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区域
“你不该撕我的裤子,”他对它说。“这裤子花了我五块钱,
你这条臭狗。”
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如果那个乡下佬克莱姆和他的妻子以
及六个孩子从镇上回来,看到推销员打死了他们的狗,那可不妙
了。他会被解雇的,公司可不雇用打死基督徒养的狗的推销员。
格莱克神经质地咯咯笑着回到汽车边,钻进汽车,迅速把车
倒着开出私用车道。他向东开上了一条土路,这条路笔直地穿过
玉米地。他把车速开到每小时六十五英里,在汽车后面扬起一大
片尘土。
他不想被解雇,至少现在不想。他赚了很多钱——除了公司
给他的之外,他自己还在悄悄地赚钱,他干得很不错,另外,四
处旅行可以遇到很多人……很多姑娘。这是一种很好的生活,只
是一一一一
只是他并不满足。
他继续开着车,头在咚咚地跳。不,他就是不满足,他觉得
他应该干大事,而不只是开着车在中西部卖《圣经》和偷偷摸摸
赚点儿小外快。他觉得他天生是要干……干——
惊天动地的事业的。
对,的确是这样的,几个星期前,他和某个姑娘在谷仓的干
草堆上搞。这姑娘的父母开车到集市卖鸡去了,她主动挑逗他,
问他要不要喝一杯柠檬汁,接下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当他们
完事后,她说跟他搞就像跟一个牧师搞一样,他打了她一个耳
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打了她耳光后就离开了。
啊,不是这样的。
实际上,他打了她三,四个耳光,一直打到她哭着喊救命,
然后他不得不施展全身解数来安慰她。那时他的头也很疼,眼前
直冒金星。他努力使自己相信这是由于干草堆太闷热了才引发了
头疼,但其实并不是闷热导致头疼的,而是某种阴暗疯狂的情绪
造成的,当狗撕开他的裤子时他就感到了这种情绪。
“我没有发疯。”他在汽车中大声说,迅速摇下车窗,让夏天
的热气和尘土味,玉米味以及肥料味吹了进来。他打开收音机,
声音放得很大,听着帕蒂·佩杰的歌,他的头疼减轻了一点儿。
这其实是控制自己情绪的问题——也是保持自己的工作记录
完美羌暇的问题。如果你做到这两点,就不会头疼了。他在这两
方面做得都越来越好,他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经常梦见他父亲,在
梦中,他父亲歪戴着帽,冲他吼道,“你是个废物,小崽子!你
他妈的是个废物!”
他不常做这种梦了,因为梦是错误的,他再不是个小患子
了,对,他曾经又瘦又小又多病,但现在他长大了,他在照顾他
的母亲一一一
他的父亲死了,他的父亲看不到了。他不能让他父亲认错,
因为他在一次油井爆炸中死了,有那么一次,格莱克想把他从坟
墓中挖出来,对着他腐烂的脸喊道:“你错了,爸爸,你说我的
话错了!”然后狠狠地踢他一脚,就像——
就像他踢那条狗一一样。
头疼好些了。
“我没有发疯。”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他又低声说道,他母亲经
常告诉他,他是注定要干大事的人,格莱克对此深信不疑。问题
是要控制那种事情——像打姑娘耳光或踢狗——的发生,并使他
的工作记录完美无暇。
他确信,当时机成熟时,他是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他又想起了那条狗,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他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的。当然,还需要几年的时间
努力,但他还年轻,不用着急。他相信自己最终会成功的。
上帝保佑那些阻碍他的入吧。
格莱克把一条晒得黑黑的胳膊搭在车窗上,随着收音机吹着
口哨,他一踩油门,把车加速到每小时七十英里,穿过依阿华的
农田,飞快地向未来驶去。
第一章‘
那天晚上,有两样东西给莎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玩命运
轮的好运气和那个假面具。但是,几年后,随着时光的流逝,她
常常想起的却是那个假面具——在此之前,她根本不敢回想那个
可怕的夜晚。
他住在克利维斯·米尔斯镇的一间公寓。莎拉到那里时七点
四十五,她把车停在拐角,按了门铃进了大门。今天晚上他们开
她的车,因为约翰尼的汽车的轴承坏了,送去修理了,约翰尼在
电话上告诉她,修车要花很多钱,然后爆发出一阵典型的约翰尼
·史密斯式大笑。如果莎拉的小汽车坏了,她一定会哭的。
莎拉穿过走廊向楼梯走去,经过挂在那里的一块公告牌。上
面钉着一张张广告,出售摩托车,音响配件,打字设备,还有想
搭车去堪萨斯或加利福尼亚的人的告示,以及开车去弗罗里达的
人招请搭车者以共同负担汽油费的告示。但今天晚上公告牌主要
被一张大布告占据了,这张大布告上画了一个紧握的拳头,背景
是红色的火焰,市告上写着“罢课”两个字,时间是1970年10
约翰尼的房子在二层,。他称之为阁楼,你可以穿着晚礼服站
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俯看下面热闹非凡的镇中心:匆
匆忙忙的行人。喧闹的出租汽车,以及闪烁的霓虹灯。城市里几
乎有七千间公寓,这是其中之一。
克利维斯·米尔斯镇实际上就是一条大街,十字路口安着红
绿灯,沿街有二十几家商店,还有一家小皮鞋厂。像大多数奥罗
诺市周围的小镇一样,因为缅因州立大学就在奥罗诺市,所以这
个镇真正的产业就是提供学生消费品——啤酒。葡萄酒。汽油。
摇滚乐,快餐食品,麻醉药,日用杂货。房子和电影。电影院叫
“阴凉”,学校开学期间,它放映艺术影片和四十年代的怀旧片,
暑假它就放映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的西部片。
约翰尼和莎拉毕业一年多,两人都在克利维斯·米尔斯中学
教书,这是很少几所没有被兼并到大社区的中学之一。大学教员
和学生把克利维斯镇当成他们的卧室,镇里的税收令人羡慕。镇
中心有一座崭新的传媒大楼,小镇居民可能很不喜欢大学生的尖
刻语言和他们为结束战争而举行的游行示威,以及他们干涉小镇
事务的行为,但小镇居民从不拒绝大学教师和学生每年所交的房
屋税。
莎拉敲敲他的门,约翰尼的声音低沉得让人奇怪,这声音喊
道:“门开着,莎拉!”
她皱皱眉,推开房门。约翰尼的房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街
上黄色交通灯的一闪一闪。家具上全是黑色的阴影。
“约翰尼……”
她怀疑是不是保险丝烧了,试着向前迈出一步——突然,一
帐可怕的脸浮现在她的面前,可怕得像在恶梦中见到的。它闪着
幽灵似的绿光。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惊恐地凝视着她,另
一一只眼睛邪恶地眯成一条缝。睁着眼睛的左半边脸似乎很正常。
们右半边则是一个皱成一团的恐怖的脸,咧着厚厚的嘴唇,露出
残缺不全的牙齿,那牙齿也在闪着绿光。
莎拉低低地尖叫一声,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这时。灯亮
了,黑暗的地狱消失了,眼前还是约翰尼的公寓,墙上是尼克松
为旧汽车做广告的招贴画,地上是约翰尼母亲手织的地毯,蜡烛
盒里放着葡萄酒瓶。那张脸不再闪光了,她看到那只不过是廉价
商店出售的万圣节假面具。约翰尼的蓝眼睛正透过假面具的眼窝
向她一眨一眨的。
他取下面具,冲她亲切地微微一笑,他穿着退色的牛仔裤和
一件棕色的毛衣。
“万圣节快乐,莎拉。”他说。
她的心仍在狂跳,他把她吓坏了。“很有意思。”她说,转身
就走。她不喜欢这么被人吓唬。
他在门口赶上她:“嘿……我很抱歉。”
“你应该抱歉。”她冷冷地看着他——或者说试图冷冷地看着
他。她已经不生气了,你很难真的对约翰尼生气,不管她是否爱
他——对此她正在苦苦思考——她都不可能长久地对他生气,或
憎恨他,她怀疑是否真有人不喜欢约翰尼·史密斯,这一念头是
如此荒谬,她不由得笑起来。
“啊,很好。哥儿们,我以为你要不理我了呢。”
“我不是什么哥儿们。”
他打量着她:“我已经注意到了。”
她穿着一件笨重的仿烷熊皮上衣,他这种天真的挑逗又让她
笑起来:“穿着这种衣服,你什么也看不到的。’~
“噢,对,我能看到。”他说,一只胳膊搂住她,开始亲吻
她,开始她没有做出回应,当然很快就有了。
“对不起,我吓着你了,”他说,用他自己的鼻子友好地碰碰
她的鼻子,然后松开手。他举起假面具,“我把你吓了一跳。星
期五我要戴着它上课。”
“噢,约翰尼,这可是违背校纪的。…
“我会想法蒙混过去的。”他咧嘴一笑说。天知道,他会的。
她每天上课都戴着女学究式的大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
一个发舍。她的裙子刚刚过膝盖,而那时大多数姑娘的裙子都只
不过刚遮住内裤而已(我的腿比她们的更漂亮,莎拉恨恨地想)。
她坚持按字母顺序给学生排座,这样一般能把那些调皮学生分
开。对于不服教管的学生,她毫不留情地把他们送到校长助理那
里,她的理由是:既然他一年比她多拿五百块,那他就该来管学
生,但是,她总是不断地和校纪校规发生冲突。更使她不安的
是,她开始感觉到每个新教师都要受到某种学校集体意识的审
视,而对她的审视结果并不让她乐观。
从表面上看,约翰尼完全不像个好老师。他总是有点儿恍恍
惚惚地从一个班走到另一个班,由于课间跟人聊天,上课经常迟
到。他让学生爱坐哪儿就坐哪儿,所以同一个座位每天坐的都是
一个不同的学生(班里的调皮学生总是坐到教室的后排)。这样
莎拉直到三月份才能记住他们的名字,而约翰尼似乎早已经记住
了。
他个子很高,有点儿驼背,孩子称他为“弗兰肯斯但”。约
翰尼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似乎很喜欢这个绰号。但他上课时学
生是最安静的,很少有逃课的(莎拉上课时总有学生逃课)。他
在学校似乎很有人缘,是那种学校引以为骄傲的老师。她就不
是,有时候想到个中原因,她差点儿气疯了。
“我们出发前你想不想喝杯啤酒?或来杯葡萄酒?”
“不要,但我希望你带够钱,”她说,抓住他的胳膊,决定不
再生气了,“我总是吃至少三个热狗,特别当那是本年最后一次
乡村博览会时。”他们要去克利维斯·米尔斯镇以北二十英里的艾
斯帝镇,那个镇宣称它举办的这次乡村博览会是本年的最后一
次。这乡村博览会将在星期五晚上的万圣节结束。
“考虑到星期五是发工资的日子,我会满足你的。我有八块
钱。”
“噢……我的天哪……”莎拉翻着眼睛说,“我就知道如果我
保持纯洁,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大款的。”
他微笑着点点头:“咱们这些拉皮条的可赚钱了,宝贝。现
在让我穿上上衣,我们就走吧。”
她心花怒放地看着他,一个声音又在她大脑中响起来,这声
音在她淋浴、备课,读书或做饭时常常响起,就像电视上三十秒
钟的公益广告。他是个非常好的男人,亲切、风趣,他永远不会
折磨你。但这就是爱吗?我的意思是说,这就是全部吗?连你学
自行车也必须摔几次跤,擦破膝盖。这应该称之为社交礼仪,只
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要上厕所。”他冲她喊道。
“好吧。”她微微一笑。约翰尼属于那种不断提到自己生理需
要的人——天知道为什么。
她走到窗户边,望着下面的大街,大学生们正在把车开到
“奥麦克”边的停车场,“奥麦克”是人们常去的出售比萨饼和啤
酒的餐馆。她突然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些孩子中的一员,把这些
混乱的思绪扔到脑后。大学是很安全的,那是一片世外桃源,其
中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个不愿长大的勇敢少年。总有一个尼克松
或阿格纽扮演胡克船长的角色。
她是在九月开始上课时遇到约翰尼的,但她以前也见过他。
约翰尼和她以前的男朋友丹毫无相同之处,丹长得英俊滞洒,能
言善辩,有些尖刻,喜欢喝酒,是个热情奔放的情人,他喝醉时
会变得非常残酷,她记得那天晚上在班戈尔一家酒吧发生的事。
坐在他们旁边饭桌上的一个男人为橄揽球比赛的事跟丹开玩笑,
丹间他是不是想挨揍,那个男人道了歉,但丹并不想要道歉,他
想打架,他开始辱骂和那个男人一起的女人。莎拉抓住丹的手,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