽样的一个女人,我不认为她适合威廉。」
「她适不适合威廉应该由他自己来评断,不需要你为他操心啊。」
「他是我学长,丽西。」
「可他也是个四十岁的大男人了。」伊丽莎白反驳,神情略显激动,「难道你不认为他有自行判断的能力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认为你只是在嫉妒,亚历。」
「我嫉妒?」剑眉斜飞,显然觉得这样的论调可笑。
可伊丽莎白一点也不觉得可笑,「是的,你嫉妒,亚历。」她望著他,神情凝肃,「所以才会整个晚上都一直悄悄注意他们,所以才会每一回你前妻对著威廉笑时,你的眉毛都要忍不住皱起,有时候当威廉对她的动作亲密了一些,你更是一副想杀人的表情——」她顿了顿,「别告诉我你这样的行为不叫嫉妒,我不相信!」
伊丽莎白的指控令他心惊,而她凝睇他的哀怨眸光更令他呼吸一窒,他暗自绷紧身子,唇角则浅浅一扬,翻飞迷人的笑弧。
「瞧瞧是谁整个晚上注意著他们了。」他摇摇头,假作无奈地说,「看来你比我更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呢,丽西。」
「我——」
「别这样,丽西。」他浅浅地笑,忽地俯近她耳畔低喃,「别让那个女人坏了我们今晚的兴致,好吗?」
袭向耳畔的性感气息教伊丽莎白蓦地染红了玉颊,她呼吸一凝,在程庭琛的唇顺势在她精致的耳垂印下一吻後更忍不住一声嘤咛。
他竟然当众吻她!
正端起水晶酒杯的李曼如在眼角馀光瞥到程庭琛烙上伊丽莎白耳垂那一吻後,玉手一颤,艳红的酒液差点洒落。
幸亏威廉刚刚起身到洗手间去了,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她轻咬下唇,翻起皓腕将杯中红酒一仰而尽,重重将水晶酒杯搁上桌面,然後招手唤来侍者,示意他再上一瓶红酒。
今晚的她已经喝了大半瓶红酒,照理说不宜再饮,可她不在乎,就偏要继续喝下去!
因为她需要酒精来压抑内心那股无可名状的烦躁。
她是故意的!
当伊丽莎白离席去接一遍私人电话时,程庭琛的眸光不由自主又朝整晚一直挂心的方向瞥去,而映入眼瞳的一幕教他差点气得翻倒桌子。
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对著刚刚从洗手间归来的威廉送去那样诱惑而放荡的媚笑,甚至伸出舌尖,轻轻舔著沾染酒液的湿润红唇,明摆著就是要勾引威廉。
而他那个自命风流的学长,自然抵挡不住她有意的魅惑,神魂颠倒地倾身在她唇上烙印轻吻。
该死!
程庭琛咬牙,左手紧抓著桌缘,而右手再度举起红酒杯。
浓郁丰盈的酒液入喉,满足了他的味蕾,却浇不熄他内心焦躁的火苗。
一个糟糕至极的夜晚。
她不仅喝醉酒,还在威廉送她回家给她一个晚安吻时吐了他一身,她惊慌地向他道歉,而他只是好风度地微笑,问她需不需要他留下来照顾她。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照顾」意味著明早两人同时在她的床上醒来,房内则充满著欢爱过後的暧昧气息。
不,她还没有心理准备让两人的关系推展到那一步,所以她只是轻轻摇头,婉拒他的好意。
即使他有一点点失望,也小心翼翼地掩藏,温柔地与她道别後便转身离去。
他是个斯文体贴的男人。当李曼如望著他的背影时,心脏不觉微微一扯。她实在应该认真考虑与他交往的,可偏偏一整晚,她眼底、心里都只有那个天杀的男人!
天杀的程庭琛!为什麽她就是学不会漠视他的存在?
哦,该死。
她低低呻吟,右手刚刚用力摔上门,身子便不由自主软倒在地。她背靠著冰冷的门扉,双手抚揉著太阳穴。
她的头痛得要命,都怪她今晚喝了太多的酒。
都怪程庭琛,是他让她不停喝酒,尤其当她望向窗外,看著他护送著伊丽莎白坐上他的深蓝色BMW後,更是眼皮直跳,不觉又灌下许多红酒。
她忍不住要幻想那辆BMW的目的地是她的家,或是他的家?
而他们抵达屋内又会做什麽?先来个让彼此几乎窒息的热吻,再迫切地褪去对方衣衫,甚至等不及上床便当场狂烈地做爱?
依他们整个晚上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看来,在她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会成真……
哦,该死!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深吸口气,再度在心内诅咒。
就算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