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夏夜 赤井三寻





  鳗鱼盖饭端上了桌。烧烤得金黄松软的鳗鱼上,浇着喷香的酱汁,看上去就很诱人。
  诚一和俊治就着豆腐卷和炖鸡肝喝了许多啤酒。从刚才开始他们好像就在聊俊治大学里的一个女孩儿的事,千代只听到了些只言片语,搞不清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最初她还以为是俊治的女朋友呢,仔细听了一下,好像不是。反而是和诚一关系更大,诚一正因为俊治做了些什么多余的事在发火呢,也许不是发火,是在为难吧。
  “你们赶紧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千代鼓起勇气,对表情严肃的谈着话的两人说道,同时用双手把装胡椒粉的小瓶轻轻地放到了诚一的面前。
  “哎,千代,这事你认为怎么样? ”
  俊治问道。
  “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什么呢。”
  “我们谈的话,你没有听吗? ”
  “千代不是那种偷听别人说话的人。”
  “可是,离得这么近,再怎么着都会听见的,对吧,千代。”
  “嗯,你们好像在谈俊治学校里的一个女孩儿的事吧,再详细的我就……”
  “实际上……”
  “俊治,就算是千代,你也不要说这事了,这是人家的隐私。”
  “千代没关系,千代的口很紧,你应该知道的。”
  说完,在板着脸的诚一的身旁,俊治说起了朝仓比吕子的事。
  这对于千代来讲是第一次听到的事,她很吃惊世上还有这种事,同时对朝仓比吕子也感起兴趣来,觉得东西新闻社的做法太可笑了,一群有地位有权势的男人们,猜不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儿的心思,面对这件事时左右为难。而且她还感觉东西新闻社在处理这事时好像有点偏离关键点。不过听完俊治的讲述后,千代没有说出这个,而是说了自己的另外一个感想:“《秀峰周刊》太过分了。”
  “那里的总编是个怪人。最开始是个自由撰稿人,后来在很多家杂志社干过,当过几家杂志的总编,在这个行业中也算小有名气。他平时光想着怎么扩大杂志的销售量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也不去深入调查,就写成文章发表。因此有很多次被人以损害名誉为由起诉,大多是他败诉。秀峰出版社中肯定也有不少人讨厌他,认为他败坏了秀峰的名声。”
  说完,诚一端起了鳗鱼饭。
  “那样的家伙,把他炒鱿鱼算了。要是这样的话,东西新闻社可得大大地庆祝一番。”
  “别说那种小孩子似的话,把事情搞大了有什么好处? 什么也没有,对朝仓比吕子的伤害只会更大。”
  “反正我不能原谅。”俊治呕气似的搅着鳗鱼饭嘟囔着,吃了一口。
  “不过,这个店的鳗鱼饭还真好吃。”
  “还有俊治,你就当我没有从你那里听说过朝仓不想进报社的事。下次你见了她,就对她说你没对我说过这些话。不然,已经说出口的话,再让她收回就难了。”
  “行,你这么说,我就这么做就是了。”
  吃完鳗鱼饭后,三人坐上了回家的地铁。车里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三人也无法坐在一起,结果千代和俊治挨着坐下,而诚一坐到了斜对面。想了一会儿后,千代下定决心似的对坐在旁边的俊治小声地说道:“俊治,下次你再见那个女孩儿的时候,带我一起去见见她。”
  俊治目瞪口呆地看着千代,她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17 
  “即使是过了二十年,可是重提那件事情,我们还是非常难过。而且你现在再提那件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已经过去了。”
  手塚壮一站在门口说完,撇了撇嘴。
  手塚夫妇仍然住在案件发生时居住的那个家中。
  当时报导协定解除后,韦秀和曾经到这里来采访过几次。
  和那时相比,栽种在狭窄小院中的丹桂长大了许多,当时看上去很新的灰泥墙壁现在却显得衰破不堪,窗下有几道裂纹,有些地方的灰泥也已经脱落,这些年大概一直没有修缮过。二十年的岁月,把当初那对年轻夫妇居住的温馨小家,变成了一个沉闷苦重的地方。
  手塚可能没有记住韦秀和,不过韦秀和见到手塚时却有一种莫名的感慨。他理成平头的头发已经夹杂着几许白发,下巴处也开始长出了赘肉,不过从面孔上还依稀可以辨出年轻时的影子。
  韦秀和进行了相关的调查后得知,手塚夫妇在丢失夏雄后,一直没有再要孩子。那个案件之后手塚壮一仍然在造船厂当焊接工,不过几年前不幸被公司裁员。现在他每天早晚送报纸,白天为快餐店送快餐。而他的妻子则为乳制品公司推销酸奶。
  “他们夫妇又没有孩子,有这么多收入应该足够了。平时他们的生活好像也很节俭……”一个住在附近正在照看孩子的主妇对韦秀和说。
  那个主妇的身边,围绕着两个看似双胞胎的孩子。
  她能够很轻松地说出手塚夫妇没有孩子,可能因为她不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吧? 因为打工的地方是东西新闻社的销售店,所以手塚尽管很不情愿,还是把韦秀和让到了家中,不过他却没有隐藏对韦秀和来访的不快之情。他一边往家中招呼韦秀和,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韦秀和进到了挨着门的一间日式房间内。
  妻子浅子正在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戴着眼镜缝一件男式浴衣。看见韦秀和后,“啊”的一声,惊慌地站了起来,看着丈夫的脸。
  “东西新闻社的人,到咱家来想问问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你先跟我说一声嘛,我还以为是推销员呢。”
  浅子不满地说,开始收拾起缝纫用具。
  “别收拾了,你也坐下协助他的采访。”
  壮一用焦躁的口吻说道,分明是想早点结束这种不愉快的事情,让韦秀和早点离开。
  “二十年前? 就是那件事? ”
  浅子问丈夫道,壮一点了点头。
  浅子把脸转向韦秀和。
  “我是东西新闻社的韦秀和。二十年前,咱们见过几次,你可能不记得了吧。”
  “不,我好像还有点印象似的。”
  说着,浅子很伤感地笑了笑。
  当时她还算是一个比较苗条的少妇,可是现在她的胳膊都快把袖子撑破了。
  “我去拿点饮料来。”
  浅子说着走出了屋,壮一用遥控器关上了电视。电视机中的笑声消失后,房间立即被寂静包围了。远处的蝉鸣声就好似低音伴奏一般,填充到壮一和韦秀和之间。
  “她,”壮一开始说了,好像是在指他的妻子,“平静下来,用了很多年。我也是这样。自己的孩子被绑架杀害,作为父母的心情是很难用言语表达的。”
  “不是还没有证明被杀害吗? ”
  壮一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已经过了二十年了,还能说这话吗? 犯人死后没多久,警察就来对我们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找到。”
  这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掘地三尺,那就是说警方行动时已经开始假设孩子死亡了。
  “不过,为什么现在你们又要调查那么久远的事情呢? ”
  手塚夫妇好像还不知道九十九的女儿的事情,韦秀和想:“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告诉他们了吧。虽然他们迟早会知道,不过现在在这里说这些话,只能平添两人的悲伤。”
  “我所在的编辑资料室的工作之一就是整理过去的事件。”
  壮一的目光落到了放在桌上的韦秀和的名片上。
  “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在报纸上发表出来,大概不会吧。不过即使是毫无用处的采访,把它作为资料保存下来,将来有类似事件发生时,这个资料有可能派上用场。简单地说,我们就是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吧。”
  这话的内容倒也不假。
  不过,韦秀和所在的编辑资料室并没有那样的权限。
  尽管如此,壮一好像也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我每天送的东西新闻报,其中也包含着一批做辅助工作的人的心血。”
  韦秀和马上点了点头:“送报也是辅助工作中的一种啊。”
  手塚的嘴角又露出了嘲讽的微笑,这或许是那个案件后养成的习惯。
  “这是谁都能做的事,只要肯干就行。”
  “但是这世上很多人不肯干。”
  “嗯,这倒也是,确实不知哪天哪个人就突然不来上班了。而且这种情况,中年人反而比年轻人还多。可报纸却不能不送,这种时候都是大家分摊着去送,很狼狈。”
    韦秀和真诚地点点头。
  他感到壮一对自己的厌恶之情已经慢慢地开始消解了。
  浅子端来了大麦茶。
  壮一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那么我们说些什么好呢? ”
  “实际上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我对两三个地方有疑问。总感觉好像有同伙存在。”
  “同伙? 你是说除了九十九之外还有犯人? ”
  坐在壮一身旁的浅子小声地念叨着“九十九”。搞不好他们夫妻之间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是的,除了九十九和春木之外的同伙。”
  韦秀和又对手塚夫妇讲了一遍被井上耻笑过的自己的想法。春木佐智子与从婴儿室抱走婴儿的女人身高不符,大规院长的妻子绫子感到恐吓电话的声音与九十九的照片不相协调,放在春木佐智子屋中的《天国和地狱》的做作、不自然之处,还有抱走位于婴儿室正中间的夏雄的谜团。
  韦秀和进一步解释道,如果从最开始就打算勒索医院的话,就不必抱走婴儿室正中间的夏雄了,抱走离门近的、不显眼处的孩子更自然。
  “你是说犯人从最初就瞄准了我们的孩子? ”
  壮一用不太信服的语气问道。
  “我想这么考虑大概更自然。”
  “为什么要盯着我们? 不是我故意哭穷,那时候我们只不过是每天刚刚能吃饱饭的穷人而已。”
  那时候是穷人,他的话让韦秀和感到有点诧异,难道现在就不是了吗? 现在的生活好像也并不富裕。
  不过,韦秀和马上明白过来了。
  事件发生后,他们大概从横须贺敬爱会医院得到了巨额的赔偿金。想想为这事深为自责的大规院长的心情,估计赔偿金额绝对超过了五千万日元的赎金。
  不过韦秀和凭直觉感到,这对夫妇丝毫没有使用过这些钱。可能就一直放在了汇款的银行里吧。即使后来壮一遭遇裁员,以送报纸和快餐为生,妻子四处去推销酸奶,俩人一直过着禁欲般的生活,都没有动用这笔钱。
  韦秀和又一次感受到了在采访时经常遭遇到的那种无以言状的悲哀。但是该问的事情还必须要问。
  “至于这个,我也说不好为什么。”韦秀和含糊地回答道,“不过总有一些地方让我感到不能释然。犯人只差一步就拿着赎金远走高飞了,他们的这个绑架计划应该是非常周密的。的确,九十九在学生时代参加过推理研究会,可能有能力制定这样一个周密的计划。可是,从当时的新闻报导来看,几乎所有认识九十九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他不像是有胆量能实行这样大胆绑架计划的人。”
  “这不是经常有的事吗? 觉得不可能的人,却真的做出来了。九十九有个情妇,好像借了不少钱。人要是屁股着火了,那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韦秀和只能默默地点点。
  确实是这样。
  但是九十九的行为却和印象中相去甚远。
  发生在战后的绑架案件中,还没有出现过一件犯人成功得到赎金逃跑的案例。虽然发生在群马县高崎市的绑架案件,执行有效期过了还没有逮捕到犯人,不过即使此案,犯人也没有得到赎金。    另外还有一个绑架案件,犯人把交赎金的地点定在了自行车道上,在横穿马路时,他的眼睛只顾盯着放在公共汽车站长椅后的装有五千万日元的包,没想到被开过来的一辆大货车撞死了。犯人死亡后,兵库县警署动用了三千人以上的警察全力寻找只有犯人才知道的关押六岁人质的地点,由于当时距案件发生已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这名被绑架的孩子,很有可能他就小命难保。幸好在神户市北区,警察发现了这个孩子,成功地解救了他。他被关在一辆停车场中的货车箱里。
  无论如何,以赎金为目的的绑架案件,对犯人来讲,成功的机会非常渺茫。这在社会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而且以绑架杀人的罪名被起诉的犯人,几乎无一例外地被判处了极刑。也就是说,对犯人来讲,绑架是一场以生死为赌注的犯罪。
  九十九真的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吗? 警方确认的九十九的欠债好像不过是两百万日元左右而已。的确是数目不小的一笔钱,但对于在大型制药公司工作的九十九来说,并不是不可承受的金额。他只要往交际费中注水以便多向公司申请经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