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魔
病房里有些昏暗,外面天已经黑了,唐风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发呆,黑暗侵蚀进来,把他的面部刻画棱角分明,阴暗与光明的交界处,一只眼睛闪着星点的寒光,面部肌肉突起,狰狞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气。
我打了冷战,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觉四肢冰冷无力。
“你醒啦?真看不出你小子还这么专情。”
唐风走过来轻按住我,我长叹一声,不再挣扎。
“我昏多长时间了?”
“时间不短了,快五个小时了。”
“那个……许兰,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王敬那孙子命令我看守住你,晚些时候他要过来亲自来审问。”
“你这算不算泄密?”
“哼,泄密又怎么样?大不了下放到派出所,谁怕谁?”
我摇摇头,重又闭上眼睛,胸口仍似乎压着什么重物,使呼吸不得顺畅。
“关于月夜魔,我想图书馆发现的那些字迹,看来已经证明是许兰写的了,不过仅凭这个还不能肯定,王敬还能查到什么证据?”
唐风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一下子想到那些梦,其实梦里能够在屋顶倒着行走的人不是我,而是许兰,那个被称作王的小女孩也应该是她吧!我又想到那两个被杀的人,还有许兰曾经给我讲过至今未破获的父母离奇的死亡案件,而那个蝙蝠般的男人,我突然想到那张年轻的面孔不正是已死去的行为艺术家老子吗?许兰真的月夜魔!我感到一阵绝望。
这些事与人都一一对上了,但我仍不明白,为什么会与我有关呢?
“妈的,王敬这孙子在电话里确凿无疑的说许兰就是月夜魔,难道他见过月夜魔不成?”
唐风恨恨的说,语气中有嫉妒有不屑。
我忽的又想起另一个梦,庄不非被杀的那个恐怖的梦。我想到唐风提到过庄不非卧室的屋顶有细小的洞,也许许兰当时真的在场,因而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那她让我知道这一切就肯定是想告诉我凶手是谁。那凶手会是谁呢?我努力回忆,似乎又进入到梦境中,那个杀人凶手转过头来的瞬间,那双眼睛,那张面孔,天啊!居然是王敬!
“他见过!”
“什么?”
唐风不解的问,我不从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抓住唐风的手。
“王敬见过月夜魔,就在庄主编被害的那晚,因为他就是凶手!”
“等等,我有些不明白,月夜魔怎么会在现场?还有王敬为什么要杀庄不非?”
“是啊,为什么呢?”
“还有,你怎么知道是王敬杀的庄不非?有什么理由?”
“你相不相心灵遥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是事实上,许兰通过不知名的方法把她见过的一些事直接移植到我记忆里了,庄主编被害那晚许兰在现场,就像他和你说过的那样,有什么动物在屋顶,其实是指许兰在屋顶。王敬急着逮捕许兰,大概就是怕她会说出什么吧!”
“那王敬为什么要杀庄不非呢?没有道理,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对了,要说许兰是月夜魔可能还真有些证据,那晚在小花园救你的就是月夜魔。后来我调查许兰的字迹时随便查那晚她的不在场证明,结果她是先去的你家,你的邻居可以证明,后来不到八点时出的门,估计是做了饭菜到医院看你,坐车到医院刚好应该遇到你被追杀,然后你邻居在九点多又听到她回来了,再然后十点半多又出了门。从八点到九这一个多小时,许兰行踪不明,你也当过警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曾以为光明的事转眼变成了黑暗,或许那黑暗的另一面本来就是光明,只是我身陷其中,被那光明掩住了双眼。
“只不过,我不明白许兰把你牵扯进来有什么目的。”
是啊,许兰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是像我最初想的那样,她希望有一个人阻止杀戮?还是希望通过我了解警方动向?再或者跟纳兰无术提到过的那个大天罗刹术的修炼有关?我突然想到现在的许兰和最初见到的许兰已经有很大的差异,最明显的就是胸部变大,越来越有女人味。那么许兰是想通过我来证明自己已经变成女人了吗?
我心底闪过种种杂乱的念头,但只是刹那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道彩虹,一道拥有生命般灿烂的彩虹,它来自许兰的眼睛,纯洁没有一丝杂质,直照进我灵魂的深处。
“不,许兰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与我相遇,相爱,她只是想保护我不受到伤害,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所做的一样,没有目的。”
我确信无疑的说。
魔鬼之德
夜里张之芊来了,一脸焦躁不安。
我本以为钱宇会来,至少也该打个电话,但钱宇什么都没做,想必我现在的身份已经离阶下囚不远,是划清界线的时候了,即使从前的挚交也要清醒头脑,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我不觉得钱宇做错了什么,换我大概也会这样,等局势定下来再做选择,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人,所以英雄永远都是少数。
我对张之芊选择这时刻来探望我感到惊诧,甚至感动。
“你们聊吧,我到外面走走。”
唐风说着起身向门外走去,张之芊显得有些诧异。
“你不怕他潜逃?或者,有人告密,你会因此而倒霉的。”
“首先,他伤的这么重根本逃不掉;其次,他没有逃跑的理由;然后,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所为,我自觉还像个大丈夫,哈哈!”
唐风一语双关的说,然后离开了病房。我明白他的意思,许兰被捕,他要我自重。但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与许兰划清界线,那我和平庸的大多数人又有什么不同?想到这我突然感到一阵迷茫,我可以原谅钱宇的划清界线,为什么就不能原谅自己呢?
“我希望你和许兰划清界线。”
张之芊开门见山,目光急切。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我仍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心底隐隐约约的认为张之芊是在吃醋。这个念头就像浇了水的魔种般疯长,不可阻挡。
“对不起,我不能。”
张之芊凝视着我,想要把我看透,好一会才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那你和我说实话,你知不知道许兰的事?”
“不知道,不过,也不太好说……”
张之芊刚缓和的情绪又紧张起来,于是我立即解释是怎么一回事,把从第一次幻听到许兰的声音,还有那些怪异的梦都告诉了张之芊,她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等我停下来时站起在屋里走来走去。
“就算这些都是真的,那也没什么,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物不能算证据,警察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逮捕你。”
张之芊脸上露出暖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来之前集团老总给我打电话,要我证实一下你和许兰的关系,如果力挺你的话是否可行。他们有些担心,不过我相信你,过去相信,以后也相信。”
我面对张之芊火热的眼睛,心中有些惭愧,甚至隐隐作痛。我在想是不是对她的态度好些,再好些,不能像现在这样冰冷,对她太不公平了。可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则在冷笑,男人怎么可以如此犹豫不决,放手了就是放手了,再紧紧撰着才是对她的最大的不公平。
张之芊到窗边打电话时,病房的门忽然开了,高萌萌一脸错愕的站在门口,她显然没料到除了她还会有别的女人在。张之芊善意的一笑,离开了病房,在她与高萌萌交错而过的刹那,我看到她们对视的目光中那即无奈又不甘的复杂心情,这让我也有些慌乱了。
“想不到张之芊会来,听说你们晨报正和晚报还有电视台打的不可开交,这要是让他们知道,那张之芊可就麻烦了。”
我心中一惊,刚才只想自己的感受,没替张之芊考虑,高萌萌的话是对的,不管晚报还是电视台,甚至警方,他们中任何一方知道张之芊这个时候来探望过我,都会对她构成巨大的威胁。
“快帮我叫她走,告诉她别让人看见。”
我的话音刚落,张之芊就推门进来了,她眼圈发红,径直走到床前,忽的扑到我怀里,断的肋骨处立即剧痛不止,她慌忙又站起,在不知所措中泪水似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我心中也开始痛起来,原本坚如磐石的决心也有所松动。
“快走吧,只要你没事,就算我进去了,你也能来看我。”
“乌鸦嘴!不许说这种话。”
“好了,走吧,以后的日子还久着呢。”
我不觉中也学起唐风一言双关的说话风格,这让张之芊泪光中涌起了希望。
高萌萌尴尬而落寞的站在一旁,像没有生命的物体,只是那双眼睛即使背对着也能让人感觉到,宿命般无法避开。
夜更深了。
张之芊离开后高萌萌忽然叹起气来,发自内心深处。
我觉得自己有罪,像个泪流满面真心忏悔的魔鬼,但却无法停止伤害他人伤害自己,也许我本就是个总在犹豫不决的人。常见书上写性格决定命运,过去并不以为然,此刻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正确,其实我总在抗争的命运就是自己难以捉摸的性格,在我真正看清自己的那一天到来前,我永远都要受制于自己的心魔。
“我给你按摩一下,有利于伤口恢复。”
高萌萌不等我回答就开始了,她的手轻柔的在伤口周围按摩,麻痒不已。
我安静的躺着,心里却思绪如潮,一时想到张之芊应该到市区了吧,一时又想到唐风在什么地方,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王敬上面有人,唐风上边也有,他是不是躲起来搬救兵了呢?一时又想到王敬,难道他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许兰就是月夜魔?王敬给我的印象并不是那种能兴起大风浪的人,也许我真的走眼了。一时又想到许兰,此刻她还好吗?一个人被关在特制的牢房,再坚强的人也会感到惶恐吧?
“在想什么?”
“很多事,不过,没什么。”
“不要想了,顺其自然,你从前总是这么跟和我的。”
我笑了笑,但却无法保持平静,也许人越长大越脆弱,只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吧!
经过一夜焦躁不安的等待,新的一天终于又开始了。
唐风是早晨离开的,接替他的是个二十一二的年青警察,长相彪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对唐风却极为尊敬。唐风离开前要他照顾我点,唐风的意思我明白,但这个年青人是不是也明白就是另一回事了。
由于整晚没睡觉,早饭后我躺在床上有些困倦,绷了一夜的神经开始有些崩溃,睡意渐浓,什么都阻挡不住。
我知道王敬今天会来,只是不知道他会选择什么时刻来。
张之芊一早就打来电话,劝我与许兰划清界线,我坚决的回绝了她,她只是叹息,说集团老总们意见不和,今早开会决定等局势定下来再做报道。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即使我与许兰划清界线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他们不可能拿集团利益在我这种小人物身上做赌注,更何况还有‘太子爷’从中做梗。
“你好好养伤,我只想告诉你, 我不会放手的!”
我又想到张之芊说这话时的语气,那么决绝,仿佛直面生死却义无反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泪莫名其妙的就滚落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王敬没在上午我意志最脆弱的时刻出现,而是选择下午在我小憩后恢复体力的时来做笔录。在王敬赶到之前,唐风打来电话,说许兰什么都承认了,甚至高老太的儿子夏岗也是她杀的。在电话里,唐风还强调,许兰连陈小亦和庄不非案也都一并承担。唐风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这让我怒火中烧。
王敬就是在这个时刻走进病房的,一脸得意扬扬,大声的冷笑,像是要让这一层楼的人全都听到似的。唐风在电话那头听见王敬的声音,立即挂断,连声再见也不说。
“这不是镇西最有正义感的大记者,耿重宙吗?哎呀,几天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交不起钱,医院虐待你了啊?”
我斜眼瞅着王敬,心里不停诅咒他的祖上。
“真不友好呀,算了,咱们办正事。”
王敬说着脸色阴沉下来,示意随行的警察准备做笔录。
“我猜已经有人把昨天的事都告诉你了吧?这可是违反保密法,公然泄密!不过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今天来呢,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你的权力我就不用说了吧,你也当过警察,明白程序。咱们都别废话了,现在我就开始提问了。”
“你想问我和许兰的主从犯关系,对吧?或者行凶地点都在哪里,对吧?再或者其他一些我不知道的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