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下午茶





  三个人抬起头来,其中一人,由其脸颊上的绷带,可知他必然是佛德烈·威敏。他是个瘦高的老德国人,有着稀疏的胡子和收藏家的狂热表情。第二个人像他一样又高又瘦,他戴着绿色的眼镜,和威敏出奇地想像,不过从他神经质的举动和颤抖的双手来看,他一定更老。第三个人是一个小个子,相当肥胖,面无表情。
  埃勒里介绍了他自己和维利警官,第三个人竖起耳朵听。
  “该不是那个埃勒里·奎因吧?”他说,颤颤巍巍地走向前,“我是汉弗利,保险公司的调查员。很高兴认识你。”他用力地握着埃勒里的手,“这两位就是威敏兄弟,他们拥有这个地方。佛德烈和亚伯特。亚伯特·威敏先生在展售会和抢劫的时候正好外出。太可惜了,不然或许可以抓到那贼。”
  佛德烈·威敏突然变成德国式的亢奋和喋喋不休。埃勒里微笑地听着,在每四个字时点一下头:“我明白,威敏先生。这个情况是这样的:你邮寄了三封邀请函给知名的收藏家,请他们参加一场特别的稀有邮票展示——目的是销售。两天前三人打电话给你,自称是希区曼先生、彼得斯先生和本尼森先生。你见过希区曼和彼得斯,但没见过本尼森。前两个收藏家买了一些票种。你认为是本尼森的那个人落在后面,攻击你——是的,是的,我都知道。让我看看那只被撬开的柜子,麻烦你。”
  两兄弟带他到办公室中央的桌子前。桌上有一个扁平的柜子,盖子是普通的薄玻璃加上细窄的长方形木框。在玻璃柜内放置了几枚裱贴好的邮票,衬底则是黑缎子。缎子中央有一个皮盒子,已经打开了,它白衬里上的邮票已经被拿走了。柜子的盖子是被撬开的,总共有四道铁撬板造成的明显痕迹。栓扣被扯掉且断裂了。
  “业余的,”维利警官哼了一声道,“根本不必用力就可以用手指把那个上锁的盖子打开了。”
  埃勒里锐利的眼光看清了摆在他眼前的一切。
  “威敏先生,”他说着并转向受伤的邮商,“你称为‘黑便士’的那枚邮票就是放在那个打开的皮盒子中的?”
  “是的,奎因先生。但窃贼强行打开柜子的时候,皮盒子是盖着的。”
  “那么他怎样准确无误地知道该偷什么呢?”
  佛德烈·威敏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脸颊说:“放在柜子中的邮票是非卖品,它们是我们收藏中的极品,这个盒子里的每一枚邮票都值好几百元。不过当那三个人在这儿时,我们很自然地谈到稀有的票种,所以我打开柜子,把我们最有价值的邮票给他们看。就是这样,那个窃贼看到了黑便士。他是个收藏家,奎因先生,否则他不会挑那么特别的邮票来偷。这邮票的历史很有趣。”
  “老天爷!”埃勒里说道,“这些东西都有历史吗?”
  汉弗利,保险公司的人,大笑道:“是什么呢!佛德烈和亚伯特·威敏先生在这行业非常有名,因为他们拥有两枚最特别的邮票,一模一样的。黑便士,是收藏家对它的称呼,它是英国邮票,第一次发行是在一八四〇年;有很多这种邮票流通在外,即使是末盖邮戳的也不过价值十七点五美元罢了。但这两位先生所拥有的这两枚,每枚价值三万元,奎因先生——是这样才使得这个窃案这么重要。事实上,我们公司也深深牵涉在内,因为两枚邮票都以全额投保。”
  “三万元!”埃勒里咕哝着,“对一张破纸来说那可真是一大笔钱呢。为什么它们会这么值钱呢?”
  亚伯特·威敏神经质地把他的绿眼镜拉下来一点遮住他的眼睛:“因为我们的两张都是由维多利亚女皇亲笔签名发行的,所以值钱。罗兰·希尔爵士于一八三九年在英国创立了标准化的便士邮资系统,他负责黑便士的发行工作。女皇非常高兴,因为英国也像其他国家一样,在推动一套成功的邮资系统上一直有很多问题,所以当邮票印好之后,她在首两张上亲笔签名,并把它们送给邮票的设计师——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她的亲笔签名使得这邮票这么有价值。我弟弟和我幸运地得到这两张仅有的邮票。”
  “另外一枚在哪里呢?我想看一眼值得女皇签名的邮票。”
  两兄弟急忙走到办公室墙角的一个大保险箱那儿。他们回来时,亚伯特好像带着金块一样拿着一个皮盒子,佛德烈扶着他的手臂,好像是武装警卫要保护那金块一样。埃勒里用手指把它转过来,感觉上厚而且硬。它是一般大小的方形邮票,无齿孔,周围有黑色的设计,里面是雕刻的维多利亚女皇头像的轮廓——全部都用黑色调。在脸部较明亮的部分以褪色的黑色墨水写着两个小小的姓名缩写——V·R。“它们两枚完全一样,”佛德烈·威敏说道,“姓名缩写也一样。”
  “非常有趣,”埃勒里说道,归还了那个盒子。两兄弟连走带跑地把邮票放回大保险箱的抽屉里,并异常小心地把保险锁锁上,“当三位访客看过了里面的邮票之后,你当然将柜子锁上了吧?”
  “喔,那当然,”佛德烈·威敏说道,“我关上黑便士的盒子,并锁上柜子。”
  “那是由你本人寄发邀请函吗?我看到你这里并没有打字机。”
  “我们所有的书信都是用一一0二室的一位公共速记员,奎因先生。”
  埃勒里很郑重地向邮票商道谢,对保险公司的人挥挥手,并用手推了推维利警官肥胖的身体,然后两人就离开办公室了。他们在一一0二室见到了一位面容尖刻的年轻女子。维利警官出示了他的警章,埃勒里很快就看到了威敏寄出的三封邀请函的副本。他记下了姓名和住址,两人就离开了。
  他们先去拜访名叫约翰·希区曼的收藏家。希区曼是个矮而结实的老人,他有一头白发和螺丝状的眼睛,他很唐突也很难沟通。没错,两天前他是到过威敏的办公室。关于黑便士?当然,每个收藏家都知道那对值钱的邮票是威敏兄弟拥有的,有女皇亲笔签名的邮票在邮票王国可是大大有名的。窃案?狗屎!希区曼对本尼森一无所知,对假扮是他的人也一样。希区曼比窃贼早一步离开。再者,希区曼根本不在乎是谁偷了邮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下。
  维利警官表现出野兽般的仇恨征兆,但埃勒里只是微笑,把他的手指深深地插在警官手臂的肌肉中,赶着他离开希区曼的房子。他们搭乘地铁到市区去。
  杰森·彼得斯,他们发现他是个中年人,又高又瘦又黄,像是中国人用的封口蜡。他似乎很希望有所帮助。是的,他和希区曼一起离开威敏的办公室,比第三个人早。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第三个人,不过他曾由别的收藏家处得知本尼森的名字。是的,他知道黑便士的故事,他两年前还试图要向威敏兄弟买一枚呢,不过威敏兄弟拒绝出售。
  “集邮,”出来后埃勒里对维利说,“是个奇怪的嗜好。它可以因为一些特殊票种的狂热而折磨人。我可不怀疑这些集邮人士会为了特别的邮票而自相残杀。”
  警官揉着他的鼻子:“它现在看起来怎么样?”他急切地问道。
  “维利,”埃勒里回答,“它看起来肿肿的——而且不一样。”
  他们在接近河边的一幢古老的棕色石屋内见到了阿弗瑞·本尼森,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不,我没有看到那份邀请函,”本尼森说道,“你知道,我在两周前雇用了这个自称为威廉·普南柯的人,他帮我整理我的收藏以及任何一个收藏家都会有的大量信件。那个人懂邮票,没错。两个星期来他对我的帮助很大。一定是他截下了威敏兄弟的邀请函。他看到有这个机会进入他们的办公室,他去了,并自称是阿弗瑞·本尼森……”那个收藏家耸耸肩,“就是这么简单,人相信,对这么一个无耻的人来说。”
  “当然喽,从抢案的那天早上后你就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了?”
  “当然没有。他达到他的目的就滚了。”
  “那到底他帮你做什么事,本尼森先生?”
  “集邮助理的例行工作——分类、编目录、裱贴、回信。受雇于我的两周内,我跟他住在这里。”本尼森不表示赞成地微笑,“你看,我是个单身汉——独自住在这个大房子里。我真的很高兴有他作伴,虽然他是个古怪的家伙。”
  “古怪的家伙?”
  “嗯,”本尼森说道,“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私人的东西很少,而且我发现那些东西两天前都不见了。他好像不喜欢人。每次有我的朋友或是收藏家来访,他就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好像不喜欢和别人混地一起。”
  “所以就没有别人能够补充说明他的长相?”
  “很不幸,没有。他是个相当高的人,我应该说有相当年纪了。不过他那深色眼镜和大把的黑胡子使他不论到哪里都很突出。”
  埃勒里在椅子上伸个大懒腰:“我对他这个人的习惯特别有兴趣,本尼森先生。个人特质经常是用来辨识罪犯的一个无瑕的工具,这位维利警官可以说明给你听。请努力地想想吧,这个人是不是表现过任何奇怪的习惯?”
  本尼森抿着嘴唇专心地思考,他的脸庞发亮了:“老天爷,有了!他吸鼻烟。”
  埃勒里和维利警官对望一眼。
  “很有意思,”埃勒里微笑着说道,“我父亲也是——奎因警官,你知道的——我从孩童时代起就很喜欢看吸鼻烟者的动作。普南柯是否经常吸鼻烟?”
  “我不能确切地说,奎因先生,”本尼森皱着眉头回答,“事实上,他跟我在一起的两个星期内我只看过一次,而我几乎整天都和他在这个房间里工作。那是在上星期,我恰好出去一会儿,回来时我看到他拿着一个雕花的小盒子,用手指头拿出一点东西来吸,他很快地把盒子收起来,好像他不希望我看到——天知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只要他不在这里抽烟就可以了。我这里曾经因为一个助手抽烟而引起火灾,我可不希望再有一次。”
  埃勒里的脸有了光泽,他坐起来并不停地用手指去弄他的夹鼻眼镜:“你不知道那个人的地址吧?”他慢慢地问道。
  “不,我不知道。恐怕我雇用他的时候没有适当的防范。”收藏家叹息道,“我很幸运他没有从我这里偷走任何东西,我的收藏值不少钱呢。”
  “毋庸置疑,”埃勒里以愉快的声音说道,他站起身,“我可不可以借用你的电话,本尼森先生?”
  “当然可以。”
  埃勒里查阅电话簿然后打了几个电话,他的声调是如此地低以至于本尼森和维利警官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等他放下电话后,他说:“如果你能拨出一个小时,本尼森先生,我想邀请你跟我们到市区走一趟。”
  本尼森似乎很惊讶,但他微笑并说道:“我很乐意。”说着去拿他的外套。
  埃勒里招了一辆计程车,三人被载往四十九街。到小书店门口时,他说声道歉就匆匆入内,一会儿就跟着老乌尼克一起出来,老乌尼克用颤抖的手把书店的门锁上。
  到达威敏的办公室时,他们发现汉弗利以及乌尼克的顾客哈茨利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很高兴你们能来,”埃勒里欣喜地对他们说,“午安,威敏先生。一个小小的会议,我想我们能够把这件事理出头绪来。哈哈!”
  佛德烈·威敏抓着他的头;亚伯特·威敏全身武装地坐在墙角,戴着绿色的眼镜,点了点头。
  “我们还得等一下,”埃勒里说,“我也请了彼得斯先生和希区曼先生来,你们坐下吧。”
  他们在大多数的时间内都是沉默的,也没有什么不安。埃勒里在办公室内漫步,好奇地观赏着墙上的稀有邮票,自己轻声地吹着口哨。没有人说话。维利警官以怀疑的眼光看着他。然后门开了,彼得斯和希区曼同时现身。他们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看看彼此,耸耸肩,然后走进来。希区曼脸上有不快之色。
  “什么事情啊,奎因先生?”他说道,“我很忙。”
  “不是一个很独特的情况,”埃勒里微笑道,“啊,彼得斯先生,你好。我想不用再做介绍了……请坐,各位先生!”他以比较尖锐的声音说道,他们坐下来了。
  门又打开了,一个短小、白发、像鸟一样的人窥视着他们。维利警官似乎很惊异,但埃勒里愉快地点着头:“进来,爸爸,进来!你正好赶上第一场表演。”
  理查德·奎因警官竖起他的小头,精明地看着聚集在一起的人,然后关上他身后的门:“如此电话召唤是在搞什么鬼啊,儿子?”
  “也没有特别刺激的事。不是谋杀,也不是你的专长。但这可能会使你感兴趣。各位先生,奎因警官。”
  奎因警官咕哝着坐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