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鸟之夏






  靠近以后,觉得久远寺凉子更楚楚可人。她那细嫩的皮肤、稍微困惑的表情,都无时不在衬托她那蕴藏着危险的紧张感的美。如果她毫无顾虑地笑了,她的美仍不会改变。不过,那种危险的美丽,会失去平衡、消失无踪吧。

  「谈谈事情的原委吧。」

  再度被她的脸吸引住的我,经寅吉轻撞了一下腹侧后,慌张地开口问道。

  「可能您也听说了,我家在丰岛的杂司谷田町做开业医生。」

  「并不是直接知道,那个,传言吧,我听说了。」

  我终究不擅长与人说话,而且压力很大的关系,变得胡说八道。与其从嘴里说出不甚高明的话,那还不如沉默的好,可是,必须做得像侦探的那种奇妙义务感从中协助,我终于开口了。

  「啊,那是……那个,不好的传言吗?」

  久远寺凉子以完全失去依靠的目光凝视着我。寅吉用到底你在干嘛的眼神看着我,悄悄地避开她又戳了一下我的腹侧。

  「哇,是恶劣的谣言!不过,夫人,我现在确信那些风闻是胡说八道。关于你丈夫失踪的事件,目前还不是可以说什么的状况,至少见了夫人之后,我认为风闻的,不,说中伤也行,总之,我根本看不出能为谣传作证的证据。简直是恶劣的谣传!」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在这个初次见面、且仿佛有什么缘由的女士面前,居然说了这些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瞬间沉默下来。久远寺凉子垂下眼睛一会儿,现出忍耐着疼痛的表情,很快地缓慢开口了:

  「谣言传播得这么广吗?听你现在的话,就知道关先生对我们的事大概也了解了的样子……」

  「可是,我并不相信,和夫人见面后,现在再相信那种中伤,就太没道理了。」

  「关先生好像误会了。世间怎么谣传我并不清楚,不过,大概八九不离十吧。」

  「啊?」

  这位女士在说什么呀?连被写成新闻都觉得反感,难道她在说那则谣传是真的吗?

  「我妹妹久远寺梗子现在的确怀孕已快二十个月,到现在仍没有生产的迹象。刚才关先生就欲言又止,大概因为这件事吧。而且,梗子的丈夫牧朗也如传言所说失踪了。」

  我感到耳朵一带火烧般的发热。我的脸现在八成像喝了酒,一定很红吧。罹患恐惧面对人症、赤脸症、失语症,我本来就是这种男人。

  客户当然不一定是事件的当事人。不,不如说并非当事人、而是家族才是客户来得自然吧。我没有比现在更期盼樐窘蜾烊鞯厣铣。孕牧槭跛频哪Хǎ豢谄咽录饩隽恕?br />
  然而,完全看不出来他有出场的迹象。穿裤子所需的时间早就过去了。

  「久远寺家是母系家族,我祖父、父亲都是养子。而我父亲也没有男孩,就只生下我和妹妹两个孩子。」

  像在遥远地方听到的久远寺凉子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凝视着桌面的我,战战兢兢地抬起视线。

  「很惭愧,我从幼年开始就经常生病……而且……」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模样非常地痛苦,像是立刻会倒下去似的。

  「事实上,我不能生育,于是为了获得后嗣,我妹妹招了入赘夫婿。」

  「那么,我是否说了非常失礼的话,那个……」

  「请别放在心上。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岁数了还没结婚吧。」

  我真是个差劲的男人。即使直觉错了,也真太过份了。对女性而言,无法生育是极难启齿的事,而且,还让未婚的女性吐露了年龄。

  「啊,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是无所谓的。尽说这些无趣的话,很抱歉。」

  久远寺凉子紧握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头细得像小树枝。不过,像她瘦成这个样子,一般面颊都很削瘦、眼睛深陷。但是一直皱着眉头的她的脸,却找不到这些特点。反而像是中途停止生长的少女似的,甚至让人产生天真烂漫的感觉。看不出来已二十八岁。前面的刘海放下来的话,说不定像十七、八岁呢。

  「不,我太早下结论了。很抱歉,不过,根本看不出来你的年纪,说是十多岁都相信。」

  我直截了当说出心里想的话。然后,说出口后,立刻陷入非常羞愧和后悔的境地。久远寺凉子头低低的,寅吉则对着这么久还不进入正题的我,投来近似轻蔑的目光。

  我很想抛掉一切,溜之大吉。

  可是,很意外地,久远寺凉子竟脸朝下笑了。抬起头的她,竟格外的眼神明朗。

  「对不起,我笑了。在这种状况下,是很不谨慎的。不过,老师真是不可思议的人。我正伤神该用什么态度谈家里的丑事,可是不知不觉地,紧张的感觉消失了。」

  说完,她虽仍有些伤感,但是嘴角再度现出欣喜模样。即使这个时候,在短时间里,我一面感到轻微的耳鸣,仍必须等那烦人的羞耻心消失才行。

  她所说的概要正如我所知道的。但是,重新得悉了藤牧夫妇当时的关系并不好,以及失踪当晚曾发生相当激烈的争吵。

  我因为对藤牧氏有不像是会夫妻吵架的印象,所以有些意外。不过,我随即又想,我和他交情并不深,而且第三者并不了解夫妻的生活,没有必要抱着这种怀疑态度。

  首先,我没想她告知我与她失踪的妹婿是旧识。由于一开始就面临这种再如何地偶然,但即使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局面,而且一直找不到说明的机会。

  「有让夫妻感情不好的原因吗?」

  「那是……传言,是牧朗先生胡乱猜疑?」

  「猜疑?」

  「我妹妹梗子和别的男性……」

  「外遇吗?」

  一直到现在都没说话的寅吉,做出一副正如我料的表情,从旁插嘴。

  「这是事实吗?」

  我制止似地问道。为了避免话题落入俗套,而且我担心好不容易开始多话起来的她,那颗心可能又会关闭起来的危机感。

  「没有……至少我妹妹说没那回事。」

  口齿不清晰的回答方式。

  「那么,是牧朗氏毫无根据地怀疑令妹吗?」

  「提到根据嘛,倒是有类似的事实关系。」

  久远寺凉子的目光在空中稍微飘移了之后,不知如何是好似地继续说道:

  「在我家吃住有个名叫内藤的见习医生,是一个在年轻时就受我家照顾的人。大部分的人都以为这个内藤会做女婿、继承久远寺的家业……」

  「哈哈,后来牧朗先生出现,内藤先生遭到意外损失,这下子吃醋了。」

  我踩了寅吉一脚,阻止他多嘴。

  「养子女婿牧朗氏怀疑那个内藤医生和令妹的关系?」

  「是的。事实上,内藤也稍微地透露了不痛快的情绪,尽管如此,但是与其考虑和妹妹私通的自己的立场,不如说应该担心万一被发现了就无法待在这个家吧,所以……」

  「根本没那回事!」

  「我这么认为。」

  「也只有头脑好、认真的人才会嫉妒得很深呢。对被怀疑的令妹来说也真是灾难。」

  寅吉又说出搅和的话,我用斜眼瞪他想加以牵制。

  「接下来,牧朗氏失踪当天是什么情况,请说得详细点好吗?」

  「我那一天不在家,并不是直接地了解,听说好像半夜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然后快天亮的时候,牧朗先生好像就关在房里上了锁。」

  「每个房间都有锁吗?」

  寅吉逐渐不客气地问道。久远寺凉子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后来,天亮了也不出来。妹妹也开始担心,好像去跟父亲商量了,父亲还说很快会出来的,不管他。可是中午过了、下午过了,妹妹渐渐地不安,似乎曾很费劲地敲门喊他……」

  「没有窗户吗?可以从外面观望的……」

  「没有。那个房间原本是治疗室,也就是作为医院设施用的房间。因为遭到空袭,房子烧掉一大半,战后就用来替代书房使用。有两个进出口,每一个都是从里面上锁。」

  「后来令妹怎么了?」

  「在里面……说不定在里面上吊了……好像有人这么说。我妹妹再也受不了,要佣人和内藤两人把门上的合叶弄坏,才终于打开了门。」

  「人不在了吗?」

  「不在。」

  「不能潜逃吗?那个,当你们家人在睡觉的时候……」

  「弄坏的那扇门可以通我妹妹的寝室。妹妹因为太激动了,好像一夜都没睡,所以无法从那里出去。另一扇门在别的房间--这是一个非常狭窄、连窗户都没有像暗室的房间--只能通过这里了。但是,第一点,钥匙从里面上锁。如果想逃出来的话,是如何上锁的?不,即使办得到,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久远寺凉子皱起眉头,很痛苦似地望着我。老实说,我除了说不知原委以外,啥都不知道,实在穷于回答。

  「总而言之,妹婿牧朗从那以后就毫无消息。妹妹因丈夫失踪的冲击病倒以后,就如你所知,经过一年半至今仍然无法离开床,就那样躺着。恶劣的谣言一天天地散布开来,别说患者了,连护士都有很多人辞职了。」

  「真悲惨。」

  非常愚蠢的应对。

  「不过,总有办法挽回。我来向你们求助的真正理由是,我预感到久远寺家,不,我的家庭会毁掉。」

  她表现出依赖的表情,可是,她并没有哭。我感到她一迳地忍着痛苦。

  「谣传只是一阵风。我认为不管世间人怎么说,只要家人彼此间的信任够坚实,一定能够克服困难。不过,如果家人之间,互相不信任的话,那就完了。」

  「怎么说?」

  「我父亲怀疑妹妹和内藤。怀疑他们共谋犯下罪行,也就是说谋杀了牧朗先生。母亲认为牧朗先生活着,不知在哪里正诅咒着妹妹呢。妹妹面对这样的父母,很激烈地反抗,也不肯好好地接受治疗,所以愈来愈衰弱……」

  「啊,明白了。再问更多,对你来说,太残忍了。以后再请教你的家人吧。」

  我真的很不忍心看她那痛苦的表情。樐窘蚧姑挥邢稚淼募O螅僬庋绦氯セ嵯萑胛蚁裨诳轿仕拇砭酢W苤们以诖舜蜃。缓螅俸蜆木津商讨对策,才是开拓解说这个怪诞艰难事件的真相之道。

  「明天,我陪同侦探去打搅府上,好吗?」

  我决定不事先向该侦探报备就中止与当事人的谈话。我不知道不做调查推理的樐窘蛘焯交嶙骱畏从Γ僭趺此担欢缘氖堑笔氯嗽谇啊⑷床淮臃考涑隼吹臉木津。

  「那么,真的愿意接受委托吗?」

  「追查牧朗先生的行踪,是吧?」

  「不。到底或者还是死了?如果活着,为什么会失踪?只要知道这些就行了。在哪里,做什么事,都无所谓。为了填补家庭的鸿沟,我必须清楚地知道那个人究竟怎么了。」

  「即使这么做会断然使你的家庭鸿沟更加扩大,你无论如何都还是要这个证据吗?」

  脑后突然传来声音,我缩起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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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简直就像一尊希腊雕像。

  久远寺凉子对于突然出现的侦探一点儿也不吃惊,毅然地用能剧面具上那种捕捉不到的眼神看着樐窘颉?br />
  夹在中间的我,有种像身在蜡像馆似的奇妙感觉。

  「怎么解读你话里的意思好呢?」

  「不折不扣地就是这意思。」

  人偶们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交谈着。

  「我信赖家人。」

  「牧朗君不是家人吗?」

  久远寺凉子不知为什么瞬间止住了惯常困惑的表情,微微地笑了:

  「至少现在不算是。」

  人偶们再度恢复无机物状态。

  「到底怎么回事?樝壬闶裁词焙蜃叱龇考涞模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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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有两个问题。」

  侦探很唐突地发言。和刚才在房间里那愚蠢的音色不同,现在是一种深沉的严厉的语气:

  「委托我调查事件,到底是谁的主意?」

  「是我。我从在进驻军担任翻译员、我认识的人那里,听到有关老师的评价。」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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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再问一个,你没撒谎吧?」

  「竟然说这么失礼的话!这位可是委托人喔,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