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 作者:江户川乱步





  “那么,刺死小川的那把匕首呢?”恒川问。 
  “匕首是刚才那个小怪物从天花板上投下来的。” 
  “这我知道,可那把匕首怎么又没有了?” 
  “又回到天花板上去了,那把匕首柄上系着一根结实的细绸带子。那家伙还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为了不让凶器留在现场,他就想出这么个办法,从天花板上投下飞刀,杀死敌人后就拉着绸带将飞刀拉上去。门窗紧闭的屋里没有凶器也没有罪犯,确有人被刺而死,听起来是有些神乎其神,但谜底一揭开,原来十分简单。” 
  “那么凶手呢?那个浑身乌黑的小怪物是什么人?”警部又问。 
  “那个蒙面人是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物,我也只是在二三天前才发现的,因为很意外,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 
  “就是说,”恒川急不可待地说道,“那家伙是这个案件的真犯?” 
  “真犯…在某种意义上是真犯。”小五郎含糊其词,“在告诉你们他是谁之前,先请你们继续看戏。下面是今晚这场戏的第二幕。” 
  “第二幕?接着刚才的吗?” 
  “对,而且,这第二幕是请你们看的关键一场戏。” 
  “哦,好吧。”警部急着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好答应往下看小五郎的戏。 
  “第二幕重演小川正一尸体失踪后二三天内发生的事,这些犯罪是相当秘密的,警察和烟柳家的人都不知道。” 
  “不是齐藤被杀事件么?”警部惊叫起来。 
  “不是的,在小川事件和齐藤事件之间,这间屋里还发生过一起无人知道的杀人事件。” 
  这段开场白非常成功,两位观众大为兴奋,催促着第二幕快点开演。 
  “现在,电灯再关一会儿。在开演之前先说一下,马上要在这里真实地再现一起凶杀事件,当然,这只是表演,因此,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动手动脚。那么…… 
  “小五郎结束了开场白,叭地关掉电灯,屋里顿时一团漆黑。窗外已是夜晚的景色,美丽的繁星布满了夜空。 
  这么暗表演怎能看得见?观众们心里纳闷,忽然一束光线直射到对面墙壁上,那排佛像像幻灯画一样出现在眼前。 
  小五郎事先准备了手电筒,是手电筒的光束照到对面墙壁上的。 
  光束徐徐掠过佛像群,离开墙壁,在房门上停了下来。 
  定睛一看,光束中,门拉手在慢慢地转动着,有人在门外开门。 
  拉手一停止转动,门便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猛烈的好奇心和极度的紧张使恒川警部也透不过气来。握着电筒的手直发抖,墙壁上的光束也不住地摇晃。 
  摇晃着的光圈里,从门外闪过了一个人。 
  一看那人,尽管小五郎事先作过交待,两个观众仍大吃一惊。 
  那人头戴黑呢帽,身披黑斗篷,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嘴上戴着大口罩,打扮同没有嘴唇的怪物一模一样。 
  怪物在光束中慢慢地往前走。随着怪物向前走动,小五郎的手电筒也像舞台上聚光灯追踪演员的表演一样,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观众们觉得像是在观看移动拍摄的电影。 
  怪物一边走,一边眼睛盯着小怪物藏身的天花板。他好像知道通往天花板的路。 
  不一会儿,怪物走到正面墙壁的中间,在一尊如来佛座像前停住步,眼睛仍盯着天花板,身子蹲了下来。他要干什么? 
  这当儿,天花板角上昨嘈响了一下,紧接着呼地一声,一把飞刀像闪电一样直向怪物刺来。 
  啊!第二次杀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戴口罩的怪物倏地一闪身,躲过了飞刀,转过身抓住飞刀后面系着的绸带把它拽了下来。 
  随着一声惊叫,天花板上哆哆哆地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失去武器的小怪物惊叫着逃走了。 
  戴口罩的怪物将屋子中间的一张桌子拉到天花板洞口处,上面放上两把椅子,而后踏上椅子轻巧地爬上了天花板。 
  不用说,这期间电筒的光束一直随着演员的表演不停地移动。 
  电筒徒然照着天花板的一角,演员们都在天花板上面,好像一时不会下来。舞台暂时空着。 
  表演看不见,声音却能听见。天花板上好像老鼠打架一样及作一团。两个怪物在天花板上拼命追逐着。 
  不一会儿,追逐声更然而止,逃命的小怪物被抓住了? 
  两个观众屏住气息,竖耳静听。天花板上究竟是怎么回事?未免太静了吧,谁胜了? 
  攀然,死一般的沉寂中隐约听到一丝细微的声音。是谁被勒死了,那是临终前的呻吟声。 
  然后,过了十来秒钟,天花板上吃起了脚步声。不多时,洞口里吊下一根细绳子,绳头上挂着一个瘫软的身躯。 
  尸体擦着椅子、桌子,静静地躺在地毯上。果然不错,个子小的家伙打赎了。绳子挂着的尸体就是那丑陋的小怪物。 
  全身乌黑的小怪物头上勒着一根红带子,看上去像是一道伤口。他是被红带子勒死的。 
  少时,又吊下一根细绳子,戴口罩的怪物顺着绳索家舅舅舅地进入了沉静的画面之中。 
  他在尸体分蹲着看了一会见,认定小怪物确实已死,便解开捆着尸体的绳索藏在天花板上,像原来那样盖好天花板的洞口,而后又把椅子、桌子搬回原处,仔细消除作案痕迹。 
  观众们以为下面地要处理尸体了,可是并不然。只见戴口罩的怪物走近刚才停下察看的如来佛座像前,一使劲把这座金属佛像搬倒了。 
  随着一声明郁的声响,如来佛像离开底座倒在地上,与底座接头处露出了一个窟窿。 
  观众们仔细一看,底座上有一只小手提保险箱。 
  如来佛座像中藏着的手提箱里一定有许多财宝。 
  戴口罩的怪物打开箱盖,将箱里的东西往口袋里装。不,只是做出装东西的动作。 
  取出里面的东西,怪物将保险箱原样放好,而后把座像安放到原来的底座上。 
  放好座像,怪物抱起小怪物的尸体出了屋子。三人又尾随后面。 
  恒川倒没有怎么样,三谷却脸色苍白,他并不是觉得表演精彩,而是被吓坏了。 
  “三谷先生,不舒服吗?”小五郎忽然发觉三谷神色不对,用电筒照着三谷的脸。 
  “不,没什么,净是些神乎其神的,我有点儿……”三谷说着笑了,脸色惨白如纸,额上汗珠直冒。 
  “当心点儿哟,一会儿就全明白了。”小五郎关心地提醒道,说着提起青年的手,拉着他往前走去。 
  怪物要去的仍是那间仓库。 
  地掀开地洞的盖板,将抱来的尸体扔进了洞里。当然,他只是表演了一个扔下去的动作。 
  
  地洞 
  小怪物从洞口处跑开,站到了库房的角上。 
  戴口罩的怪物也走到墙角,同刚才的对手并排站在一起。 
  “还有第三幕吗?”恒川一面朝漆黑的地洞里张望,一边抽动鼻子问道。 
  “嗜,还有第三幕。不过,如果看烦了。我就口述给你们听。” 
  “好啊。”警部当即表示赞成,“可是我想先检查一下这个地洞。”他实在憋不住了。 
  “好吧,那个角上有只梯子,乘梯子下去看看吧。” 
  得到“舞台监督”的允许,警部急不可耐地拿过电筒,放下梯子,下到了地洞里。 
  下去一看,手电筒最先照到的是刚才扔下去的草人。 
  警部拉起草人,扔到地洞上边。 
  草人下面是三谷藏倭文子时扔下去的两床棉被。 
  棉被下面是什么? 
  从刚才的戏里,恒川已知道下面是两具尸体,一个是小川正一,而另一个呢?刺杀小川的凶手究竟是谁? 
  警部踩在梯子的底层,打着手电筒朝里看。 
  “啊?”警部不由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小五郎在上面问。 
  洞里有尸体这是意料中的事,可是万万没想到尸体竟是这般模样。 
  在晚秋季节的十天时间,尸体还没有腐烂变形,可是两具尸体的形象却更为恐怖。 
  梯子脚压在一个人的肚子上,被压的地方凹下去三寸多。 
  “这是小川。”从服装上可以推测出来。 
  警部朝另一具尸体瞟了一眼。这一具像气球似的尸体并不是未知的人物,而是这次事件中难忘的主角。 
  警部在品川湾曾见过这家伙一面,那时候是戴着蜡面具,而此刻脚下这怪物没戴假面具,真的没有嘴唇,鼻子豁着,脸上光秃秃的。而这一切都比生前胀大一倍,一幅难以言表的丑相。 
  恒川感到一阵晕眩,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视觉。 
  “这家伙是什么人?”恒川好容易镇定下来,向上面的小五郎问道。 
  他清楚地知道“没有嘴唇的人”的存在,然而却丝毫不知道他是何许人。 
  “他住在书房的天花板上,就是地杀死了小川正一。”小五郎在黑暗中答道。 
  “照这么说,我们四处搜查的罪犯就藏在天花板上?”恒川似乎难以置信,“那么,这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偏要藏到天花板上?”一大堆疑问他不知先问哪个是好。 
  “他就是倭文子的丈夫烟柳在藏。” 
  “这,这是真的?烟柳庄藏不是两个月前病死在监狱里了吗?” 
  恒川爬出地洞,用电筒照着小五郎的脸。 
  “你感到意外很自然。他复生了,不过不是自然的复生,一切都是他的同伙干的。”小五郎表情严肃地说。 
  “发现这一秘密的是文代,她巧妙地从Y监狱的一个狱医那儿打听到这一情况。”小五郎继续说道,“详情以后还有机会细说,下面还有第三幕,我就简要地说说吧。是这么回事,是监狱医务室的狱医和看守以及二三个病因串通一气,让烟柳诈死越狱的。他是重病号,但并没死,只不过是处于同尸体毫无区别的假死状态。你们知道吗?南洋有一种植物可以提炼制成一种剧毒药叫箭毒,大概就是用了那种药。总之,在其同伙的密谋下,烟柳庄藏活着出了监狱。为了瞒人眼目,他们还把他埋藏了。他是在坟墓中醒来的,醒来后,就终目看守他盗来的财宝,最后成了守财鬼。” 
  “又不是在小说里,日本监狱里会有这种事,令人难以置信。”警部忍不住说道。 
  “烟柳是个大富豪,钱多得很,允诺保证几个人的生活算得了什么。而对能保证他的终身安乐的金钱,那些人又怎不眼花缭乱?在坟墓里醒来的烟柳担心以原来的容貌出现又会再次被捕,便忍着巨大的痛苦,用硫酸烧毁自己的面孔,给健全的四肢装上假肢,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即没有嘴唇又严重残废的怪物,出现在世上。 
  “毁容后的烟柳在藏,只是害怕死刑,惦记着他盗来的宝石,并没有想到爱妻娇子,而回到了自家门前,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副可怕的面容,无法去见自己的妻子。当然,他也没有勇气坦白自己诈死越狱的罪过。 
  “越狱以来两个月中,他藏在深川的一个同伙家中——他同伙的名字我们已经知道,有时趁夜里溜回家偷着自己的妻子,检查藏宝石的地方,以此自我安慰。倭文子到盐原温泉,他也跟到盐原,住在一家旅馆,从浴室的窗户里偷看自己的妻子洗澡。 
  “刚才在戏里也看到,他盗来的宝石都藏在书房的佛像里。他还取下天花板的一块方格极作为出入口,在天花板上摘了一个晴空,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深川的同伙家中潜藏了两个月,最近实在是放心不下了,而且,他发觉有一个同伙已发现藏宝石的地方,正企图把宝石弄到手。此外,在烟柳看来,三谷先生经常出入这个家也是一种不安全因素。因此他像小偷一样溜回自己的家,藏在书房天花板上的暗室里,日夜在上面守护着宝石。 
  “他的细心并非徒然。他怀疑的那个同伙有一天忽然溜进书房想盗取佛像中的宝石。烟柳在天花板上等的就是他,事先准备的柄上系着绸布带的匕首这回派上了用场。刚才第一幕表演的就是当时的情景。” 
  “那么,来盗宝石的同伙是…。”恒川!禁不住扬言道。 
  “嗜,就是小川正一。当然这是化名。” 
  
  第三幕 
  “烟柳庄藏不是好东西,这我们知道,可没想到他会杀人。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这次案犯是烟柳,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诱拐茂,以此索取赎金呢?我觉得他在心理上有很大的矛盾。”恒川说道。 
  “是啊,为了使你们明白这一点,今晚上给你们实地表演了第二幕。你们已经看到,烟柳被另一个人杀害了,你们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只看到那家伙戴着墨镜和口罩。”警部只好照刚才的表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