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森·罗平的第二面孔
“怎么样,塞巴斯蒂安!睁开眼,啊呀!是我,拉乌尔先生……”
他把堵嘴的东西扯掉,摇晃着可怜的人,后者的眼皮抬了起来,给人看到的是惊恐的眼神。
“怎么,你还认识我吗?自己动一动,妈的!我总不能把你背——在肩上吧。现在我们很紧张,你想想吧。”
他把手伸到他的腋下,帮他坐了起来。
“靠在我身上……这样……会好起来的!”
“真感动人。”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确实感人至深。”
这个声音!罗平放下塞巴斯蒂安,转过脸来。他面前只有萨拉扎在微笑着。
“再努力一下。”萨拉扎说,“哈!我看出您已经开始明白了……当然了,没有我的乔装改扮,没有我的黑眼镜,我就失去了很多神秘色彩。可是这确实是我,罗平……因为我完全可以用您的名字称呼您,对吧?”
于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场面出现了。两个对手相互盯视着,难以觉察出的变化改变了他们的面部表情,就好像灵巧的魔术师借助于神奇的触摸,使他们恢复了各自的本来面目,“检察长,’的面孔变得严峻起来,脑袋好像也缩进了双肩。一种令人厌恶的讥讽之情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来,好像是由于激动,他的嘴角也抖动起来。罗平,显得更瘦弱了,更颀长了,突然摆脱了所有的懒散和漫不经心。他的态度变得非常认真,像在聚集力量准备发作。
“亲爱的朋友,”“爪子”的头领继续说,“您认出了我。怎么样?这个可爱的小坏蛋,他为胜利花费了那么多的笔墨,但是却不明白,只有大法官才能控制局势,才能指挥作恶者的团伙而没有风险吧?…·-·请原谅,因为你只是个小孩子。你听到了吗?塞巴斯蒂安?而你的拉乌尔先生,则是一个没有主见的木偶!”
正在慢慢地恢复意识的塞巴斯蒂安,以可怕的神情看着这两个对手。
“请把手术刀放下。”萨拉扎命令道,“放到地上,对,在您面前’……轻一点!……否则我就把您打倒,那将十分遗憾,因为我们还有很多要谈呢,现在,用脚把它给我踢过来。很好!”
他以一种惊人的灵巧俯下身去,因为在他的身上看不出进行体力训练的痕迹,他捡起了手术刀。
“我能向您提个问题吗?”罗平以一种让他的对话者局促不安、冷静地问道。
“请吧。”
“您怎么发觉……”
“您的身份?再也没有比这容易的了。我在马尔科报告那次入室偷盗时就非常怀疑……您总还记得吧……是。位银行家。于是我出于碰碰运气的想法,再次把他派到亨利…马丁大街去。他是做为保险公司的一名推销员露面的……这个借口说得过去。现在,人人都在投人寿保险。这是从美洲传到我们这里来的一种时尚……而令他大为惊讶的……”
“他认出了我们一起偷走的那些东西。这很漂亮。”
“我不允许您这么说。”
萨拉扎在捉弄人。
“但是,”罗平反驳着,“这并不能证明我是……我!”
“不能,确实。尽管……行动的方式是事先安排的……我无法向您提供供词,亲爱的朋友……在我决定亲自出马之前,我认真研究过您的手段和方法……确实您在此之前完成过几次成功的行动。”
“谢谢。”
“您也曾失败过,像所有人一样。譬如,空心岩柱行动这个事例……只要是个不太愚蠢的人……浪费人力!……应该把它消灭掉,我亲爱的罗平。在我们这个行当里,谁也无权感情用事。”
“你挪动一下。”罗平对塞巴斯蒂安说,“我要坐得舒服一点。这位先生的拿手好戏说不定会很长的。”
他在手术台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叉着。
“我听您说。”
萨拉扎离开他在门口的位置,稍微向前移动了一下,手枪始终对着他面前的对手。
“所以,我怀疑您就是我有朝一日肯定要遇到的人,尤其是于我本人负责空心岩柱事务以来。总之,有一件事是确凿的:您在玩弄两面手法。为了最终使自己信服,我产生了派您去马赛的想法。不过我们已经谈过此事了。”
“确实,编撰得太精彩了。”
“我知道,根据人们对您的认识,您肯定不会去毒一个人的……但是您总不会对马德莱娜·费雷尔的美貌无动于衷吧。”
“注意。”罗平说,“我可要发火了。”
“来吧……别不好意思。这就是您的家。”
两个人相互轻蔑地打量着对方。塞巴斯蒂安把手放到了罗平的膝盖上。
“别动。”他低声咕哝着。
“好的,小家伙。”萨拉扎继续说,“害怕是聪明的开始。看到了吧,亲爱的朋友,我比您占优势的,并非是聪明才智,也不是灵巧,因为您并不缺两样中的任何一样。而是另外的东西……”
他好像在自问,他的嘴快速地抽搐了一下,好像是突然感到了一个老伤口的疼痛。
“我没有心肠。”他说,“这很奇怪,但就是如此,而且我为此而感到自慰,因为当我要做某件事时,我会一直做到底的……我对障碍是不用计谋的,不像你那样。我只是消灭它。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的职业给了我自爱的极大满足。它为我准备了更加雄心勃勃的行动。”
他朝罗平走近一步,眼睛紧盯着他。
“没有人是清白的!……那么为什么要故作庄严、高贵和装出戏剧中才有的情感呢?我仇恨游戏人生的人。我恨您,罗平,因为您总是害怕以您的真实面目出现……像我这样的人……或者,如果您愿意……做一个跟我一样的人吧。”
他低下了枪口。
“我给您一次机会……跟随我。我是如此地孤独!我们二人联手,我们将拥有整个世界。”
“哎呀!”罗平叹息道,“这个世界对我来说确实太大了一点!”
萨拉扎向后退了退,好像换了一个耳光似的,他手里的武器也瞄准了罗平的心脏部位。
“你就看不出我是在开玩笑?”他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说道,“我很喜欢开玩笑。当我派你去马赛时,我在开玩笑。当我让马德莱娜去跟你会面时,我在开玩笑。而且当我让这位蠢家伙塞巴斯蒂安去放你走时,我同样是在开玩笑。”
他放声大笑,然后用手帕的角细心地擦着眼睛。
“请你原谅。我哭了。萨拉扎,既然罗平首先想到的是尽快与萨拉扎检察长取得联系,那么,为什么‘爪子’的头领不让这个可怜的格吕兹放走罗平呢?我这边失去你,另一边却又抓住了你。你就是这样在我的股肱之间往来如穿梭……而这恰恰是我所喜欢的局面。啊!我感谢你给了我一些永难忘怀的时刻!当我想起贝什罗公证员给我送来这个神奇的名单抄件时……高贵的罗平在道德的小路上匍匐着前行!……而你那尊崇法律的公民的漂亮脸蛋,当你来告诉我这张名单是假的的时候!……一个多疑的人,干了这些事!怀疑一切,而且是从我的秘书开始。你并没有错,真的,你发觉了这一点。我还可以告诉你,他始终跟其他三个人一起呆在地窖里。我要让他们在里面好好地闷一闷,这将教给他们如何才不会这么笨!……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鲁维尔消失了?我本来应该把自己掩藏起来的。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发觉在萨拉扎检察长那里泄露了秘密的话,我会把鲁维尔整个地奉上的……勇敢的鲁维尔……称得上是一个忠诚的变节者。可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在为萨拉扎干着反对萨拉扎的事情的!”
又一阵笑声震撼着罗平。他,十分冷漠地摆动着双腿,好像十分地不耐烦,而且不时地轻拍着塞巴斯蒂安的肩膀,好让他镇定下来。
“请注意,”萨拉扎继续说,“鲁维尔绝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设想一下当人们把他带上刑事法庭时的情景。检察长在那里不正是要依法请求判他最轻的刑吗!借助于我的职务之便,我要救我想救的人。我也会灭掉我想消灭的人!你总还记得肖米纳尔和贝尔戎吧。难道我没取了他们的脑袋吗!宽厚和严厉的主子,都是我一个人……而且我还会长时间地担任下去,因为你已经想到我不会辞职的。我不会那么蠢!”
“我,”罗平说,“如果处在您的位置,我会向警署揭发拉乌尔先生(他敬了个小礼),为的是为看到他走上法庭而高兴。”
“但我想到了这一点。”萨拉扎大声叫道,“遗憾的是,我不能得到死刑的判决。”
“自然我是只配死的了。”
“自然。”
“为什么?”
“就为了你现在要说的话。”
罗平笑了起来。
“其实,”他反驳道,“现在只是谈论某人的时候。对她,您表现出感人至深的感情……萨拉扎夫人……她正好发现了真情。”
“是的。”
“她反对您。”
“我吓唬她,而我不喜欢那些我吓唬的人。我把他们从我的道路上清除掉……永远地。”
“那么马德莱娜呢?”
“她是缓期执行的。”
“您真是个怪物。”
“这正是我期待的字眼。”萨拉扎带着一种贪婪的满足说道,“怪物,好吧。而我则更喜欢:艺术家。我想你会明白的,尽管你有偏见。那么好好想一想,罗平。为什么我让人劫持我的妻子,其实我有很多办法摆脱她?”
“为了让人们确信‘爪子’的头领想找萨拉扎检察长复仇,因为他刚刚把肖米纳尔和贝尔戎送上了断头台。”
“当然。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啊!”罗平愤慨地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您想找到提供悬赏的极好机会和理由,然后考验您的同谋们。”
“不错。”萨拉扎说,“你想知道全部实情吗?那好吧,我蔑视金钱,我也蔑视权力。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法官由我扮演,罪犯也是我来当,他们之间进行的难以捉摸的游戏。他们互相为对方提供着牺牲品。看看马古兰吧。他卖身投靠检察长,后者却把他带到了‘爪子’头领时刻准备着的汽车里。这难道不漂亮吗?”
萨拉扎的眼神变得专注了。他用手指揩去鬓角上的汗水。
“而这两个人呢?”罗平问道,“法官和罪犯,他们能和睦相处吗?”
“那是我的事了。”萨拉扎恶狠狠地说。
“我,在这方面,我有个小小的想法。”罗平以一种有趣的纯真说道,“您千万别发火。我可无意令您不愉快。可是您从来没亲手杀过人。您总是把这种操心的事委托给他人。另外,也不够冷静。您需要隐藏在伪装后面,在法庭上的检察长的装扮,和‘爪子’头领的装扮之后。是吧。”
“够啦。”
“实际上您从来没有看到过死亡。您在想象您的罪行,一切都是这样进行的。(他用拳头敲了敲额头。)但是,您永远没有勇气扣动扳机,随心所欲地,慢慢地,像一个充满信心的行刑者……试一试!请来吧!”
萨拉扎举起了握枪的手臂。
“您抖得这么厉害。”罗平说,“您肯定打不中我们的。”
萨拉扎的脸变了形。它表现出一种慌乱的恐惧。
“您最好歇手吧。”罗平说道。
突然,一阵铃声在房子里响了起来,引起了长时间的凄凉的回响。一阵奔跑声在天花板上响了起来。重复的响声在“诊所”里引起了反响,摆在架子上的金属器械发出了叮噹声。
“警报。”罗平说,“您把您的人藏在了上面,对吧。而我感到人们把他们关在了里面。您完蛋了,萨拉扎先生。”
铃声可怕地响个不停。萨拉扎,用他空着的那只手往身后摸着,想要找到门的把手。他揣测罗平会跳起来,并且要开枪射击。
“趴下。”罗平大喊道。
子弹击碎了柜子的玻璃,又呼啸着反弹回来。房门打开了。嘈杂的混响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在一阵沉闷的响声过后,是一种身体倒地的声音。
罗平重新抬起头来,看到马德莱娜·费雷尔站在门口。她手里拿着一支还在冒烟的手枪。在她的脚下,血流满面、缩成一团的检察长在抖动着。罗平猛地站起身来。
“您没伤着吧?”她慑懦道,“我……我……”
她倚在了门框上。她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
“唉呀。”罗平叫喊着,“现在可不是晕倒的时候。”
他跑过去扶住她。塞巴斯蒂安,先是躲在了桌子后面,现在也出来了。
“你没有什么。”罗平说,“帮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