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启事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朱莉娅又叹了口气。
“我可以说声抱歉。但这又言不由衷,因为我还会重蹈覆辙——尽管我要是知道会
有谋杀这种事儿当然就不会这样干了。”
“朱莉娅,”布莱克洛克小姐说,“我这样叫你,是因为我习惯了这名字。你说你
跟法国抵抗运动在一起?”
“是的,有十八个月。”
“那么我估计你学会打枪了?”
那双冷静的蓝眼睛又与她的眼睛对视了。
“我的枪打得挺棒,我是第一流的射手。我没有向您开枪,利蒂,尽管我已经向您
保证过了,但我还是要告诉您这一点:要是我向您开枪,就决不可能失手。”
2
汽车径直开到门前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紧张气氛。
“这会是谁呢?”布莱克洛克小姐问。
米琪把她那头发蓬松的脑袋伸进来,翻着眼白。
“警察又来了,”她说,“这是,是迫害2他们干吗不让我们安静一会儿?我受不了
啦。我要写信给首相。我要写信给女王。”
克拉多克的手有力而不太客气地把她掀到一边。他进来时嘴的线条是那么冷酷,以
致于大家焦急地望着他。这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克拉多克警督。
他严厉地说: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被谋杀了。她是被勒死的——就在不到一小时前。”他的目光
把朱莉娅挑了出来,“你——西蒙斯小姐——这一天你都在什么地方?”
朱莉娅小心翼翼地回答:
“在米尔切斯特。我刚才进家。”
“那么你呢?”目光转向帕特里克。
“跟她一样。”
“你们两个一块儿回的家?”
“是的,是的,是这样。”帕特里克回答道。
“不对,”朱莉姬说道,“这没好处,帕特里克。这种谎话马上就会被戳穿,公共
汽车上的人跟我们很熟。我是乘早一点儿的班车回来的,警督,就是四点抵达这儿的那
一班。”
“然后你干了些什么?”
“我散步去了。”
“朝砾石山庄的方向吗?”
“不是。我穿过田野。”
他盯住她。朱莉姬脸色苍白,嘴唇紧张,以对视向他回敬。
还没等谁开口,电话响了。
布莱克洛克小姐用征询的目光看了克拉多克一眼,拿起了电话。
“是的。谁?哦,本奇。什么?不,不,她不在,我不知道……对,他这会儿在。”
她放低听筒,说道:
“哈蒙太太要同您讲话,警督。马普尔小姐还没有回到牧师住宅,哈蒙太大很为她
担心。”
克拉多克向前跨了两步,一把抓过听筒。
“我是克拉多克。”
“我很担心,警督。”本奇的声音带着孩童的颤抖传过来,“简姨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我不知道是哪儿。他们说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被谋杀了,是真的吗?”
“对,是真的,哈蒙太太。欣奇克利夫小姐发现尸体的时候,马普尔小姐跟她在一
块儿。”
“哦,原来她在那儿呀。”本奇的声音缓和起来。
“不——不,恐伯她不在,现在不在。她大约是在——让我想想——半小时之前离
开的。她还没有回家吗?”
“不——她没有回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她会到哪儿去了呢?”
“也许她去拜访您的邻居去了?”
“我都打过了电话——挨个儿全打了。她都不在。我很害怕,警督。”
“我也一样。”克拉多克心里想道,他很快说道:
“我马上就过您那儿来。”
“嗅,快来吧——有一张条子,她出去前写的。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对我来说
简直莫名其妙。”
克拉多克放下听筒。
布莱克洛克小姐焦急地问:
“马普尔小姐是不是出了事儿?噢,我希望没有。”
“我也希望没有。”他的嘴的线条变得更冷酷了。
“她太老了——而且很脆弱。”
“我知道。”
布莱克洛克小姐站在那里,用手去扯套在脖颈上的珍珠短项链,一面用沙哑的声音
说道: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不管是谁干的这些事儿,这人肯定疯了,警督——而且疯得
很厉害……”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套在布莱克洛克小姐脖颈上的珍珠短项链,在她那紧张的手指的抓扯之下,突然断
开。光滑的洁白珠子滚满了客厅的地上。
利蒂希亚痛苦万分地尖叫起来。
“我的珍珠——我的珍珠——”她声音里所表现的痛楚如此剧烈,以致于每个人都
非常惊讶地望着她。她用手按住喉咙,抽泣着冲出了客厅。
菲利帕一粒粒去拣珍珠。
“我从未见过她会为什么事儿生这么大的气,”她说,“当然,她一直都戴着这项
链。这也许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给她的,您看呢?兴许是兰德尔·戈德勒?”
“有可能。”警督说得很慢。
“这些珍珠怎么说也不是——不可能是——真的,不是吗?”菲利帕问道,她仍然
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拣那闪光的珠子。
克拉多克拾了一颗拿在手里,正当他想不屑一顾地回答说“真的?当然不是!”之
际,他突然把话又吞回去。
“对呀,这珍珠会是真的吗?”
颗粒挺大,每一粒都如此匀称、如此洁白,其赝品之嫌似乎不言而喻,但克拉多克
忽然想起一桩案子,有一个人花了几先令在一家当铺买了一串货真价实的珍珠。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向他保证过,说家里没有贵重的珠宝。如果碰巧这串珍珠是
真的,那一定价值不菲。如果又是兰德尔·戈德勒送的,那值什么价你就只管报吧。
样子看起来是假的——肯定是假的——但万一是真的呢?
为什么不会呢?她本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项链的价值。
要不,她可能故意把它当做最多只点缀一两颗真货的廉价装饰,从而保护自己的财
宝。如果是真的,又该值多少钱呢?
价值连城……要是有人知道内情的话,是值得为之杀人的。
克拉多克突然从推理之中惊醒过来。马普尔小姐失踪了,他必须赶到牧师住宅。
3
他发现本奇和她丈夫正在等他,脸上表情一筹莫展,万分焦急。
“她还没有回来。”本奇说。
“她离开砾石山庄时,有没有说过要回来?”朱利安问。
“她实际上并没有这样说,”克拉多克慢慢说道,脑子里尽力回想他最后一次见到
马普尔小姐的情形。
记得当时她那双通常如此温柔的碧蓝的眸子里挂着厚重的霜翳,嘴唇亦那么冷酷。
冷酷,一种不屈不挠的决心……去干什么呢?去什么地方吗?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跟弗莱彻警佐说话,”他说道,“就在大门口。然
后她走出了大门。我认为她是往这儿来的。我本该用车送她——但当时要处理的事儿太
多,而且她又走得很快。弗莱彻可能知道点儿什么!弗莱彻在哪儿?”
然而,等克拉多克打电话跟砾石山庄联系后,他了解到,弗莱彻警佐并不在那儿也
没有留言说去了什么地方。想来他可能是因为什么缘故回米尔切斯特去了。
警督突然想起本奇先前在电话上说的事儿,转向她。
“那张纸条在哪儿?您说她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东西。”
本奇把纸条拿给他。他在桌子上展开纸条,俯身细看。
本奇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在他读的时候拼着上面的字。字迹潦草,很难认:
台灯然后是“紫罗兰”。
接着空一格:
装阿斯匹林的瓶子在哪儿?
这张奇怪的字条上的下一个项目就更难理解了。“可口之死,”本奇读出了声,
“这是米琪做的蛋糕。”
“咨询,”克拉多克念道。
“咨询?我想知道是咨询什么?这是什么?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这到底是
什么呀!”
“碘,”警督念着,“珍珠。啊,珍珠。”
“然后是洛蒂——不,是利蒂。她写的e,看起来像o。接下来是伯尔尼。这又是什
么呢?养老金……”
他们面面相觑,迷惑不解。
克拉多克把这些字很快地重新连起来:
“台灯。紫罗兰。装阿斯匹林的瓶子在哪儿?可口之死。
咨询。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碘,珍珠。利蒂。伯尔尼。
养老金。”
本奇问道:“这有什么意义吗?究竞有没有意义?我看不出什么联系。”
克拉多克徐徐说道:“有了一点儿闪光——可我看不见。奇怪的是她写的东西居然
与珍珠有关。”
“什么与珍珠有关?您在说什么呀?”
“布莱克洛克小姐不是一向都戴着那串三层的短珍珠项链吗?”
“是的。我们有时候还笑她。看起来多么假,不是吗?我猜想她认为这很时髦。”
“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克拉多克缓缓说道。
“您不是说那是真的吧?噢;不可能!”
“您多久才有一次机会看见那么大的真珍珠,哈蒙太太?”
“可它们看起来那么像玻璃。”
“不管怎么说,它们现在已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马普尔小姐。我们得找到她。”
他们必须找到她,否则便为时晚矣——也许为时已经晚矣?这些用铅笔写下来的字
说明她上了道……但这却是很危险的——极其危险。再说弗莱彻究竟到哪儿去了?
克拉多克从牧师住宅出来,走到他停车的地方。搜索——这是他惟一能做的——搜
索。
一个声音从枝丫垂吊的月桂树上传下来。
“长官!”弗莱彻警佐急促地喊道,“长官……”
第二十一章 三个女人
小围场的晚饭已经结束。这顿饭大家一声不吭,食不甘味。
帕特里克很不自在地意识到自己已失恩宠,他企图像往常一样,时而提起个话题,
但众人并不欢迎。菲利帕·海默斯陷入了沉思。布莱克洛克小姐不愿再白费力气,去装
得跟平时一样快活。她特地为晚饭换了衣服,下楼时戴着玉石浮雕项链,然而她眼睛四
周的黑晕头一回表明了她内心的恐惧,这一点更由她颤抖的手表露得淋漓尽致。
惟有朱莉哑整个晚上保持着其特有的玩世不恭、置之度外的神态。
“很抱歉,利蒂,”她说,“因为我不能打点行装就走人。
我想警方也不允许这样做。我想我站污贵府——或者不管用什么词儿——的时间不
会太长了。我应该想到克拉多克警督拿着逮捕令和手拷随时都会出现。事实上,我无法
想象的是,为什么这种事儿已经发生了。”
“他正在找那个老太太——马普尔小姐。”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您认为她也被杀害了?”帕特里克带着一种科学的好奇心问道,“可这是为什么
呢?她能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呆板地应声道,“也许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告诉了她
些什么。”
“如果她也被谋杀的话,”帕特里克说,“从逻辑上讲,只有一个人能干这种事儿。”
“谁?”
“当然是欣奇克利夫啦,”帕特里克得意地说道,“那是看见她最后活着的地方—
—砾石山庄。我的看法是,她根本没有离开过砾石山庄。”
“我头疼,”布莱克洛克小姐声音呆板地说道。她用手按住前额,“欣奇干吗要杀
害马普尔小姐?这没有道理。”
“要是欣奇果真杀了默加特洛伊德,那就有道理了。”帕特里克得意洋洋地说道。
菲利帕突然一扫漠然的态度,开口道:
“欣奇不会杀害默加特洛伊德的。”
“如果默加特洛伊德说漏了嘴,结果泄露了她——欣奇——就是杀人凶手的话,她
就会。”
“不管怎么说,默加特洛伊德被杀的时候,欣奇在警察局。”
“她可以先杀了默加特洛伊德,然后再去。”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突然大喊大叫,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谋杀,谋杀,谋杀——!你们就不能说点儿别的?我很害怕,你们明白吗?我很
害怕。以前我并不害怕。我原以为我能保护自己……可是,对于一个等待、观察、伺机
下手的凶手你又能怎么防备呢!啊,上帝啊!”
她把头埋到手里。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生硬地表示道歉。
“我很抱歉。我——我失去了控制。”
“没关系,利蒂姨妈,”帕特里克爱怜地说,“我会照看您的。”
“你?”就是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回答,但这个词儿背后的幻灭几乎变成了一
种指控。
这一切是快到晚饭时分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米琪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