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征宫词-薄慕颜
ァ?br /> 众人簇拥着慕毓芫出殿,早有小太监备好青鸾钮珠金瑞云车,吴连贵跟着鸾车一气小跑,贴着车帘低声回道:“原是一件小事,没想到扯出天大的案子。玉粹宫的小宫女私相传递,从包袱里搜出一支金步摇,经过嬷嬷们确认,乃是萱妃之物。”
慕毓芫隐隐觉得牵强,蹙眉道:“有些古怪,你接着往下说。”
“是。”吴连贵点点头,又道:“若是如此,也不用惊动娘娘。掖庭令的人说,金步摇乃是贵重之物,向来是妃子贴身之人保管,因此怀疑兰雅手脚不干净,便领着去玉粹宫搜人。谁知道,竟搜出萱妃私制的皇后朝服……”
“什么?!”私制朝服之罪非同小可,削妃号、入冷宫、乃至处死都是有的,饶是慕毓芫素来镇定如水,也不禁大吃一惊。
玉粹宫内人影重重,却是鸦雀无声。萱妃一袭鹅黄色银泥飞云宫装,云英紫裙上绣着海棠花样,华漪装扮反衬出她脸色白如霜素。江贵人娉娉婷婷立在旁边,见慕毓芫领着众人进殿,忙紧着脚步迎上来,压低声音道:“淑妃娘娘,出大事了。”
慕毓芫没有心情理会她,却不想此时再添别的乱子,遂淡淡微笑道:“贵人到外面侯着,免得一会皇上过来,到处抓不着人。”
江贵人面有得色,喜滋滋道:“是,嫔妾马上出去。”
慕毓芫抬手挥退众人,只留下吴连贵、双痕在门口侯立,自梨花木雕漆椅中缓缓坐下,“私制皇后朝服一事,萱妃有什么话要说?”
“呵,嫔妾还能说什么呢?”似乎有什么荒唐可笑之事,萱妃低低声好一阵,抬头时眸中尽是恨色,“娘娘已经是宠冠后宫、无人能及,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依嫔妾的身份,哪里能做什么皇后?又岂会私制什么皇后朝服?人都说淑妃娘娘贤德,不会容不得人,想来竟是错了。”
“皇后朝服是谁制的,如今并不清楚,本宫也不想说自己清白。”慕毓芫正眼看着萱妃,颇为玩味道:“可是后宫里人这么多,是谁都有可能。只是凭什么,萱妃妹妹就认定与本宫相干?”
萱妃目光闪烁不定,咬了咬嘴唇,“娘娘见皇上待嫔妾好,自然心里不痛快,想要处置谁有何稀奇?”说着一声轻笑,又道:“说句不知轻重的话,娘娘比起从前,可是大不一样。”
慕毓芫淡声道:“你只需说朝服之事,不必言及其它。”
萱妃仰起脸来,笑意深深道:“记得嫔妾刚进宫时,不论皇上召幸谁,娘娘都是贤惠大度,深得妇德之学。后来娘娘竟转了性子,跟嫔妾这等没见识的一样,也会牵动真气了。”
慕毓芫脸色微变,一时间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在椅子内静默了片刻,神色渐渐平复好转,淡淡笑道:“不错,有谁能十年如一日呢?”
萱妃有些挫败之色,却不愿示弱,冷声道:“嫔妾没做过亏心事,有何可怕?只是那些栽赃陷害之人,切莫得意太早,因果循环总会有”
“报应?”慕毓芫兀自一笑,叹道:“这话说来可笑,不过是唬人的罢了。”说着站起身来,回头道:“正如萱妃妹妹所言,谁做亏心事,就该谁半夜怕鬼敲门。与本宫何干?既然事情出在玉粹宫,那你就脱不了干系。本宫也只有依例办事,让掖庭令的人将你暂时看押,一切都待事情查明再说。”
“娘娘,娘娘……”小宫女赶着进来服侍,萱妃却似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软在椅子内,只是默默盈泪不语。
明帝坐在长榻之上,看着已经脱簪请罪的萱妃,素衣薄绫,像是一枝被拆光枝叶的花朵,淡声问道:“兰雅是你的贴身侍女,东西又在她那儿搜出来,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萱妃抱着皇帝双腿跪泣,晶莹泪水浸上锦绣龙袍,洇出一团团小圆点来,“臣妾得皇上眷怜,只有愈加珍重自身、谨守妇德,岂会有那等荒唐念头?臣妾真的没有……私制皇后朝服……”
明帝低头看了一眼萱妃,仿佛在思量着别的事情,“到底有没有不由你说,等掖庭令的人查清楚,朕自会做出决断。”
萱妃满面泪痕仰起头,凄然道:“怕是……查不清楚了。”
明帝皱着眉头转身,喝道:“不可胡言乱语!”
“皇上……”萱妃哽咽着合上双目,珠泪滚滚落下,“臣妾心里有些话,一直想跟皇上说,而今时今日言出,却是最最不恰当的时候。”
明帝只得停住脚步,道:“你说,朕自会分辨。”
“在旁人看来,臣妾通过选秀入宫,又仰仗着父王而得幸圣宠,一切都是藩王之女的宿命罢了。可是,臣妾并非顺从父王之命,而是自己要进宫的。自臣妾少时起,便听闻皇上如何贤德服众,如何情深义厚”说到此处,萱妃收起泪水笑了笑,“如此厚颜不知羞,只怕皇上是在笑话了。”
明帝淡声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萱妃的目光有些黯淡,像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人轻轻晾在一边,立时就泄了底气,颤声问道:“是,皇上不想听了么?”
“不错,确实不是时候。”
“皇上心中,看重的是淑妃娘娘。可是,臣妾的心并没有错,难道”萱妃轻叹了口气,静静顿了顿,抿去面上的伤心与不甘,忍泪笑问道:“皇上担心淑妃娘娘,所以连听一听都不愿意?”
明帝想要辩白两句,却又无从说起,于是道:“后宫嫔妃皆是一样爱朕、敬朕,她们的心,与你分毫无二,不用再多说了。”
萱妃反倒止了泪,轻笑道:“可知,皇上也是言不由衷。”
“放肆!”明帝原想喝斥几句,但见她已凄伤得楚楚可怜,不由软下心肠,“私制皇后朝服之事,兹关重大,掖庭令的人正在仔细辨析。在事情查明之前,你都不可踏出玉粹宫半步,否则朕也不能宽待你。”
萱妃突然问道:“皇上,臣妾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明帝皱着眉头不言语,径直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打起珠帘,回头撂下一句,“朕没比过,她也不用跟别人比。”
萱妃的双眸瞬间黯下去,虽然仍是黑漆如墨,却失去素日的明媚光彩,却像是两孔看不到底的无底之洞,再没有一丝光线。
第四十七章 荣极
时隔几日,萱妃之事就有了结果。私制皇后朝服乃是失德,但念在其兄有功,因此只是褫夺其封号,贬为贵人。后因叶贵人坚持上书,自请居于偏殿思过。皇帝应允其请,又念其诞育公主,乃是延续皇家血脉之功,故而月禄、饮食等仍是不变。如此处罚,后宫嫔妃不免很是失望。只是举国大喜之际,谁也不敢再生事端,加上江贵人多言受责,众妃都是缄默自口。
因为撤藩一事,皇帝特旨大赦天下,诸等官员也有封赏,众人皆是喜气盈腮。故而皇宫内的一点小风波,很快被淹没下去,丝毫没有撼动京城内的喜庆。照旧年规矩,彩绸要挂到元宵节后,因此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仍是一片花团锦簇的繁华。
朱漆雕刻格窗外,腊梅和红梅争相盛放。几树繁花交相斗艳,红梅瑰丽如宝石,腊梅娇嫩如鹅绒,累累点点,直照出一片爽快明媚之意。慕毓芫依倚在明窗边,手中翻着一本古词集,似乎看得入迷,浑然忘记了自己周身的世界。
“娘娘,娘娘……”双痕轻轻敲了敲桌沿,悄声道:“方才听说,内务府正在筹办凤辇、霞帔等物,娘娘你怎么看?”
慕毓芫挽着斜斜的堕马髻,清减的家常装束,加上窗外白雪反光映照,更衬得她肤光净莹、容色娟美,一双含水明眸流盼动人。见双痕一脸认真模样,轻声笑道:“不过是私下流言,你也当真么?纵使皇上真要册立皇后,那也不与本宫相干。”
双痕有些着急,道:“怎么不相干呢?除了娘娘,还能有谁?”
慕毓芫淡淡一笑,道:“宫里位分尊贵的娘娘不少,皇上爱册谁就是谁。”
许多年前,那个笑容温暖的少年,在惹自己生气后,总会作揖赔罪道:“皇后,好皇后,你就饶过我这一次……”旧人音容笑貌仍在眼前,往事恍若一梦,纵使缘分已然耗尽,也不忍将记忆弄得支离破碎。
况且,自己是什么身份?慕毓芫在心内轻笑,贵为妃位、诞育皇子,就已经够骇人听闻,又岂能经得起烈火油焚?再者,只怕皇帝一声声唤出皇后二字,彼此心内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又是何苦?漫说皇帝那边未定,即便真的要册自己为后,于情于理,也都是不会答应。
香陶在门口轻声道:“娘娘,皇上来了。”
慕毓芫收回心思,放下词卷出去迎接,明帝已经走到内殿门口,含笑搀扶她道:“不是说过,冬天不用出来接驾,当心凉风吹坏热身子。”
二人单独走进寝阁,慕毓芫取了暖壶里的茶水,沏了两盏,自己与对面坐下,微笑问道:“皇上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莫非有什么高兴事?正好臣妾看了半日书,皇上说出来,也好跟着高兴一下。”
明帝突然捉了她的手,正视道:“是有一件喜事,你先猜一猜。”
慕毓芫的目光在皇帝脸上流连,两个人静静相对,如此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微笑摇头道:“臣妾猜不出来,还是皇上说罢。”
明帝用力握紧纤手,缓缓说道:“自皇后仙去,中宫一直悬空无人,而后宫诸事都是由你打理,朕也省下不少心。先前反复论过立你为后之事,朝中赞同之人不少,反对和中立的也很多。朕仔细想了想,若是强意册你为后并非不可,只是如此一来,反倒成了世人诋毁你的话柄。”
慕毓芫看出他的歉意,自己也不想于此事纠缠,遂微笑道:“佩缜姐姐与你少年结发,为人又是贤良大度、宽厚体仁,后宫之中无人能及。臣妾只是做好份内之事,算不上什么功劳,皇上爱我、怜我,心里已经很知足了。”
“宓儿……”明帝看着她晶莹剔透的眸光,轻声唤了一句,沉默片刻又道:“朕不说那些虚话,只照实话说了罢。今晨朱锡华上了个奏折,说到取个折中的主意,在四妃之上加设皇贵妃之位,以行使统摄东西六宫之权。”
慕毓芫蹙眉略思量,问道:“朱锡华?纯妃的叔叔?”
“嗯,正是他。”明帝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朕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已经吩咐内务府去准备了。将来,你除了皇后这个名分,以及不居凤鸾宫,其余册礼、服饰、辖六宫之权等,都均同后制。”一口气说完,又问道:“宓儿,你可觉得委屈?”
慕毓芫仍是微笑,只道:“这是莫大的恩典,臣妾已经担心承受不起,哪里还有什么委屈呢?皇上既然已经安排好,臣妾便先行谢恩了。”
明帝伸手拉起她,搂入怀中,贴在耳畔低语道:“在朕的有生之年,都不再册立皇后!你放心,朕绝对不会食言。”
慕毓芫轻轻倚着他,转身伏在肩头,柔声道:“臣妾得皇上看重,又有祉儿他们三个,想来上天待我不薄,只觉再无别的憾事了。”
明帝显得格外欣喜,认真问道:“宓儿,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慕毓芫轻声软笑,顽心顿起,抬手掰正皇帝的脸,用指尖上额头上划道:“嗯,当真!现有白纸黑字写着,还怕我说谎么?”
明帝满目都是璀璨光彩,笑盈盈看着怀中佳人,爽声笑道:“若朕的额头是纸,那一定是天底下最贵的。你快在上面亲一下,免得油墨风干了。”
慕毓芫又窘又笑,起身道:“皇上尽是胡说,哪会风干了?”
明帝哪里肯放开她,强力搂住不放,耍赖道:“朕可不管,你要是不亲一下,今儿就不放你走。等会祉儿他们进来,看你羞不羞?”
慕毓芫被他困得无法,只好垂首细声道:“那,旻旸你闭上眼睛。”
明帝忙合上双目,道:“好了,好了。”
第一次如此近、如此认真的细看,慕毓芫轻柔的抚摸过去,线条分明的轮廓,俊毅、有力,与那个温润少年大为不同。而当初见他,却目目都是旧人的影子。时至今日,两个人终于完全分开,彼此各不相干。
“旻旸……”慕毓芫低低唤出名字,缓缓吻上去。
“哈哈!”明帝大笑起来,在慕毓芫一吻之后,趁机封住她的嘴,半日方才松开笑道道:“今天可是你主动的,朕怎么舍得不多亲几下……”帝妃二人浓情缠绵,寝阁内一片旖旎风光,与窗外的银妆素裹景象相比,简直是一冷一热的两个世界。
有大风飕飕刮起,激得满地雪花纷飞飘舞,地面上渐渐生出一层白雾,将雪地里人团团包裹起来。迦罗在马上低着头,掸了掸额发上的雪尘,扬鞭策马追上凤翼道:“师兄,是在等云师兄么?”
凤翼嘱咐副将完毕,调转马头道:“不是,此次是叶将军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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