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之谜






  第二天,拉乌尔发现了六张草图,三棵柳树、峭壁、鸽楼的简图,两张帽子的外型图,还有一张线条杂乱,但看得出手枪形状的图。

  卡特琳娜回忆起小沃什尔那个人。他一双手很灵巧,和他母亲一样,常来小城堡,在蒙泰西厄先生指点下,干一些木匠和锁匠的下手活。

  “我们刚才提到的五个人,”拉乌尔开口说,“有四个已经死了:蒙泰西厄先生、格尔森先生,沃什尔母子俩。只有那戴帽子的家伙活着。只有逮住他,才能把案情搞个水落石出。”

  确实,这个阴森的人物操纵着整个惨剧。似乎他随时都可能从树丛中,从地下、河底突然冒出来。你隐约看见一个幽灵在弯道、在草地、在树梢上游荡,可是定睛细细一瞧,他立刻就消失了。

  卡特琳娜和贝尔特朗德精神紧张,都挨紧拉乌尔,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保护。他感到她们之间有时意见不合,有时难堪地沉默,有时突然抱在一起,有时十分恐惧。这时,他说上几句温柔的话,做出几个含情脉脉的手势,她们就平静下来了。可是不久,这样的事情又无缘无故,再次发生。这种精神失常是怎么造成的呢?光是因为害怕那幽灵吗?是否还受到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影响呢?她们是不是在和暗藏的力量作斗争呢?莫非她们了解秘密但又不愿揭露?

  动身的日子临近了。八月底,好天气一天接一天。每天吃过晚饭,他们喜欢留在屋外平台上纳凉。看不见贝舒的人影。不过他们知道,他离房子不远,正抽着烟,和漂亮的夏尔洛特待在一起。阿诺尔德先生手脚勤快地收拾杯盘碗盏。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大家各自回房。拉乌尔在花园里悄悄巡视一圈,然后驾起小船,逆流而上,张着耳朵,注意庄园里的动静。

  有一晚,天气晴和,夜色清朗,姐妹俩想和他一起划船。船儿静静地从水面滑过;桨儿轻轻地划,滴下颗颗水珠,溅起轻微的脆响。满天星斗,洒下朦胧的光辉;一弯新月,从天边的薄雾中冉冉升起,渐渐地变得明晰。

  他们都不作声,保持静默。

  行到狭窄处,船桨施展不开。小船几乎停住不动了。然后,一股潮水涌来,轻轻地推着小船,在两岸之间摇晃。

  拉乌尔两只手握住两姐妹的手,轻声道:

  “听。”

  可是她们什么也没有听见。但她们感到一种压力,就像是在大自然的静寂之中,在清风的徐徐吹拂之下,一种没有显露任何迹象的危险在朝她们逼过来。拉乌尔握紧她们的手。他一定听见了她们听不见的声音,知道静寂之中潜藏着危险。敌人如果潜伏在暗处,就能看见他们,而他们却看不见两边山坡上的动静,因为上面有那么多看不见的洞穴凹处。

  “快离开!”他说,忙把一支桨插进河岸的陡坡。

  可是太晚了。峭壁顶上,有什么东西轰隆隆地滚下来,滚了三四秒钟,一下砸进河水里。要是拉乌尔没有紧紧抓住桨,急中生智,把小船掉过来,船头就会被一块巨石砸烂。而现在,他们和小船都安然无恙,最多不过是溅了一身水。

  拉乌尔跳上陡坡。他目光犀利,看见峭壁顶上,石头和松树之间,有一顶特大帽子的影子。那脑袋只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大概那人认为自己潜伏的凹处很安全。拉乌尔飞身一跃,抠着凸处的石头角,扯着蕨草藤蔓,飞快爬上笔陡的峭壁。对手仅在最后一刻才听见拉乌尔的声音,因为他刚要站起又马上伏倒。拉乌尔只能看见树影罩着的隆突的地面。

  他辨了辨方向,迟疑片刻,然后飞身跃起,落在一团土堆似的,一动不动的黑影上。正是他。他抓住对手了。

  他拖住那人的腰,朝他吼道:

  “该死的,我的宝贝!落在我手里放老实点。啊!坏蛋,想跟我捉迷藏!”

  那人像趴在地沟里似的,在地上爬行了几米,但拉乌尔死死地抱住他的髋骨,嘴里嘲骂不停。不过他觉得,他手中的猎物在浓浓的暗影中渐渐消失,可说是在他手中融化了。那家伙钻进了两块大石之问。拉乌尔手上擦破了皮,两只胳臂越挤越拢,使不上劲,抓得松了一点。

  是的,是的,猎物钻进去了!好像他通了地,身体一秒钟一秒钟缩小,小得抓不住了。拉乌尔大为恼火,放肆咆哮,破口大骂。可是那人变得细长细长,从他紧枢的指头之间溜掉了。他两手空空,那家伙消失了。这是靠了什么奇迹?躲到什么常人无法进入的地方去了?他侧耳谛听。除了两姐妹的声声呼唤,没有别的声音。那两个女人在船边等他,惶恐不安,一身发抖。

  他回到她们身边。

  “没有人。”他说,不说出自己的失败。

  “可您看见他了?”

  “我以为看见了。可是在树下,黑影幢幢的,谁能肯定呢?”

  他匆匆把她们送回小城堡,自己跑进花园。

  他怒气冲冲,恨那个家伙,也恨自己。他顺围墙走了一圈,监视几个出口,他知道歹徒可能从那些地方逃跑。突然,他加快步子,朝温室废墟跑去。那里有条黑影在动,好像跪着……甚至有两条影子。

  他朝那两条影子扑过去。第二条跑了。拉乌尔一把抱住第一条,和他一起滚到荆棘丛里。他喊着:

  “啊!这一次,可逮住你了!逮住你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哀求道:

  “唉!你这是干什么呀?松开手好不好?”

  是贝舒的声音。

  拉乌尔气炸了。

  “鬼东西!深更半夜,你还不去睡觉?十足的白痴!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贝舒也火了,猛地站起来,扭着拉乌尔,使劲地摇,咬牙切齿地说:

  “你才是白痴呢!你为什么要插进来?为什么要搅我们的事?”

  “谁?你们?”

  “当然是‘她’啦!我正要吻她。她头一次晕了头,没有拒绝……我正要吻她,你就搅好事来了!滚吧,你这个白痴!”

  拉乌尔虽说受了挫折,一肚子气没处发,但想起贝舒引诱厨娘被他冲散的一幕,还是忍不住笑了,笑弯了腰。

  “厨娘!……厨娘!……贝舒正要吻厨娘!被我搅了……天哪,真有意思!见舒正要吻厨娘!你这堂璜,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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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落入陷井 



  拉乌尔睡了几小时,从床上一跃而起,穿好衣服,便去了峡谷处的峭壁。昨夜,为了以后辨认方便,他把一块手帕留在搏斗现场。

  他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找到手帕。但在不远的地方,它打了两个结(他可以肯定没有给手帕打结),被一把匕首钉在一棵杉树上。

  “好哇!”他寻思道,“那家伙向我宣战了。这说明他怕我。很好!不过,不管怎样,这位先生还是有点胆量……他能像泥鳅一样从我手里溜掉,本事不小啊!”

  手帕挪了地方,达韦纳克特别感兴趣。对昨夜打斗现场作了一番观察以后,更是来了兴致。对手从他手中溜脱的出口是一条天然的裂缝,一个断口,在花岗岩的山同上,这类断口多的是。这个缺口在两块大石头之间,有六十到八十厘米深,狭长狭长的,极窄。下方出口处,有一段极窄极窄,像个瓶颈,简直不能想像,那人怎么过得去,而且还戴着那顶比肩宽的帽子,穿着木展一样粗笨的大鞋子。然而,他确实是从那里溜走的。除了这道裂缝,再没有其它出口。

  那家伙溜走时,能把身子扯长变细的本事,与拉乌尔觉得他在自己双手之间变细,消融的感觉是一致的。

  卡特琳娜和贝尔特朗德找上来了。两姐妹仍为昨晚的事件惶惶不安,一夜失眠,脸色憔悴,都来请求拉乌尔提早动身。

  “为什么?”他叫道,“……因为那块大石头?”

  “显然,”贝尔特朗德说,“那是一起谋杀未遂的罪行。”

  “哪有这种事!我跟你们发誓,我刚才检查了这块地方,肯定那块石头是自己掉下去的。只是个不幸的偶然事件。仅此而已。”

  “可是,既然您冲到顶上,肯定是看到了……”

  “我认为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他肯定道,“我想搞清楚上面有没有人,大石头是不是被人推下来的,但是经过昨夜和今早的搜查,我对这件事已没有任何怀疑。再说,要滚下那么大一块石头,没有时间是不行的。可谁又能料到你们会深更半夜出来划船兜风呢?你们知道,你们是临时决定的。”

  “确实没有人能料到。不过人家知道您好几天来,夜里都划着船在河上倘祥。人家攻击的已经不是我们,而是您拉乌尔了。”

  “你们别为我担忧。”拉乌尔笑着说。

  “可我们要!要!您没有权利冒险。我们也不愿让您冒险。”

  拉乌尔在花园里散步。两姐妹惊恐不安,抓着他的胳臂,央求道:

  “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跟您发誓,我们没有半点兴致留在这儿。我们害怕。我们身边处处都是陷阱……走吧。您为什么不愿走呢?”

  他最后回答道:

  “为什么?因为案子马上就要破了,因为日期一经确定,就不能更改,因为你们必须搞清格尔森先生是怎么死的,你们祖父的金子是从哪儿来的。你们难道不想搞清楚?”

  “当然想。”贝尔特朗德说,“不过并不是只有在这里才搞得清呀。”

  “只有在这里,而且是在确定的日子,九月十二,十三,或者十四才能搞清。”

  “谁定的日子?您,……还是别人?”

  “不是我,也不是他。”

  “那是谁呢?”

  “命运。甚至命运本身也不能改变这些日子。”

  “您这样自信,怎么案子还是一团漆黑呢?”

  “不再是一团漆黑了。”他带着令人吃惊的自信加重语气说,“除了几个小地方尚不清楚,整个案情已经很明朗了。”

  “既是这样,为什么不动手呢?”

  “我只能等到确定的日期才能动手。也只有在那些日子,我才能把不知身份的先生揪出来,把大量的金沙还给你们。”

  他像个喜欢故弄玄虚,让人惊讶、困惑的巫师,操着轻松的语调,说出上述预言。完了他向她们建议:

  “今天是九月四号。再过六七天就可走了。耐心等一等,好吗?别为这些恼人的事烦心。在乡间这最后一个星期,好好度过吧。”

  她们耐心住了下来,有时十分兴奋,有时惶惶不安,有时无缘无故争吵。在拉乌尔看来,她们反复无常,不可理解,也正因为这样,变得更有魅力。但是,她们谁也离不开谁,尤其离不开拉乌尔。

  因此,这几天过得非常愉快。在等待战斗到来之际,她们尽力猜测会有些什么样的情况,寻思会在她们走前还是走后爆发。在拉乌尔影响下,她们终于放松了神经,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拉乌尔说的事情,她们都加以嘲笑。她们又庄重又轻佻,又热烈又懒散,对他表露出一腔热烈的爱情。拉乌尔觉得这是发自内心的爱情。

  有时,在她们情不自禁地吐露心曲时,拉乌尔快乐地扪心自问:

  “天哪,这两个漂亮女友,我越来越爱她们了。只是,她们当中,我更爱哪一个呢?起初是卡特琳娜,她让我动心,我努力为她效忠,根本不考虑会有什么后果。后来我更爱贝尔特朗德,她更有女人味,更有风情,搅得我心旌摇荡。说实在的,我都失去了理智。”

  其实,他也许两个都爱。两姐妹一个是那样纯朴天真,一个是那样痛苦抑郁。但是,他爱她们俩,也许爱的只是一个女人,就是他费尽心思与气力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案中的女人,虽说这女人表现为两个不同的模样。

  九月五日、六日、七日、八日和九日就这样过去了。动身的日子越是临近,贝尔特朗德和卡特琳娜就越是克制自己的情绪,做到与拉乌尔一样平静。她们忙着打点行李,阿诺尔德先生和夏尔洛特小姐则整理小城堡里的东西。

  贝舒十分殷勤,帮夏尔洛特干这干那,不觉得有失身份。夏尔洛特要回家住一星期。贝舒想陪她去,声称说他要坐火车回巴黎。拉乌尔已经说服两姐妹与他坐汽车,在布列塔尼兜一圈再回巴黎,这样,阿诺尔德可以趁这段时间把巴黎那套房间收拾好。

  九月十日,午饭后,贝尔特朗德出了小城堡,去村里与供应商结账。回来时,她先是看见拉乌尔坐在小船上垂钓,接着看见小船过去二十米,卡特琳娜坐在桥头,出神地注视着他。

  贝尔特朗德在离小船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