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美杜本丝夫妇2 桑苏西来客(谍海)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亚述并不太想她——他也许别有要事呢。” 秋蓬低声说: “这些做母亲的,我实在都可怜她们。你要是让孩子们离开你,你就会不住的挂念。你要是同他们一起去,把丈夫抛在家里,对丈夫又太苛刻了。” “啊,是的!两处开销,是很费钱的。” 秋蓬说:“这地方似乎还公道。” “是的,我可以说,在这里,钱花得还值得。普林纳太太经营得很好,不过,她这人很怪。” 秋蓬问:“在那一方面?” 欧罗克太大的眼睛闪闪发光说: “你也许会说我这个人多嘴,不过,这是真的。我对于所有的人都感兴趣,我总是尽可能时常坐在这里,坐在这里可以看见谁走进,谁走出,谁在露台上,也可以看见花园里是什么情形。我们方才谈到什么了?——啊,对了,普林纳太太,谈到她很怪。我想,她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要不然,我也许猜错了。” “你真这样想吗?” “是的。她的玄虚才大呢。我问她:‘你是爱尔兰那一带的人?’你相信吗?她却瞒着我,说她根本不是爱尔兰人。” “你以为她是爱尔兰人吗?” “她当然是爱尔兰人,我很了解我们的同乡,我可以指出谁是那一郡的人。可是,你瞧!她说:‘我是英格兰人,我的先生是西班牙人。——” 这时候斯普若太太进来了,后面紧跟着唐密。欧罗克太太的话突然中断了。 秋蓬马上就装出很活泼的样子。 “晚安,麦多斯先生。你今晚真是精神勃勃呀!” “没别的,我有充足的运动,这就是我的秘诀。上午打高尔夫球,下午到海滨马路上散步。” 斯普若太太说: “我今天下午带贝贝到海滩上去玩。她想到海里泡泡,可是我实在感觉水有点儿冷。我正在帮她堆一座城堡,狗把我的毛活衔走了,把毛线拉掉不晓得多少码。要把那些针脚补起来真不容易。我打得又那么坏。” “布仑肯太太,你的帽子织得蛮好嘛,”欧罗克太太的注意力突然转到秋蓬身上。“你织得好快呀。好像闵顿小姐还说你对于织毛活没有经验呢。” 秋蓬的脸有点红。欧罗克太太的眼睛很厉害呢。于是,她装作有点生气的神气说: “我实在织过不少东西,也对闵顿小姐说过。可是,她大概是喜欢教人罢。” 大家都同意她的说法,笑了一阵。几分钟以后,其余的人都来了,开饭的铃声也响了。 席间,大家的话题转到顶有趣的间谍问题。于是,一些陈旧的间谍故事,又炒了一次冷饭。像是:胳膊粗壮的教士用降落伞降落,着地以后所说的话,完全不像是一个教士该说的话;澳洲的厨娘,在她卧房的烟囱里暗藏无线电收音机……在座的人把他们七婶八姨所说的故事,都搬出来了。这就很容易扯到第五纵队上面。由此又扯到法西斯蒂,大家都痛骂英国的法西斯蒂;后来又扯到共产党,和约,以及那些主张反战,不肯对敌作战的人。这完全是一种正常的谈话,是天天都可以听到的一种谈话。但是,秋蓬特别注意他们谈话时的面部表情和态度,竭力想从这里面捕捉到一些足以泄露秘密的表情或谈话。但是,毫无所得。只有普林纳太太一个人不加入他们的谈话,不过,这也许可以拿她那种沉默寡言的习惯作为解释。她坐在那儿,顽固的褐色面孔,绷得紧紧的,露出郁郁不乐的样子。 卡尔·德尼摩今天晚上出去了,因此,他们可以毫不约束的谈话。 快吃完饭的时候,雪拉才开一次口。 斯普若太太刚刚用她那细细的,像笛子似的声音说: “我觉得德国人在大战期间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枪决嘉维尔护士。这件事激起众怒,每个人都反对他们。” 就是在这时候,雪拉才将头一扬,用她那年轻人清脆的声音,气势汹汹地说:“怎么不该枪毙她?她是间谍呀,是不是?” “啊,不是的,她不是间谍。” “她帮助英国人逃跑——在一个敌对的国家,那是一样的。她为什么不该枪毙?” “啊,但是,枪毙一个女人——并且还是一个护士。” 雪拉站了起来。 她说:“我以为德国是对的。” 她由窗口出去,走到花园里。 餐后的水果包括一些不熟的香蕉和一些不新鲜的橘子。
这些水果已经在桌上摆了一个时期。可是,大家都站起来,移到休息室喝咖啡。 只有唐密不管闲事,独自走到花园去。他发现雪拉倚着长廊的矮墙,凝视着大海。他走到她旁边。 由她那样呼吸急促的情形看来,他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非常烦恼的事。他递给她一支香烟,她接受了。 他说: “夜色很美。” 那位小姐用低沉而紧张的声音回答: “可能是……” 唐密不敢肯定地望望她。他突然感觉到这个女孩子的魅力和蓬勃的生气。她这人有一种激昂的活力,一种让人不得不着迷的力量。他想:她是一种男人见了很容易倾倒的女孩子。 他说:“你是说:假若不是有战争的话吗?” “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恨这个战争。” “我们大家都是这样呀。” “并不都是像我这样。我恨那种战争口号,我恨大家那种沾沾自喜的态度,我恨那种讨厌的爱国思想。” “爱国思想?”唐密吃了一惊。 “是的。我恨爱国思想。你明白吗?大家都在喊:国家,国家,国家!出卖国家,为国捐躯,报效国家。一个人的国家为什么会这样重要?” 唐密只这样说:“我不知道,只是事实如此。” “我以为国家观念是不重要的,啊,你们大概以为重要。
你们出国,到大英帝国的属地走一趟,做做生意。回来的时候,皮肤晒得黑黑的,不住谈论印度土人,并且要印度酒喝。” 唐密温和地说: “亲爱的,希望我还不至于这么坏罢。” “我有点夸张——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
你对于大英帝国有信心,并且——并且——对于为国捐躯这种傻念头,抱有信心。” “我的国家,”唐密冷冷地说,“似乎并不特别热望我为它捐躯。” “是的,但是,你却希望为国捐躯。真是愚蠢!天下没有值得牺牲性命的事,都是一种观念——一种空谈——一种夸大的痴狂!我的国家,在我心里丝毫不占位置。” “将来有一天,”唐密说。“你会觉得奇怪,你的国家,在你心里是有位置的。” “不会,不会。我已经受够了——我已经看见——” 她说不下去了——然后,突然冲动地问: “你知道家父是谁吗?” “不知道。”她的话激起了唐密的兴趣。 “他叫帕垂克·麦瑰尔——是大战期间追随克斯曼的人。
后来以叛国的罪名伏法。白白地牺牲,为了什么?为了一种信念——他是同其他的爱尔兰人在一起,思想才变得激烈起来。他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待在家里,不要多管闲事呢?他在某些人的眼里是殉难的烈士,可是在另一些人的眼中是叛徒。
我以为他简直是——愚蠢!” 唐密可以觉得出,她心中郁积的反抗情绪正要发泄出来,他便说: “原来,你就是在这种阴影中长大的。” “是的,母亲曾经改名换姓。我们在西班牙住了几年,她总是说我父亲是半个西班牙人。我们不管到那里,都是假话连篇。欧洲大陆我们各处都去过,后来,终于到这儿来,开这个宿舍。我觉得我们所做的事,以这件事顶糟。” 唐密问: “你的母亲对你们的——景况作何想法?” “你是说——关于我父亲去世的事吗?”雪拉皱着眉头,沉默片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然后,她慢慢说:“我至今还不十分明白……她后来不曾提起过。很不容易看出母亲的心事。” 唐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雪拉突然说: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个,我太激动了,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谈起的?” “是由伊迪丝·嘉维尔谈起的。” “啊,对了!爱国思想。我说我讨厌这种思想。” “你忘了嘉维尔护士的话吗?” “什么话?” “你知道她死以前说过什么话?” 他便把嘉维尔的话背了出来。 “只是爱国思想是不够的……我的心中万不可有仇恨。” “哦!”她难过的站在那里,停了一会。 然后,她很快转过身子,走到花园的暗处。
二。 “秋蓬,你看,一切都是吻合的。” 秋蓬一面想,一面点头。这时海滩上四下无人。她自己倚着防波堤,唐密就坐在上面的防波堤上。坐在这个位置上,凡是来到这海滨游憩场的人都可以尽收眼底。他已经查得相当确切,知道今天上午大家都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并不是为了要等待什么人。不过,不论怎样,他今天同秋蓬的晤谈,表面上完全露出是偶然碰头的样子。在女的方面,显得很高兴;男的方面略露吃惊的神色。 秋蓬说: “普林纳太太吗?” “是的,她是M,并不是N。一切条件都符合。” 秋蓬又思索着点了头。 “对了。她是爱尔兰人——这是欧罗克太太发觉的——她本人并不承认这件事。她在欧洲来来去去的次数很多。她改了名字,叫普林纳,来到这儿创办寄宿舍。这倒是很好的伪装——虽然布满了高潮,却都是没有危险的。她的丈夫以叛国的罪名被枪决——这就是充份证明她在这儿从事第五纵队活动的动机。是的,与事实是吻合的。你以为那个女孩子也有份儿吗?” 唐密最后说: “绝对不会。要不然,她是不会告诉我这一切秘密的。
你知道,我觉得这样骗他们,有点儿卑鄙。” 秋蓬十分了解地点点头。 “是的,我们有时候会有这种感觉。在某一方面来说,这工作是有点卑鄙。” “但是为了达成任务,这是必要的呀。” “啊,那当然。” 唐密的脸有点儿发烧,他说: “我和你一样,也不喜欢撒谎呀——” 秋蓬打断了他的话碴儿。 “撒谎,我一点儿也不在乎。老实说,有时候,自己的谎话要是编得巧妙,我还感到蛮得意呢。事实上使我懊丧的,是有时候会忘记撒谎,那就是以自己的真面目出现,但是,这样反而会奏效。”她停顿一下,又接着说:“这就是你昨晚所遭遇的——同那个女孩子,那个真正的你,在她的身上引起了反应。你心里觉得难过,就是为此。” “秋蓬,我想你说的话是对的。” “我知道不会错。因为,我也一样——我是说对那个德国青年。” 唐密说: “你以为他怎样?” 秋蓬马上说: “我可以告诉你,我以为他没有参与这种活动。” “葛兰特以为他是参与的。” “又是你的葛兰特先生!”秋蓬语气改变了。她嘻嘻的笑了起来。“你把我的情形告诉他的时候,他的脸上不晓得有什么表情,我要是看见了,才过瘾呢。” “无论如何,他已正式对我道歉了,现在你已经正式担任了任务,这是无异议的。” 秋蓬点点头,但是,她的样子有点出神。 她说: “你还记得战争结束后——我们追捕布朗先生的情形吗?那次任务多有趣!我们多兴奋!你还记不记得?” 唐密点点头,立刻满面春风。 “怎么不记得?” “唐密——现在的感觉为什么不一样呢!” 他将她的话考虑了一下,他那个镇定、难看的面孔,露出严肃的表情。然后,他说: “我想——实在是年龄的问题。” 秋蓬急忙说: “你不会觉得——我们已经老了罢?” “不,我相信我们还不老。只是—这一次—不会像上次那样好玩。可是,除此以外,一切都是一样。这是我们俩第二次参加战斗,这一次的感觉是不同的。” “我知道!同时,我们看到这次战争多可悲!多浪费!多恐怖!这都是当年因为太年轻而不曾想到的。” “对了。在上次大战期间,有时候我觉得害怕,有一两次出生入死,几乎送了性命。但是,也有快乐的一面。” 秋蓬说: “我想德立克现在的感觉就像那样。” “太太,还是不要想起他罢。”唐密劝她。 “你说得对。”秋蓬咬紧牙,“我们既然有任务,就得干,还是谈谈我们的任务罢,你觉得普林纳太太是我们所寻找的人物吗?” “我们至少可以说,她的形迹顶可疑。秋蓬你觉得没有其他特别值得注意的人了,是不是?” 秋蓬想了想。 “没有了。我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统统品评品评,也可以说是估计估计各种可能性。他们有些人是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 “像是什么人呢?你可以说得再详细些吗?” “这——譬如闵顿小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