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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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勒里没有使用望远镜,他和奎因警官以及凯利站在舞台侧翼,他们都没有说话,虽然凯利呼吸声很重,仿佛刚从深海中出来的人,迫切需要空气。一个小小的奇怪人形出现在他们旁边,埃勒里慢慢地转过头。但那只不过是矮小的滑稽演员水手山姆罢了,他穿着比他身材大三号的海军制服,他的脸上涂了大量的油彩。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宾克霍夫。
“他很不错,不是吗?”终于他以细微的声音说道。
没有人回答。不过埃勒里转向经理并低声说道:“凯利,张大眼睛看——”然后他的声音低到连滑稽演员和奎因警官都听不到。凯利看起来很困惑,他那充血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但他点点头,并吞了口口水,眼光专注在舞台上旋转的人影上。
等到表演全部结束,乐队奏出结束曲,宾克霍夫鞠躬微笑,女郎屈膝行礼,再次露出她的金牙,帷幕迅速地降了下来,埃勒里看着凯利。但凯利只是摇头。
报幕卡片换成“水手山姆”。一阵轻快的音乐突然响起,然后那个穿着过大海军制服的小个子露齿笑了三次,好像是硬挤出来的,一个深呼吸之后,匆匆忙忙地跑到舞台上,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脸突出在脚灯之外,黑暗的观众席上响起一阵笑声。
他们从舞台侧翼中观看,安静无声。
滑稽演员的表演很有趣。他不但模仿水手,还模仿水手喝酒的样子。他时而胡说八道,时而蹒跚欲倒,时而安静无声,然后又突然地喋喋不休。他描述一个神话般的航程,让自己爬上一个想象的桅杆,然后再一次沉默地表演哑剧,全场笑翻了天。
奎因警官突然说道:“嘿,他像杰米·巴顿一样好,他也表演那套醉鬼把戏。”
“不过是个笨蛋罢了。”凯利从嘴角挤出话来。
水手山姆以一种复杂快速的游泳形式退场。他站在舞台侧翼,气喘吁吁,脸上汗如雨下。他跑出去鞠个躬。观众掌声如雷,欲罢不能。他消失了。他又出现了。他再度消失。他的脸上有一股固执的神情。
“山姆!”凯利小声叫他,“看在老天的分上,山姆,即时表演绳子把戏。看在老天的分上,山姆——”
“绳子把戏?”埃勒里轻声地说。
喜剧演员舔一舔他的唇。他的肩膀下垂,而他再度滑行到舞台上。一阵笑声之后,全场迅速鸦雀无声。山姆匍匐前进,模糊地眨着眼睛。
“嗨哟!”他突然大叫,“给我绳子!”
一条三英尺长的纸糊雪茄从舞台的另一侧丢到舞台上。笑声。
“现在!绳子!绳子!”那个小个子嘶吼着,跳上跳下。
一条黑色的绳子从顶棚溜下来,神奇地绕在他瘦消的肩膀上。他挣扎着,追着它的尾端攀爬。他展现出神奇的飞跃动作,但总是够不到绳子的尾端,而他愈和绳子搏斗,就愈是深深地陷入黑色的绳圈之间。
观众简直疯狂了。这个人太好笑了,即使是凯利那阴沉的脸孔也开朗起来了,甚至奎因警官都出现微笑了。表演结束时,两个舞台工作人员出来,把喜剧演员拖离舞台,他现在看起来只是裹在绳子里的货物罢了。在油彩之下,他的脸像粉笔一样白。他很轻易地由绳圈中脱身而出。
“好家伙,”奎因警官笑道,“表演很精彩!”
山姆喃喃地说些什么,然后步履艰难地回到他的化妆室去。黑绳子就丢在原地。埃勒里看了它一眼,就把注意力转回到舞台上去了。音乐又换了。一个很悦耳的男中音缭绕在戏院中。乐队正在演奏“山腰上的家”。帷幕升起,是泰斯·寇斯比。
这位瘦高的男士穿的是华丽的舞台牛仔装,看起来很有威严。皮套内那把珍珠枪托六连发的手枪也不显得唐突。他戴着大型的白色墨西哥帽,遮住一张瘦消的西部脸庞。他的腿有一点弯曲。这是一个真实的人物。
他唱着西部歌曲,用他柔和的得州腔调诉说着有趣的故事,从头到尾他的手都不停地玩弄着缰绳。他赋予缰绳生命。从帷幕拉开的时候开始,缰绳就一直在动,不管是说笑话、顺口溜、甚至到最后的结束曲“最后一回合”,它都没有停过。
“绣花枕头。”凯利鄙夷地说,并眨着他那充血的眼睛。
埃勒里第一次拿起望远镜。等得州佬鞠了最后一个躬,埃勒里抛了一个质疑的眼神给经理。凯利摇摇头。
戈尔迪在一阵雷声和闪电中进场,他披着撒旦般的黑色斗篷,红着脸。他的穿着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他的黑眼睛发亮,他唇上的胡须颤动着,而他的嘴巴突出,像个老鹰。但不论是他的嘴或是他的手都没有停过。
魔术师有一段顺口溜可以使观众觉得有趣,并且引开人们对他双手的注意力。他的表演内容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技巧纯熟,使人着迷。他表演神奇的扑克牌。他用硬币和手帕所表演的魔术,对外行人来说也是很神奇的。他的晚礼服明显地隐藏着许多惊奇。
他们怀着渐渐升高的情绪观看他的把戏。埃勒里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宾克霍夫还穿着紧身衣蹲在另一侧,他感到有些惊讶。宾克霍夫的眼睛盯着魔术师的脸孔。他无视那变化多端的手指,快速移动的身躯。他只看着脸……宾克霍夫的眼神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有警戒。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埃勒里想戈尔迪应该不知道宾克霍夫的注视,不然他的手恐怕没办法这么顺了。
虽然有张力,那魔术师的表演仍有些冗长。有些花招用到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由助理在后台操纵。全场都看他的,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表演得很好,”奎因警官以惊讶的语气说道,“这个杂耍团真不赖。”
“马马虎虎。”凯利嘀咕。他的表情有一些古怪。他也非常专心地看着表演。
然而突然间舞台上出了差错。乐队似乎很困惑。戈尔迪完成了一个把戏,鞠躬,就走进舞台侧翼去了。连帷幕都还没有准备好,乐队已经开始演奏另外一支曲子。指挥的头左右摆动,有点惊慌,有点质疑。
“怎么回事?”奎因警官询问道。
凯利叱骂:“他遗漏了最后一个戏法。好家伙,埃勒里……嘿,嘿!”他对着魔术师吼叫,“完成你的表演,天杀的!趁观众还鼓掌时!”
戈尔迪脸色非常苍白。他没有转过身来,他们只能看到他的左脸颊和他挺直的背脊。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满心不情愿地赶回舞台。宾克霍夫在另一边看着,而这一次戈尔迪看到他了,很震惊。
“到底是怎么了?”奎因警官轻声说着,像个少女般地警觉。
埃勒里拿起了望远镜。
一个秋千快速地由顶棚降到舞台上——简单地用两条细长的绳索吊着一块钢板。一条平滑的黄色绳索,看起来很新,也随着从上方掉到舞台上。
魔术师做得非常非常慢。全场鸦雀无声,连音乐都停了。
戈尔迪拿起绳子在上面弄了一下。他的背遮住了他所做的事。然后他转身,并举起他的左手。他的左手腕上打了一个很大很复杂的绳结,并留下黄绳子的尾端。他拿起绳子的另一端,轻轻跃起,抓住秋千。大约在胸口的高度,他稳住秋千,再一次转身以便挡住他要做的事。等他转回来时,大家看到绳子的另一端以相同的方法结在秋千的钢板上。他举起右手做信号,鼓手开始擂鼓。
秋千立刻开始上升,他们看到那绳子只有四英尺长。随着秋千的上升,戈尔迪柔软的身躯也跟着上升,他吊在秋千钢板下的距离就是接到他手腕的绳子的长度。等到魔术师的脚离开舞台两英尺高时,秋千就停下来了。
埃勒里透过望远镜眯着眼睛仔细地看。宾克霍夫蹲在舞台的另一边。
戈尔迪现在开始在空中扭动、踢腿、跳跃,以证明他己经牢牢地被绑在秋千上,纵使以他的体重也无法解开绳结:事实上,愈扭愈紧。
“这把戏不错,”凯利喃喃说道,“一秒钟内会有一道特别的帘幕降下来,过八秒钟升上去时,他就会站在舞台上了,绳子则落在地上。”
戈尔迪以嘶哑的声音喊道:“好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埃勒里对凯利说:“快!放下帘幕!马上。通知顶棚上的人,凯利!”凯利跳起来行动。他喊了一些听不懂的话。迟疑了一秒钟后,大帷幕放下来了。全场目瞪口呆,大家以为这是戏法的一部分。戈尔迪疯狂地挣扎着,用他那只能活动的手去够秋千。
“把秋千放下来!”埃勒里站在舞台中央叫道,向上面惊惶的人招手,“放下来!戈尔迪不要动!”
秋千砰的一声降下来。戈尔迪趴在舞台上,嘴巴大张着。埃勒里拿着一把小刀跳到他身边。他粗暴地割着绳子。割开了,切断的绳子尾端吊在秋千上晃动。
“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埃勒里说着,有一点喘,“这就是我要的绳结,戈尔迪先生。”
大家都聚集在埃勒里和戈尔迪的旁边,戈尔迪好像站不起来了。他坐在舞台上,嘴巴还是张开的,眼睛里都是恐惧。宾克霍夫也来了,他的肌肉僵硬。还有寇斯比、水手山姆、维利警官、凯利、布莱格曼……
奎因警官注视着秋千上的绳结。然后他慢慢地从口袋中取出那截吊死拉玛的脏绳子。上面也有绳结。他把它放在秋千绳结的旁边。
一模一样。
“好吧,戈尔迪,”奎因警官懒懒地说,“我想这全都是你搞的鬼。起来,老兄。我要以谋杀罪名扣押你,你所说的任何一切——”
宾克霍夫,那强壮的阿特拉斯,不发一语地扑向在地上的那个人,大手掐在戈尔迪的喉咙上。最后靠着得州佬、维利警官和凯利经理三个人的力量才把他拉开。
戈尔迪大口喘息,摸着他自己的喉咙:“不是我做的,我告诉你!我是无辜的!是的,我们有——我们生活在一起,我爱她。但我为什么要杀她?我没有。看在老天的分上——”
“猪,”宾克霍夫嚎叫着,胸膛剧烈起伏。
维利警官拉着戈尔迪的领子说:“来,到那边去……”
埃勒里慢慢地说道:“非常漂亮。我很报歉,戈尔迪先生。人当然不是你杀的!”
震惊的沉默降临了。后面传来帷幕的声音。主题图片闪耀在银幕上。
“但那个结,埃勒里?”奎因警官以疑惑的声音问道。
“没错。那个结。”埃勒里不顾消防规定点了一根烟并大口吞吐,“玛拉·宾克霍夫的吊死事件从一开始就困扰着我。她为什么被吊死?有四种更简单、更快速、更容易成功、更方便的方法,凶手为什么偏好用吊呢?如果凶手选择用困难的方法、复杂的方法、迂回的方法来杀害她,那他一定是故意的。”
戈尔迪张着嘴看着,凯利的脸则灰一样惨白。
“但为什么,”埃勒里呢喃着,“他要刻意选择用吊的方法呢?很显然,因为绞死可以提供凶手独特的好处,是其他四种方法无法提供的。那么到底绞死可以提供什么好处,是射击、刺杀、瓦斯、敲击所无法提供的呢?换句话说,绞死有什么特征是射击等方法所没有的?只有一点:使用绳子。”
“呃,但我还是不明白——”奎因警官皱眉说道。
“喔,这已经够清楚的了,爸。就是因为绳子,凶手才会刻意选择这种方法。但到底这个绳子——用来吊死玛拉·宾克霍夫的绳子,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它的绳结——独特的绳结,独特到连总局的专家都认不出来。换句话说,用了这么一个绳结就好像留下一个指纹。这是谁的绳结?魔术师戈尔迪的——而且我怀疑是他的独门绝技。”
“我不懂,”戈尔迪叫道,“没有人会我的绳结。这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然后他咬着他的唇并默然。
“正是如此。我知道舞台魔术师会自己创造打结的方法,胡迪尼不就是——”
“戴维博兄弟也是,”魔术师喃喃说道,“我的结就是由他们的创造变化出来的。”
“原来如此,”埃勒里缓缓说道,“所以我说,若是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