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5 三幕悲剧





  事情就这样安排妥当,第二天一早,查尔斯爵士带着蛋蛋于九点四十五分驾车出发了。那时波洛和萨特恩韦特先生已经乘火车离开了伦敦。
    这是一个凉爽的早晨,伸手可以触到空中的雾气。他们的汽车来到了泰晤士河南岸。查尔斯爵士凭自己的经验,驾车行驶在各种捷径的小道上时,蛋蛋感到精神振奋。他们终于飞驰在福克斯通大道上。穿过梅德斯通时,查尔斯爵士查看了地图,他们离开大道,在乡村小路上婉蜒行驶了一会儿。大约十点差一刻,他们最终到达了目的地。
    吉灵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村庄。有个老教堂,一幢教区牧师的住宅,两三个小店,一排茅屋,三四间新建的郡政府会堂,一片极其诱人的乡间草地。
    米尔雷小姐的母亲住在教堂草坪对面的一间小屋里。
    当汽车停下来时,蛋蛋问道:
    “米尔雷小姐知道你要来看望她的母亲吗?”
    ‘哦,是的。她已经写信要老太太做好准备。”
    “你认为这样好吗?”
    “亲爱的孩子,有什么不好?”
    “哦,我知道……可你并没有把她带来。”
    “事实上,我认为她会限制我发挥作用。她比我能干多了。她也许会竭力刺激我。”
    蛋蛋笑了起来。
    米尔雷太太跟她女儿千差万别。米尔雷小姐很严厉,她却很温柔。米尔雷小姐瘦骨嶙峋,她却又圆又胖。米尔雷太太就像一个巨大的面团,她躺在扶手椅中简直不能动弹。由于座位安置得恰到好处,所以她可以通过窗口观看外部世界发生的一切。
    看来客人们的到来使她兴高采烈。
    “您太好了,查尔斯爵士,我从紫罗兰那儿听到你的很多情况(紫罗兰,这个名字与米尔雷小姐极不相称)。你简直不知道她是多么崇敬您。这些年来她能为您工作,太好不过了。坐吧,利顿·戈尔小姐。请原谅,我不能站起来,我的腿已经很多年不中用了。主的意志,我不会怨天尤人。我要说的是,人能够习惯一切。也许,你们开车饿了,需要吃一点东西?”
    查尔斯爵士和蛋蛋姑娘都说不需要吃东西,但是米尔雷太太不听他们的。
她用东方人的方式拍了拍手掌,茶和饼干很快就送到。在她们嚼饼干和喝茶时,查尔斯爵士说明了他们来访的目的。
    “米尔雷太太,我相信你已经听说了巴宾顿先生死亡悲剧的一切情况,是吧?他曾经在这儿担任过教区牧师?”
    这位胖得像个面团的女人点头表示同意。
    “对,是这样。我读了报上所有关于验尸的报道,我想不出谁会把他毒死。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这儿的人都喜欢他,也喜欢他的夫人,喜欢他们的小孩。”
    “这事非常离奇。”查尔斯爵士说,“我们大家都绝望了。说实在的,我们很想知道你是否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
    “我?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巴宾顿一家啊。让我想想……已经有十五年了。”
    “我知道,但是我们有一个想法,就是过去有的事,也许跟他的死有关系。”
    “我肯定不知道有什么事跟那有关。他们那时过着平静的生活。这个可怜的家庭,有了这一堆孩子,景况很不好。”
    米尔雷太太很乐意回首往事,但是她的回忆对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却无济于事。
    查尔斯爵士把一张放大的快照给她看,照片里包括戴克斯一家。还拿出一幅安吉拉·萨克利夫早年的肖像画和一张从报上剪下来复制的威尔斯小姐的相片。米尔雷太太津津有味地注视着这些人像,可是没有迹象表明她认识谁。
    “我记不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了。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个小小的地方,不会有多少事发生的。阿格纽的女孩子们,就是医生的女儿们,她们都结婚了,一个个都在外地。我们现在的医生却是一个光棍,他有了一个年轻的伙伴。还有凯利家的小姐们,那时她们坐在教堂的长凳上,现在都死了多年了。还有理查森一家,他死后,理查森夫人便到了威尔士。当然,还有村里的人们。只是那时没有太多的变化,我相信,我能告诉你的,紫罗兰都可以告诉你。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常常跑到教区牧师住宅去玩。”
    查尔斯爵士无法想像米尔雷小姐还是一个小姑娘时的样子。
    他问米尔雷太太是否记得一个叫拉什布里杰的人,但这名字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最后,他们道别起程。
    接着,他们在面包店匆匆地吃了一顿午餐。查尔斯爵士渴望在别的地方吃点肉食品,但是蛋蛋姑娘指出,在这儿,他们可能会听到当地人的闲谈。
    “吃一次煮鸡蛋和烤饼,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害。”她严肃地说道,“男人们太斤斤计较他们的食品。”
    “我发现吃鸡蛋总是让人憋得慌。”查尔斯爵士心平气和地说。
    端菜的女人十分健谈,她也读过了报纸上关于验尸的报道。当她发现说的就是那个“老牧师”时,她自然被吓得惊恐万状。“我那时还是个小孩,”她解释说,“但是我还记得他。”
    然而,她没有告诉他们多少东西。
    午餐以后,他们来到教堂,查阅了出生、结婚和死亡的登记簿,同样,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们走到教堂的院子里,在那儿徘徊。蛋蛋读着墓碑上的名字。
    “都是些很怪的名字。”她说,“听着,这儿有一家姓史特夫彭尼的。这儿有一位玛丽·安·斯蒂克尔帕斯。”
    “没有哪一个名字像我的那样古怪。”查尔斯爵士咕哝着。
    “卡特赖特?我认为这个姓没有什么奇怪的。”
    “我不是说卡特赖特。卡特赖特是我的艺名,我后来把它用作法定的姓。”
    “你本来姓什么?”
    “也许我不会告诉你。这是我感到不安的秘密。”
    “会有那么可怕吗?”
    “别说可怕,我宁愿说它幽默。”
    “哦……告诉我吧。”
    “一定不能告诉你。”查尔斯爵士肯定地说。
    “求您了。”
    “不。”
    “为什么不。”
    “你会笑我……”
    “我不笑。”
    “你会忍不住要笑我。”
    “哦,告诉我吧。请吧,请吧,请吧。”
    “你真是死皮赖脸,蛋蛋,你为什么想要知道呢?”
    “就因为你不愿意告诉我。”
    “你这个招人喜欢的小孩,”查尔斯爵士有点稳不住了。
    “我不是小孩。”
    “你不是小孩吗?我不明白。”
    “告诉我。”蛋蛋娇柔地说。
    一种滑稽而充满怜恤的笑容使查尔斯的嘴唇扭曲了。
    “好吧,我说。我父亲的姓是Mugg。”
    “不是真的吧?”
    “千真万确。”
    “晤,”蛋蛋说,“这姓有点不吉利。像笨蛋那样混日子。”
    “对,不过这姓没有用多久。”查尔斯像是在做梦一样继续说,“我记得,我自己想了个名字,叫卢多维克·卡斯蒂莱昂纳。那时我还年轻。后来,我终于屈从了,按英语的头韵改名为查尔斯·卡特顿特。”
    “你真的是查尔斯爵士吗?”
    “是的,我的教父教母作证。”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为什么你叫‘查尔斯’的时候不去掉‘爵士’?”
    “我本来是会去掉的。”
    “昨天你就是这样叫我的。那是当……当你认为我已经死了的时候。”
    “啊,那时候!”蛋蛋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查尔斯爵士唐突地说:“蛋蛋,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次谋杀事件似乎不再是真实的了。特别是今天,它看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我是说,必须把它弄个水落石出。我对这件事总是很迷信。我把这次办案成功与另外一件事的成功联系在一起。哦,该死,我何必要转弯抹角地说呢?我在舞台上谈情说爱,大胆放肆,而在现实生活中却变得顾虑重重……你中意的是我?还是小曼德斯?我必须知道。昨天我想到是我……”
    “你想得对……”蛋蛋说。
    “你这个神奇的天使!”查尔斯爵士叫起来。
    “查尔斯,查尔斯,你可不能在教堂的院子里吻我……”
    “只要我高兴,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吻你……”
    “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当他们向伦敦驶去的时候,蛋蛋说。
   “胡说,我们发现了值得发现的惟一的事情……我究竟关心死去的牧师或医生什么呢?你才是我惟一要关心的人……你知道,我亲爱的,我比你大三十岁……你肯定这不要紧吧?”
    蛋蛋温柔地捏了捏他的胳膊。
    “别这么傻……我不知道另外两位是否发现了什么。”
    “随他们的便吧。”查尔斯爵士满不在乎地说。
    “查尔斯,你过去总是一丝不苟。”
    但是,查尔斯爵士此刻不再扮演大侦探的角色了。
    “好啦,这是我自己的演出。现在我已经把事情移交给大胡子波洛了。”
    “你认为他真的知道谁是凶手吗?他可说过,他知道啊。”
    “也许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不过他不得不保住他干这一行的名声。”
    蛋蛋不说话了。查尔斯爵士说:
    “你在想些什么,亲爱的?”
    “我在想米尔雷小姐的事,那天晚上,她的举止非常古怪,我告诉过你的。她买了一张关于尸检的报纸。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瞎说。”查尔斯爵士愉快地说,“那个女人永远都知道该干什么。”
    “认真一点吧,查尔斯。她的话听起来……有点担忧。”
    “蛋蛋,我亲爱的,我们为什么要去关心米尔雷的担忧呢?除了你和我,我们为什么要关心别人的事呢?”
    “你最好注意点,别撞上这些电车啊!”蛋蛋说,“我在做妻子以前,可不想守寡。”
    他们回到查尔斯爵士的住宅去吃茶点。米尔雷小姐出来迎接他们。
    “你有一份电报,查尔斯爵士。”
    “谢谢你,米尔雷小姐。”他大笑起来,那是一阵神经质的孩子般的笑。
“你听着,我要宣布我们的新闻,利顿·戈尔小姐和我就要结婚了。”
    米尔雷小姐愣了一下,接着说:
    “哦!我相信,我相信你们会非常幸福。”
    她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腔调。蛋蛋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她还来不及思索她的反应,查尔斯·卡特赖特已经拿着电报在她眼前挥动,同时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
    “我的上帝啊,你看看这个,蛋蛋,是萨特思韦特先生发来的。”
    他将电报塞进她的手中,蛋蛋读着,眼睛睁得大大的。

                     第十三章 拉什布里杰太太
    赶火车以前,赫尔克里·波洛和萨特思韦特先生与巴塞罗缪·斯特兰奇的秘书林登小姐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谈话。林登小姐非常乐意帮忙,可是并没有告诉他们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德·拉什布里杰太太的名字,只是在巴塞罗缪爵士的病例登记簿里以一种纯职业的方式才被提到。巴塞罗缪爵士用医学术语写到她,除此之外,从来没有谈到过她。
    大约十二点左右,两人抵达疗养院。开门的女仆很紧张,脸也红了。萨特思韦特先生首先要求见护士长。
    “我不知道她今天上午是否能见你们。”姑娘含糊地说。
    萨特思韦特先生撕下一张纸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请把这个交给她。”
    他们被带进一间候诊室。大约五分钟以后,门开了,护士长走了进来。她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平时那样轻松利索。
    萨特思韦特先生站起身来。
    “希望你还记得我。”他说,“我和查尔斯爵士在巴塞罗缪·斯特兰奇爵士去世之后,来过这儿。”
    “是这样,萨特思韦特先生。当然我记得你。而且,查尔斯爵士又来问过有关可怜的拉什布里杰太太的情况。这好像是一种巧合。”
    “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波洛鞠了一躬,护士长心不在焉地还礼。她继续说:
    “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接到那个电报?整个事情变得非常离奇古怪。不管怎么说,它显然不可能与可怜的医生的死有关,对吗?一定有个疯子在捣鬼,这就是我惟一的想法。警察也来这儿了。一切都乱七八糟的,真是可怕。”
    “警察?”萨特思韦特先生惊讶地说。
    “是的,十点以后,他们就一直呆在这儿。”
    “警察吗?”赫尔克里·波洛说。
    “也许我们可以去看看德·拉什布里杰太太了。”萨特思韦特先生提出要求,“既然她要我们来……”
    护士长打断了他的话:
    “哦,萨特思韦特先生,这么说来,你们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波洛赶紧追问道。
    “可?